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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绝望主义者的自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生死梦幻 重返鸣海

作者:左开 分类:校园 更新时间:2015-10-07 06:24:39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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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生死梦幻 重返鸣海</br>    青石林里,大雨瓢泼,浇湿了每个人的心灵,却也浸染了他们的灵魂。及川一次次的在士兵们短暂的阵地上来回走动,显然,其它人早已失去了对找到敌人,甚至是早日走出这片林地的希望,可及川却从不放弃,他从来到这片迷踪般的世界开始,便没有一刻停止过拿起笔和纸,试图描绘出它的全部面貌。每一天的夜晚,身边的士兵都会提起灯来,用身体去遮挡雨点,及川会拿出一沓沓的纸来,不遗余力的反复画着,无论失败多少次。哪怕电闪雷鸣,及川也毫不畏惧,闪现的巨大亮光,时刻为他照亮着前进的方向。这山林的航向,终于一点点的在他的画纸上清晰起来,丰富起来,详细起来,直到他画下最后一笔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失败的走出了这片山林。

    希望如此渺茫,如此渺茫,杨遂是在用所有人的生命做赌注,他要赌一个一局定胜负,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不在乎成功与否,只在乎是否对得起自己。没有吃的,他们摘来树上的野果;没有衣服,他们会盖上大片的树叶;口渴了,他们喝的是滋润心田的自然之水。他们的希望一次次被打破,却从没有消失,他们用生命和时间终会等到胜利的一天。

    已经过了几十天,两方在青石山林里进行了一次次殊死的斡旋,水土不服,以及对作战环境的不适应,使帝**损失惨重。及川努力的回想起在家乡的山林里训练时的经验,但最终没能挽回失败,帝**的绝对优势,在原始的山林里,被绝对劣势的义军一点点的消耗殆尽。及川的帝国王牌,已经失去了抵抗下去的能力,军队里有的士兵甚至换上了痢疾等水土病,部队人数在一天天减少,没有一个人希望再待下去,他们希望的,只是能够早一点离开这个令他们痛苦不堪的地方。

    在杨遂螺旋形的防御攻势下,义军节节胜利,通过小规模的伏击,义军缴获了无数的东古正军的精良装备,全军士气高昂,每个人心中都对胜利充满了信心。杨遂和亨利等人更是激动不已,他们仿佛看到胜利已在眼前,在亨利的日记里,又多了这么一句话:

    “胜利即将到来,愿上帝保佑我们!”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杨遂也是如此,可是他却依旧心思重重,他本就不希望出现这场战争,可胜利的代价却依旧让无数同胞为他付出了生命。他仍旧依稀记得那个夜晚,白骑士对他说的一番番话,在战斗的岁月里,白骑士总是在梦中提醒着他,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什么才是自己真正要做的。

    无意之间,杨遂已经把自己推向了历史的尖顶,他决定的是一个民族保卫自己文明的胜利与否,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他向自己的同胞兑现了诺言,并且这个诺言还将永远继续下去。可是现在,他要追求什么呢?**,他的脑海里一次次的出现这个词,就像魔鬼在催促着他一样,令他恐怖却又让他神往。他感觉生命的全部都要奉献给这一目的,为了**,他可以牺牲一切。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目标,他曾经痛苦迷茫过,可当他看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他下定了决心,他的心灵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毫不迟疑的向着这个目标追求,哪怕任何困难,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他在用极端的方法,探索着未来的世界。而这一切,仅仅处于空想和现实的恐怖之间。

    决定胜负的一天终将来到,当轮盘旋转到恰当的位置时,上帝早已决定了谁胜谁负。武士们失落在山林间,而勇士们却紧紧的团结在一起,他们偶然的相遇,是历史的必然。

    帝**为了寻找义军,也随着螺旋的脚步,却最终在漩涡中迷失了自己。而义军在杨遂的带领下,一次次巧妙的躲过了近在咫尺的帝**,终于在一个绝佳的时机会师了。亨利与杨遂入山时带领的七千余人,在会合时损失了近一半,失踪了几百人,仅仅保存下了三千余人的有生力量,然而他们注定就是胜利的火种。

