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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徽。”
心知是妙莲华神尼在唤我。循声望去,但见神尼于澄波镜海之上浮一丈莲瓣为舟,神情十分清冷。此时的她貌若十七八岁,头上结一髻,戴莲花冠,衣色若熟桑椹浅赤深黑,腰垂珠玑金带,外貌与先前迥异,然而我心里明白,其人确实是妙莲华神尼。
能在此看到神尼,意味着金脉困局已被打破,亦因为如此,我才得以从诸般境界中全身而退。
频伽鸟仍然在半空中翩迁徘徊。那股生于吕冰却又克杀吕冰的毒云障雾差不多全部化解,只是剩余的黑气极稠极厚,裹住吕冰半浸在海水里,有如一块巨大的陨石,频伽鸟只能耐心布雨。黑气遇雨消融,化作青色烟光随风消散。我固然知觉吕冰正蜷缩在黑气深处忍受煎熬,奈何自己到此已无计可施,不禁暗自在心底催促频伽鸟把雨下得大些,变个瀑布当头冲刷怕也强过吕冰元神困在毒云里憋死。心中起意,瞥见妙莲华神尼微然一笑,空中随即传来动听的鸟鸣,那频伽鸟舒展双翼旋舞而上,猛然回身,于半空划出一道金边白虹撞向黑气。小小的一声炸雷,黑气顿如拥絮蒸云向四周卷起。待烟气散尽,频伽鸟不见了,一道银光闪烁的泉水,从虚空倒挂下来,水光落到吕冰头上悬空三寸,即在一层淡淡的水雾中消失了去向。
吕冰浑然不觉境况的改变,兀自掩面低泣。
我缓缓行到她身前蹲下。已经不是元神孱弱的形貌了,泉水不仅濯净束缚她近百年的毒障,也为她浇注了无限生机,足以维持住她还在世时的人形。我道:“冰凌儿,都舍了罢。”
她将脸埋在手里,摇头嗫嚅半晌。不知道这个形貌是她什么岁数上的状态,穿的仍是往年她最喜欢的那身淡黄色衣裳,腰间系着水蓝色丝绦,只是我的印象中从未见过她身量如此单薄,蜷缩在水面上,越发显得拱肩缩背,形容可怜。
“你驳兜沙宫主的话,我一直记在心底。”我默了默,续道:“‘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横竖孑然一身,既知前方是绝路,回头便是了,偏生抵死不肯。说什么天要亡我,什么退一步万丈深渊,都是自欺之言。天无私覆,地无私载,上天岂会有意叫人落此田地的?纵容心地软弱,提不起决断世事、专一行道的志意,也就白白地教自己磨难了自己一场罢了。’”
她放开双手,彷佛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段话似的,怔道:“自己,磨难自己么……”
妙莲华神尼道:“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业力所牵而辗转六道,或趋苦或逐乐,一路过来,乐也好苦也罢,从来只能孤身领受。念念相续,生死沉浮,谁能摆布得了谁,谁又能替得了谁呢?”
看不真切,到底是镜海明光映进吕冰的双眸,还是吕冰的眸子自生出了一点光。那点光亮潜入她的眼睛深处,闪闪烁烁,彷佛几生几世的前尘影事,终究归于一滴泪珠。泪珠悄然溢出,落到大海里面,轻轻地,点出一痕轻淡的涟漪,若流星首尾相接。圆形微光沉入海中,渐行渐弱,终至于无。
“有一句话,每经旬日皆来相问:既以娑婆为苦,你可愿出离,赴西方净土?“
吕冰闻言并不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我,我忙不迭使劲点了一下头。事到如今,若作它想不仅危险至极,且变量过多,前途难料,惟度她往生净土是最理想的办法,这样的大事需要大修行人才能办到,凭我功行实在万无把握。想是吕冰与妙莲华神尼之间缘法甚深,眼下她善根成熟,能得妙莲华神尼主动提出,自是再好不过了。不想吕冰却老实道:“净土法门首以信入。您老人家知道,晚辈心中实难起信。”
妙莲华神尼翻开手掌,掌中现出半阙山峰,像是被虚空落下的天刃,齐齐整整地切下来一般,山中涧壑清幽、松石峻峗,飞禽走兽各各安然惬意,只一鹿走到山脚边缘,犹豫了一下便折返山里去了。山峰轻飘飘地飞落镜海,变作两丈多高,一花一草一窟一石皆能看得清清楚楚。吕冰凝神注视,忽而全身一震,含藏在眸子里的雾气顷刻退去大半。只听神尼道:“天柱山后山植有几株苍松,岁愈千年,你可记得?”
