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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暖洋洋地,透进一片天光。
我定了定神。只见面前一片峭壁,石色如铁,穿空直上,我恰恰飘浮在峭壁凹入的浅洞中。洞壁严丝合缝,光可鉴人,甚至能映出我身后的云光山色——
还有一名披朱衣的男子。
男子见我借石壁看他,便朝我拱手作礼。我叹了口气,收起琉璃匣的护身宝光。宝光逐寸消减,浅洞逐寸复原——这般光景,难道是在花药栏的一朵花内重辟出了一个法界?
回转身来,却觉头上峭壁猛然低降,一道数尺宽的天光从顶壁孔洞垂下,直射地面石台,眼前景象已变作广约数顷的山腹洞穴。洞顶嵌有琳琅宝珠,石壁间遍布香炉,洞腹中央的空地上伫立一道水柱,宽愈丈许。地面岩石浮起数寸天然石纹,石纹形态流丽,洞顶亦有一圈石纹与地面相互呼应。水柱上窄下宽,依随山洞两端的石纹走势决定轮廓。光线摄入水中,波光潋滟,无数金银珠贝忽隐忽现,俯视深不见底,仰头则可见水柱之上另有一个石室的投影……那男子站在石台下,仍是方才低眉行礼的姿态,同时洞内各处又走出四五个与他一般模样的朱衣男子,有的与我匆匆作礼,也有径直往石台走去的,不多时,那些男子便合到最先与我照面的那位身上,于是石洞中便只剩下一名朱衣男子了。我暗自奇怪,行到男子身前,回了礼,将他通身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他分明是我进入这朵金脉时,看到的那个和吕冰站在绿萼老树下的人,连衣着都相差无几。
“我与外间的幻魔不同。仙友若不信,大可行法一观。”
我正有此意,当即印点天门。男子显露原形,原来是一团有质精气,精气外围书有云纹玉箓,由玄门道法所建,唯其法术中央团着一丸红光,色泽鲜红,光芒黯哑,不知是由什么东西炼成。这时,精气之后忽现霞光反照,眼前一晃,顿换了一处景象。对面山巅,一座朱栏玉砌的孤楼,巍峨耸立在烟岚云岫之间,熠熠生辉,乍一看好似仙山琼阁,再看倒像个白灿灿的碑石,遗世独立于云山之界,任凭群山脉象延气溯源锁系其身。
“此地是何处?”
“韩岩真身如今所住的地界。仙友一心为救吕冰而来,你我又是初次见面,理应开诚布公,将底细来历和盘托出。奈何此事涉及正道气运之秘,故不便直言相告。”
“你便说些堪与我直言的,彼此也好落个痛快啊。”
“我乃衡岳铜壶道人门下弟子韩岩的分身,为其登升入道前,取心尖血为符心,截了情根锻气凝质所造。算来冰儿等了仙友九十二年,我亦在此恭候七十有三了。”
我一愣:“你是吕冰的心上人?”
韩岩垂下眼皮,默然半晌。
“她为你思忆成狂,你既然就在这里,怎的不见她?”
“冰儿魔障日深,执着太重,想见的,不过是那念想中的人,故看不见我。不单是我。冰儿寄身花药栏的最初数年,本门举上下之力炼制玄霜绛雪,尚可为她凝聚真元,制伏妄念。无奈每况愈下,两种丹液相继失效,芍药仙居就变成了弱水迷津,仙友还是第一位,能如此唤她现身,面对面说上几句明白话——”山壁上方传来一串尖啸声打断了他的话,那叫声凄厉,如同山魈野怪挨刀削肉似的,声声泣血,不绝于耳。韩岩向我无奈地笑了笑,续道:“也是这七十三年来,第一次令她能找到这里的人。”
我忙问:“可有办法?”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好在我们目的相同,韩岩会意,只道了一句“惟尽此心”。
我还想再问,山壁陡然后撤,一片无涯浊海夹着几线电光迎面扑来。但觉腕上一重,韩岩已将我拽入一道方碑形状的云纹虹光之中。他道:“毒云障海里的无明箭可伤及元神,非比寻常,仙友务必小心应对。”浓云滚滚,浊海滔滔,我们二人犹如两片秋叶,瑟缩在峡谷缝隙里面,已无所谓的四方上下可趋往奔逃。那无明箭从浊云深处射来,阴恻恻的,每簇均由两丝极细极昏暗的黑光组成,它们双双结伴破空,速度迅捷,所触之物一亮即逝,哪怕轻如云渺如电,只要被黑光囓噬,亦要为其消灭,些微不剩,故看起来倒像是一簇簇的细小电光掠过我们身畔。韩岩说完便想朝光箭来向的中央飞去,我早防他有此一着,抢到前头拦住他的去路:“你死不得吧?”
“仙友忘了,我只是一个分身而已。”
“你这一死,法术骤灭,血气随散,真身必受重伤。”
“让冰儿解脱出来,是韩岩的誓愿,也是迄今为止我存在的意义。仙友无需顾念。”他若有所思,望着我又是一笑,道:“梅谷飞霞是天柱山难得一见的奇景,冰儿曾想与我携手同观,惜斗杓转势年复一年,终未能得见。如今想来,飞升得道固然非小善薄福堪以资任,然而万物殊途天下同归,一睹天地间的奇观盛景,又岂能脱开每个人各自的缘法,凭空成就呢。”说完,云纹虹光一闪,当即失了韩岩的影踪。
毒云障海一直分俟两旁,如同亿万魔军浩浩荡荡,谨奉将令穿行布阵,此时随着韩岩的消失竟忽然静止下来,片刻之后重新流动,只见侵天蚀地般的黑气若北鲲吞海,径直往韩岩消失的位置奔去。霎那间,天光彻照,吕冰被轻云淡雾簇拥着,通身罩在一层若隐若现的红色光华里面,神色茫然,脸上只是寒着,似有万种悲戚僵卧眼底,郁不得发。一眼瞥见我近在眼前,瞳仁内的悲戚顿成怨火,冲着我咬牙切齿:“是你!”因为受到突如其来的压制,那层红光陡然变暗,恰在此时,一团云絮悠悠荡来,刚触及吕冰,吕冰的形体便骤然泛青,几欲化烟消散,幸好红光立刻振作,这才护住了吕冰的形神。经此变故,吕冰反倒因颓靡而精神得以安定了下来,怨怒稍减,只是仍然瞪着我,道:“你、你是何方妖物?”