    在通向鸣海方向的位置,义军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出发点,而这一次,它是崭新的。驻守山林南部的帝**有两千多人,经历了几十天的损失和打击,他们斗志溃散,筋疲力竭,但他们仍没有失去武士道精神。双方在阳光下的尽头相遇,生死的激战过后,帝**全体战死沙场,他们高喊着“天皇万岁!”的口号,倒在了孕育万物的山林里。杨遂还记得当初及川对自己同胞的尊重,他同样对这些不屈的军人予以了同等的葬礼。

    残阳西下,血焰腾空,义军向这些可敬的敌人致以崇高的军礼。杨遂的泪水不停的流下,他握紧着拳头,激动的向着心中呐喊:

    “我就要回来了!我没有食言!我要让我的家乡**!及川,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平民…”

    一水城下,无论高山如何进攻,都会被一股惊人的毅力所阻挡。废墟之下,一水军民顽强的抵抗着,让高山感到触目惊心。每当他带着数千人的部队冲进城时,都会有一群持枪的义军在前面与他们相迎,后面是看不到边的平民,他不止一次的喊着不杀平民,可他们就是那样丝毫不顾生命,前面的士兵打倒了,后面的平民就会接着拿起枪,手无寸铁的他们如同草芥一般的倒下,却会有更多的草芥茂盛在眼前,他们那咒怒般的双眼令帝**人不寒而栗。他们逃避着这一双双充满愤恨的眼睛,却永远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高山终于体会到了及川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感受,这些曾经令他们祖先敬重的人们,在面对侵略时面前会毫不顾忌一切,他们可以让家园毁灭,可以让家庭破亡,可以让山河流满自己的鲜血,却不可以让敌人践踏自己的土地。他们都不是神,他们只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躯,但是他们却用身体构成了永不倒下的钢铁堡垒,令侵略者鞭长莫及。

    高山畏惧了,他实在不想无限制的收到失败的战报,他再不想让士兵们做无意义的牺牲了,可是一切都晚了。炮弹日夜不停的轰炸着城市,废墟一天天变成了瓦砾,可是那一面鸣水旗却永远的飘扬着,因为它不能倒,也不可以倒,它是人们心中的希望。

    深处谜境中的及川在知道了杨遂已经出山的消息时,时间早已过了两天,他疯狂的带着部队运动,仅仅三天,所有失散的部队就集结了起来,共六千人,其他人却把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把灵魂永远的贡献给了天皇。也许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活着,只能继续为了无望而错误的征服而出卖自己的灵魂,死却是对灵魂的一种救赎。

    帝**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走出了山林,当及川看到了等待已久的中村时,两个人仿佛恍如隔世一般,看到对方的疲惫与愁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在对方的耳朵里诉说着心中的痛苦,他们因为战争失去了太多太多,他们的心变的麻木不仁,他们身心倦怠,他们再也不想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这是发自内心的呐喊,经历了这么多,及川终于明白了原野的野心,他完全是在利用自己,达到他扩张殖民地,满足国内军国主义者利益的**。

    此时的帝**,从原来满员的四万人,到了现在的一万多人,损失近四分之三,这些东古正国最年轻的知识分子精英们,为了原野毫无胜算的赌局而白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及川看透了原野,他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他本决定向杨遂降诚(以缴械谈判议和),可是当他看到战士们不顾一切的劝阻自己时,他才明白了过来。既然已经犯下了大错,真的就没有悔恨的余地了,原野已经把自己陷于没有选择的境地,他只能继续做下去,哪怕是失败,这也已成了他的使命。是军人就必须服从使命,他和杨遂都一样,再没有回头路了,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一路走到底。及川不只一次的悔恨过,可是到了现在的地步,再忏悔什么都早已无济于事了。

    一水城下,鸣水旗始终没有倒下。

    郑钧和军民们坚持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他们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希望,他们忘我的意志,换来的就是他们对杨遂带领民族走向胜利的巨大信心。高山在他们面前畏缩了,他们整天需要面对的,就是无尽的轰炸,他们的家园被毁了,但他们没有让民族的尊严遭到践踏,他们同样兑现了对杨遂的诺言。他们守住了一水城,一步没让敌人前进。