神尼这一问着实“古怪”。吕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半阙天柱山,答:“记得。”
“近八百年以降,千年松的树根下结成茯苓精。玄光洞一门得此味仙药,炼丹洗髓、锻炼法器始得大成,恰逢此土,兵灾大兴而神兵出世,玄光洞三代行人值此契机,积功累德,终得以消解了延续数百年的难题——”
茯苓精这事当是牵涉玄光洞一门功法要诀,我自然不知道,而说到刚好值遇“数百年”的难题,或许其中之一便是指他们祖师爷传下的列星剑脱胎换骨一事……我猜不出神尼的发问有何用意,怕是吕冰作为当局者,比我更多了几分震惊,望着神尼,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神尼续道:“你可见过那几株千年松的移植之所吗?”
吕冰显然不敢妄语:“家师告知,那几株千年松,本选自凡间的松子,师祖种下前,取南天池水浸过,几枚松子因此尽得春分生气,岁久灵气升发,根下茯苓长年沐其恩泽亦得以成精。”
“那树的种子,大小如何?”
“与寻常松子无异。”
“你说的这话,何以叫人信服?”神尼微笑道,“那千年松灵气非常,树形高大,岂是一枚凡间寻常的小种子能种得出来的?”
“回禀神尼,确实如此。晚辈自幼捡拾松子奉与家师,家师亲口告知,那树所结的种子与当初种下时,形状、大小均无少异。”
神尼点头:“既然如此,行恶得恶、为道得道,由小因而成大果报,这个道理,你可相信?”
吕冰低眉沉吟了一会儿,忽而怔怔地流下两行清泪,面向神尼,默然伏身拜倒。一朵七重白莲自吕冰身下镜海徐徐升起,将吕冰托在莲心,花瓣合拢,顷刻萎谢,过得片刻,在原来的位置上复又生长出两三枝嫩荷叶,护着一枝花骨朵。一时之间,四方八面自澄碧之中次第升起十朵、百朵、千朵、万朵的莲华骨朵,竟一眼望不到边际。一众荷叶渐渐舒展壮大,莲华骨朵亦是如此。海天平静,隐约可闻先前在毒云障海里听到的无尽悲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逐渐转作雷电交加、惊涛骇浪的声响,大概半炷香的工夫,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花开得很慢,待莲华尽放之际,群花全部隐没,妙莲华神尼于四方虚空现出白衣大身,身光如月轮,晶镜似的海面和佛光一一相容。白色莲华陆续显现,花中多有吕冰或坐或立,均作合掌念佛的姿态。莲华护着吕冰向上飞升,源源不断汇入无量佛光之中。
我看得出了神,忽觉飘来一股奇寒之气,天边数道飞星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幢红色光华凭空而生,劈面截断飞星去路。然而二者相持不下,那飞星数目却越来越多,片刻已聚集了百道之众,见一时冲不开韩岩的红光禁制,居然逐渐结成一股有形戾气,阴冷冷地盘桓在剑光之后,伺机而动。
本来也认不得它的,可这破习气千年不改,倒成了个很好认的记印。
那百道飞星即吕冰的列星剑,其本体的来历说来话长,简言之,本是数万年前天、魔交战之际双方神器的碎片,因为同时聚有二界元气,这些残落的零星碎子,在星宿界流浪了不知多少万年,忽有一天聚成了一道星煞,在天上横冲直撞。天帝为此请来明星天子将它化性分灵,于是这道星煞的其中一部分,便落到我们居住的南赡部洲,化作陨铁,终为玄光洞祖师所收,以这陨铁为体,据雪山筑坛,采化天上中宫诸星精气炼成列星剑,此间为了克制它的煞性,频繁辗转来往于北冥海、南天池之间不知道多少回,从郁子休的授业恩师算起,耗时少说亦有千百年,到吕冰这代方有所成就。此剑久通灵性,大概明白吕冰是玄光洞一脉最后的传人,先前不晓得藏身何处,如今感应到主人元神便立刻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这列星剑仍是戾气难消,竟挑了吕冰的生死关头来发作,真个可恶。当下应使个既不扰乱花药栏又能斩除后患的方法——心底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发现方才这一念里面净是杀意。如此恶念居然在自己的心里出生得如此轻易,不由得心中惊惧,立刻伏转念头,专一意念。
一道天青色明光潜出镜海,如银河倒泻飞空直上,眼看就要将那百道飞星尽数绞住,红光反而掉转过来,拦在列星剑与清刚剑之间。耳畔响起韩岩极清晰的语声:“它的来意我已悉知。放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