若不是吕冰为红光拘束,浮在空中不得动弹,估计说这话时已经要过来收拾我了。
我心道,韩岩,摈出方圆之地罢。心念方息,吕冰身上的淡红色光华向外暴长,四周云雾止于十丈开外,再不能向吕冰移近半寸。
吕冰见脱了束缚,二话不说,即刻祭起他们玄光洞门中杀灭魔物的剑阵。我知道这个剑阵,倘若真能施展开来会很壮观,只是如今禁制划止的空间有限,而那剑光,说到底,终究是她的意想罢了,一旦沾到禁制边界仍是要消失的。吕冰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以为红光禁制、消解剑光均是我的手笔,及至剩余剑光飞杀过来,她看我既不避让也不招架,剑光撞到我身上竟如泥牛入海,不由得又惊又惧,人却愈加沉静,挥袖便打来三十六颗雷珠。雷声此起彼伏,流火滚过我全身,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南荒火鼠以不烬木火浣毛的情景。
“九十二年前的事,你可还记得?
“这里是普陀山紫竹林千如是庵后院的花药栏。
“常言梦中身、水中月,你我此时自以为‘存身’之处,其实是你在花药栏里依凭梦想建立的幻境。你仔细计较计较,这可比那些譬喻所描述的境况,又更多出一重假的来——这点倒是真的。”
可不管我说什么,吕冰竟似半句都没听进心里,一味只顾将平生厉害手段向我使来。我原本打算,吕冰本性好胜,自己束手任她攻击,数招下来,她自然会发现我分毫未损,如此便可证明她此时确实是深陷幻境,不能自知。然而她为嗔魔所摄,眼见自己连续施为,始终不能达到目的,出招更加不惜身命,耗时一长,她那独眼元神明显个头又缩小了。我心中焦急,叫了一声“冰儿”。
吕冰的剑光一顿,她冷冷道:“何方妖邪!本事倒不小,竟敢窃我故友皮相,蛊惑人心!”说完又要放起剑光。我交迭双掌向外轻推,琉璃光色立时盈满韩岩的十丈禁制,吕冰的剑光凝止半空,进也不是退亦不能,就像一道道碎在万年寒冰里面的冰痕。
“冰凌儿,我哪有这些本事?!梦之为事,虚幻不实。更何况这只是你一人之梦,尽管困住了你,于我却如剑划虚空,了无痕迹。”
吕冰略一沉吟,忽然抬眼道:“你既然说这里是个梦境,那便教我看看那梦醒的情境。”
我心里“啊”了一声:难不成这茬,她还记得?
旁门之中有一人物,人称竹冠先生,因其曾止于临湘山得道,故又以山为氏,称临湘子。其修为莫测,性情孤僻,千年前多于墓冢间搜得秘法,习成以后,能任意游走于地脉火髓之中。竹冠先生长年累月关门闭户,谢绝正邪两道来访,府中门人亦甚少与外界交游。传说早年他不堪忍受与发妻天人路隔,竟通过住梦之法,找回已为非人的妻子,借梦续缘。可惜夫妻二人从此便要领受天罚,仙籍永除,竹冠先生也落下一个寤哑的顽疾。曾有百年光景,门人瞒着竹冠先生为其四出求访名医丹药,但并无起色,后来更因此出了事故,竹冠先生震怒,处置了带头求药的门人,他的府中便又断了与外间的联系。四百多年前,竹冠先生忽然重开临湘山中的府邸,并邀请散仙郁子休及几位同辈前往,似有事相求。大概出于保守秘密的缘故,郁子休从未提过那次邀约所为何事,只是曾在言语间,流露出对住梦法的赞叹与忌惮之情。
这件事触发了吕冰与我对“世事如幻梦”的一番争辩。与其说是辩论,不如说是由探究住梦法到底是何法术而衍生出来的闲话。吕冰为人虽然秉性略清冷些,可是未绝好奇之心,偶尔遇到只闻其名不知其实的道术阵法,不论名称高雅鄙陋,均能一脸正色地提到明面上来一一审辨,因为后来接连撞到两三个题目都是名不副实的邪法,教她好难为情,从此她对待自己的好奇心,便加倍谨慎了起来。这是后话。郁子休的态度显然令住梦法变得更有趣,吕冰拉着我比较已知术法,藉此捕捉线索勾勒出住梦法的轮廓,偏偏那天我意兴阑珊,捧着脸颊泼她冷水,说,世事如幻梦,住不住梦法,你我也都如在梦中罢了。
听我如此说,吕冰又是一贯地责我治学遣词甚为粗疏,我没好气搭理,于是,我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这题目上争辩起来,期间我好似将拔在水晶缸里的鲜果啖了个干净……记得其时吕冰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既然你说我们言行造作,无非困在梦里,那你可能叫我看一看那梦外的光景?”我早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是日后想起这事,一度后悔当时怎不答她:先不说嘟哝“梦里梦外”的分别本就是句梦话,连这世间妄想、能见、所见亦如幻梦,我们不把在里头执迷沉醉的那一念转化了,还谈何梦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