    铜雀436年10月23日,杨遂带领三千人精锐出现在一水城下,及川带领六千人紧跟其后,晚了杨遂五天的及川最终还是拼尽全力的追上了杨遂。双方在一水城下殊死一战,看到杨遂到来的一水军民们高喊着杨遂的名字,郑钧带着义军如潮水般从废墟般的一水城中涌出,高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及川也失败了,使得帝**处于两面受敌的境地,他也不得不承认了帝**的败局已定。

    杨遂全军在路上获得了盛南商人的全力支持,他们赠予杨遂三千匹战马,杨遂遂能够重整旗鼓,率领着这支重甲骑兵军重返一水,在战场上猛烈穿插,直奔帝**精锐中的精锐——炮兵团而来。一水战场上,硝烟四起,最后的较量展开了,为了阻止杨遂的运动,及川让炮兵不惜一切代价,阻击义军。

    一水城外,烽烟四起,炮兵们对义军施以无情的打击。一枚枚重型炮弹落在人群当中,激起阵阵烟雾,笼罩着一水。地面上弹坑无数,尸体遍地,可纵使这样,却也击不跨义军的斗志,他们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全是为了这一刻,他们再也不能失去了。

    杨遂带领的骑兵在敌阵中反复冲击,炮弹的威力再多么巨大,却也阻止不了那复仇的速度,炮兵们在马刀下、梭枪下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当屠刀真的落下时,帝**也会毫不犹豫的引爆所有炮弹,阵地上升腾起冲天的巨雾,地上的弹坑无比巨大,帝**用这种自杀的方式反击义军,对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可是,越是如此残酷的交战,却越发坚定了义军的信心,所有人都只坚持一个原则,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硝烟过后,一水城只剩下一堆瓦砾,周围的土地上一片荒凉,散落的尸体推积在一起,这里见证了血腥与残酷的战争,可这里依旧会有人烟,因为它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杨遂与及川又一次,这仿佛就像是他们的诀别,两个人只是握了握手,国仇让他们,不可能拥抱欢颜了。

    “你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平民吗?”

    “杨遂君,我向你发誓,我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平民。”

    “...那这就够了,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

    就这样把自己当作失败者一般赶走,连生杀的权力也根本不愿看一眼。

    “杨遂君,你能够宽恕我吗?”

    “宽恕?从你们踏进鸣海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原谅你和你的同胞们!但我可以让你们走,可我的同胞能不能答应,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诚意了!我是不会再宽恕你们的!”

    “杨遂君!我知道你在怨恨我的国家对你们的侵略,但是你要相信!”

    迫不及待想要出口的话又被硬塞了回去。

    “行了,别说了。快走吧。”一旁的亨利,无奈的劝阻。

    “杨遂君!请相信我,我也不想我们的国家之间到今天这个地步!请你们能够宽恕...”

    及川满怀着心中的悔恨与愧疚,他知道不可能得到杨遂的原谅,但他要让杨遂明白,自己也是迫不得已的,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根本就是在逃避。他无法抹去自己的罪行,他只能终生忏悔。

    及川失落的向着回去的方向前进,可是如杨遂所说,他的同胞不会宽恕侵略者,盛南人民一路之上紧跟着他们,向他们砸去被他们破坏和毁灭的一切。此时的他们已经完成了被利用的使命,他们的失败让他们惶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同样让他们失去了一切。他们只能默默的承受这一切,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可笑的报复了。及川对自己所不愿做的一切感到由衷的悔恨,可令他感到讽刺的却是,正因为盛南人民忍痛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才终造成了日后的恶果。

    及川带着部队灰溜溜的乘坐早已在军港停泊好的舰队军舰回到了可以令他们暂时平静下来的心灵的孤岛——海子。

    正当及川懊悔之至的时刻,他却接到了原野成功的攻占整个盛东的“喜讯”。同样,杨遂也得到了这个令他痛心的消息,他感到自己的同情心被再一次的欺骗了,在他看来,及川骗了他。而及川对这件事也很坦然,他能够给杨遂的唯一答复就是:

    “我骗了你,让你坠入了陷阱。同样,我也因为为了欺骗你,也让自己堕入了牢笼。”

    当原野大胜,及川大败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消息传回东古正国内时,国民们态度不尽相同。原本为原野肆意发动战争导致的大量军费开支而担忧的国民,意外的发现,原野设法把盛东丰富的资源源源不断的运回国内,不仅使战争支出得到了解决,更是给国家带来了无尽的战争财富。更重要的是,他实现了东古正人几百年来,扩张殖民与移民他乡的愿望,在以后的岁月里,不断有东古正人迁入盛东,成为一名侨民,把盛东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东古正民族的自信心得到了空前巨大的激发,他们为自己取得的荣耀感到无比的自豪,他们认同军国主义思潮,并且让国民接受这种思想。

    自东古正国效法西方实行维新,组建立宪内阁以来,第三代内阁原野内阁就是成果最为丰硕的,原野不仅击败了其他的政党,同样使自己的扩张政策得到了全民的认同和追随。当东古正国内一片欢腾,几乎所有人都为军国主义而疯狂时,只有少数人是清醒的,及川是清醒的,海军大臣是清醒的,在国内还有许多的人是真正的清醒的,可是他们的清醒却无法挽回这个国家的倾斜。他们都被当作了替死鬼,及川首当其冲,为了掩护原野,他不得不接受了注定失败的事实,虽然他一次次的挣扎过。国民对他的态度却终于从敬重变成了批评到诋毁甚至是批判,及川没有顾及这一切,他不想再纠缠于这些毫无意义的争论了,他本想放弃军务大臣之职,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原野的疯狂如此之大,他还要让自己重返鸣海。

    因为及川在指挥对美海鱼舰队一战中的战果卓著,原野故作好心的给了及川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样的姿态,只是让国民对原野更加信任,对及川的信心反而一落千丈。及川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任命,这是全体国民对他的期待,他在厌倦战争的情况下,最终在自己的使命面前屈服了。但他依旧还记得对杨遂说过的那句话,他在海子岛上整天坐着轮椅面朝大海那边的家乡,当他接到任命,再次回望眼前残破的鸣海城时,他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我宁愿接受对我的解职,让我继续带着我的军队去送死,我实在做不到。可是无论是政客,国民,军官,士兵,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这场流血牺牲让他们付出的代价,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土地,资源,殖民,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天皇陛下想把他的皇都迁到盛宁,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国民们想到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活,让这里飘遍樱花,这是他们不怕用生命去换的。可我,我一点怨言也没有,我已经看透,这就是我的使命,我必须服从。虽然我对对我毫无敌意的敌人充满了愧疚,可我还是要接受,我难有为人类大义而解除战争的决心和能力,因为我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我只希望,我做的一切,也不会愧对我的灵魂就好了。还记得高山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在一水城下,那些铜雀人会朝他身边的士兵开枪,却从不朝他开枪,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值得他们尊敬的敌人,他不应该就这样死了,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在他们的同胞面前接受审判而干净的死去。

    我坐着轮椅,因为就像我肯定的一样,我不怕身体的残疾,我只是希望能感受那种切肤的疼痛,因为我相信我会失败。”

    同样,杨遂在赢得胜利后,也同样说了一番话:

    “我们曾经因为屈服和宽容而被欺骗,我们惧怕死亡,所以我们不敢抵抗。但是现在,我们为了民族的未来,为了生存,为了自由,我们不再害怕牺牲和死亡,我们愿意用生命换来最崇高的**与自由!”

    一水城下的决胜,带给了杨遂无比的喜悦,他满怀期待的憧憬着自己重回鸣海时的景象。此时的杨遂,三十二岁,正是人生最辉煌有为的年华,他感到自己已经登上了历史的顶峰,他一雪过去几个月的耻辱,无比的风光,他人生的航向早已定下,他的目标似乎指日可待。

    他手握着坚不可摧的盛南义军,所有的百姓都视他为福祉,他怎能不感到荣光给予自己一身,那种肩负使命的责任感呢?

    可是,当他真正静下来,看到现实的却是,自己极力攀登,站在历史的前台时,他上演人生大戏的舞台却是一座正在融化的巨大冰山。

    铜雀436年11月3日,杨遂带领义军进抵鸣海城下,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一幕。整座城池燃烧着熊熊大火,黄烟遮天蔽日,百姓只顾着四散奔逃,牲畜物资荡然无存。所有的美好想象都破灭了,杨遂根本没有预料到,为什么会是这样,转眼间一切都烟消云散,高兴的笑容顷刻间从脸庞到了九霄云外。

    他连勒马的地方都没有,他眼前的家乡变成了一片火海,他只能迈着沉重的脚步,又一次回到了鸣海。城里的人们惶恐不安,他们像疯了一般的紧张,能逃的人什么都不顾了,不能逃的似乎只能等待死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梦里的美好却是如此的惨烈。

    没有人顾及到自己的存在,他们只顾着逃命。面前的每一个人,眼里透出的只有无神的目光,他们手脚麻木,脚步僵硬,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杨遂在这样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历历在目的景象无不令他感到震撼。这一切,到底是谁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恶行,难道就是为了报复自己?

    痛苦的回想之间,杨遂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迈着同样疯狂一般的脚步,跑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眼前只有一片焦黑的废墟,他不顾高温和火焰,披上一推破碎的棉絮就闯了进去,里面空空如野,没有一个人的尸体。他呆站在那里,直到亨利跑进来时,他也僵硬了一般,几个人一起才把他拉了出来。

    义军进入城内,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扑灭了大火,清理出来的东西全都毁了。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震惊的,让义军真正震惊的是,他们的家眷全都不见了,哪怕他们的尸体也无从找起。每个人都像丢了魂儿一样,他们的家人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参加了抵抗吗?

    家人失踪了,每个人对自己所参加的抵抗都因此产生了怀疑,他们拼尽性命想换来的不就是家乡安定,与家人团聚吗?可是现在呢,家园,家人,都保护不了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如果继续抵抗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杨遂不由得有了深思。

    曾经的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吏,为了抵御外虏,他才走上了今天的道路。可是当自己一直走下去时,才发现,这条路远远不是一时便能走完的。曾经的他,是绥国的官员,是父亲的孝子,可是现在,他与绥国决裂了,他的父亲也不见了,他没能保护年迈的父亲,年轻的弟弟。对了,还有那为他生下孩子便离开了人世的妻子,虽然是个女孩,可杨遂始终视她是妻子的化身,是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孤独的天使。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摸不着,看不到,他欲哭无泪,因为他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如果自己没有挺身而出,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当初自己之所以要站出来,不就是害怕自己和同胞过早的像现在这样悲哀吗?

    城到底是谁烧的,他必须知道,他看到从工事密布的海子岛那边送来的信时,才清楚,一切都是原野的阴谋,及川介近不过也是他的棋子而已,如果不是他拼尽全力的与自己纠缠,或许东北的军阀们早就注意到了新盛宁的存在了。但是一切都晚了,现在杨遂必须面临一个忠义孝道的考验,是继续抵抗,让自己包括出生入死的同胞们的亲人悲惨的死去;还是再一次的放弃,保全亲人的性命,这对杨遂来说,是比死亡更艰巨的问题。

    掌握了鸣海的杨遂陷入了无限的迷惘之中,他,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梦里告诉他的,只是段段白絮遮掩的真相。

    “杨遂。”

    “父亲!父亲!”

    “鸣海吏杨遂,你是我全族的忠杰,就不想成全忠族孝子之名吗?”

    “父亲,我...”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的身影晃荡在自己的梦里。

    “晚了,你忠义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大势已去,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亲人已经不在了,你已经背叛了大绥,忠臣,你永远也做不了啦。”

    父亲的身影不断的逼近。

    “父亲,父亲!”

    “你要投降夷人吗?背叛民族,背叛你的同胞,背叛你的理想,你不怕吗!”

    “背叛了族人,叛徒的骂名,你要一辈子背着!”

    “父亲!父亲!我没有,没有,没有!”

    “杨将军,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吗?难道你做不了忠臣,还不想做孝子吗?”

    “你要背叛自己,背叛族人吗!”

    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沙哑,只有自己能够听得见,到底谁,才是真的。

    他只能无力的倒下,再无力的爬起,在虚无中寻找漫无目的的坐标。

    “父亲!父亲,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夷贼,我要杀了你!”

    窗外的乌鸦因为他的猛烈惊醒也远走高飞了,树杈上的露珠终于给这个烈火焚尽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湿润。杨遂满身虚汗的惊起,那一夜,噩梦永远无法褪去。

    11月5日,杨遂再一次接到原野的信,及川受命领兵一万,驻扎在海子岛上,随时都会向刚刚从战乱中挣扎出来的鸣海发动进攻。

    国叛了,父亲的忠义从了,他尽到了对得起父亲,对得起民族的道义。可他,却什么也没有了,他现在孜然一身,襁褓中的女儿,还好吗?

    心中的愤恨,让义军们人人同仇敌忾,为了阻挡原野的脚步,他们很快就修复了几乎根本不可能恢复的鸣海。这座小城又一次屹立于两山之前,大海之上,俯瞰它,真是久经浩劫,可是谁也不敢确定,它还能不能再一次保住。

    历史终将杨遂和及川又一次推到了一起,他们都已经成了对方的一颗棋子,早已没了退路。

    11月14日,在原野的再三催促下,及川率领八千精锐再次进犯鸣海。

    这一次,两个人都抓住了历史的砝码,他们该如何抉择呢?

    双方的兵马都刚刚从决战中回过神来儿,他们现在面临的却是一场苦战。

    双方从白天激战到午夜时分,直杀得两败俱伤,但是及川依旧是难逃失败,在他几近绝望时,原野带着五千人由海上从两翼杀出,以快速的骑兵冲击,杀得筋疲力尽的义军溃败不堪,及川终于得救。

    当硝烟散去,杨遂揭竿而起的鸣海义军几乎消损殆尽,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流进了鸣海。这是百年流不尽的潮水,还是何时才能流尽的英雄血。还未恢复全貌的鸣海,难道又要用这鲜红的海水来填补伤口吗?

    回到海子的及川,郁郁寡欢,整夜面朝着前方的鸣海。他在手上划下一个口子,让鲜血流进海里。他又一次被欺骗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欺骗多久,原野让自己去试探杨遂,结果就是让自己和杨遂的将士几乎在激战中全军覆没。然而原野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他还要逼迫及川,划拨给他精兵一万,定要他攻下鸣海,否则名裂身退。

    这样的胜利不仅换不来他的一丝喜气,相反,他过早苍老的脸上没有了半点血色。他心中的绞痛越来越频繁,终于在这一夜,他再也扛不住了。

    他只能卧床休息,一切交给郑钧。受命回到驻绥署的亨利在临行前与杨遂彻夜长谈。与自己相处数月,亨利如伴英雄,可是听到英雄二字,对于杨遂来说如是悲剧。

    亨利走了,自己又卧病在床,郑钧要重建军队,突如其来的打击,又能让谁来主政呢?杨遂最后一次提起了自己被欺骗的心,他想暂时把权交还给刘丰。

    11月9日,刘丰等五人便来到了鸣海,然而除了胡诚以外,其他五人都是被押解而来,他们被五花大绑的押解到了杨遂面前。惊惧的刘丰不仅没有被杀,反而听到了让自己意想不到的声音。杨遂为什么要把政权重新还给刘丰呢?

    这是郑钧最为不解的问题,他破门而进,要杨遂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杨遂耐心的告诉郑钧:“刘丰经营鸣海多年,他比你有经验。我会让胡方守与他一同执掌大权,也是作监督之计。再者,你手握兵权,他也不可能滋生事端,让他掌权,全在于我疾病之故。”

    无奈疾病缠身的杨遂只能下此权宜之计,以稳住局势,他实在难以预料,这样摇摇欲坠的局面,何时才能平静。

    刚刚刻下的伤痛还未愈合,原野就给及川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带领一万大军进攻鸣海,否则明日带罪离职。

    即使是重病在身,杨遂依然不肯卧在病榻之上,他日夜带着几百人在鸣海外围巡视,没有一天落下过。他还不断组织各界人士召开会议,商讨今后**的各项计划,包括刘丰重新上台一事。

    11月13日,及川在无可奈何之下,作为前锋率领一万精锐再次进犯鸣海。郑钧带领两千人迎敌,不过一个时辰,郑钧连战连败,无力抵挡及川凶狠的攻势,很快双方便在城内开始了血战。修复不久的鸣海,以东门最为坚固,西门最为脆弱,所以及川的第一、二师的主攻方向便是在这个位置。同样,为了重点防御,郑钧也只能带着主力驻守西门。因此,在这个方向上,一场殊死决战已经开始。

    此时的杨遂全然不知城里的情况,他正带着几百人在城西巡视。他数日担心的都是原野会让及川绕开已经没有价值的鸣海,从海路沿岸边直上北方四郡,然而令他感到痛心而可笑的是,原野就是不肯放过鸣海的人们,仿佛这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当他带着巡视的队伍来到离西门只有十几里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滔天的喊杀声,这是最为壮观的一次,真是破天般的声音,好像在预示着他们即将要攻破了其实不是城的鸣海。

    郑钧在城里一直记得杨遂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敌军来了,万不可轻易求援,他知道,这里面有着杨遂的心思,可是此时,手握兵马最多不过五千,何以两面夹攻来敌?郑钧很是疑惑,但是他不能求援,一旦做了,杨遂的孤军就暴露了,他只有等待,等待杨遂又一次的出现。

    八百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奇袭,纵使奇袭成功,也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此时此刻,城内还有刘丰,他为什么不派援军来,很简单,他不想派,他只想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如果说,过去他会屈服于东古正人,那么现在,他不会,但他同样也不会同意杨遂的意见,他会隔岸观火,鹬蚌得利的。

    然而现实是,他根本不可能求援,鸣海被重重包围,如果不是有大军主动来救,城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此时此刻,无论谁,都希望曙光的出现,及川也是一样,他已经不想忍受这种折磨了,他甚至是希望杨遂能够出现,把他击败,让他一了百了。

    11月14日,杨遂遣四路人马向各地渔民、商队求援,希望能够得到足够多的渔船和**。很快,这些东西就送达了。当战士们困惑不解时,杨遂告诉他们,要沿水路东进,绕到敌军后侧,用大量的**将敌一举歼灭之。在场的战士都惊呆了,这样做无疑于自寻死路,谁也不相信这个方法便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杨遂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用生命做最后的一搏了。

    这一天,杨遂向郑钧冒死送出一封书信,告诉他做最后的抵抗,自己在三个时辰内必到,如果等不到自己,就与城共存亡。命运的结果已经定下,杨遂现在要尝试的不过是最危险的方法而已。

    11月14日凌晨,趁着夜色朦胧,三十多条渔船载着八百人,数吨的**,开始驶向远方。由于原野的意料不到,他没有布置舰队拦截,船队一路直上,没有遇到丝毫阻碍。但值此时,在海子与鸣海之间,东古正军正在不断运输物资与兵员,来来往往阻挡了船队的攻路。为了掩人耳目,船队绕向更远,与东古正舰队保持一致的航线。当船队开始靠近海岸,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匆忙的东古正人误以为这是自己的船队,再加上船只不足和杨遂利用语言之便做掩护,竟便没有经过丝毫的检查就放行了。

    几百人从船上冲上岸边的那一刻,手上便紧握着巨大的**包,这一颗颗定时的炸弹随时都会抛出致命的火焰。杨遂还记得,在刚到一水时,听到的第一声,便是及川带着军队唱着他们的军歌的声音。而现在,义军的军歌,就是这最猛烈的爆炸声!

    天空还在下着熙熙攘攘的绵绵细雨,当几百道火焰飞过的一瞬,就是决战吹响号角的时刻。

    眼前的东古正士兵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就已与义军厮杀在了一起,几乎瞬间所致,前方的东古正士兵就倒下了,眼前空荡荡的。期待的爆炸声在前方响彻,然而后方同样是炮声隆隆。东古正军舰很快反应过来,用舰炮开始轰击眼前这八百个他们眼中的死士。

    “看到了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冲啊!”

    他们不是八百个死士,是勇士,是壮士,他们给绝望中的守城军民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曙光,鸣海军民终于像海浪一般扑向了东古正军,把他们淹没在了绝境之中。

    宽阔的平原上,及川带着士兵不断的向杨遂反扑,发起一次次的冲锋,可是没有一次能够有一个人透过杨遂的弹幕,他们几乎全部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没有一次强大的侵略和征服,会遇到如此惨烈的抵抗,这是任何的侵略者都不曾想到的,直到现在,已经有超过十万盛南百姓为了他们心中的**毫无怨念的牺牲了生命,他们不是无辜的平民,而是全民战争的英烈,他们的灵魂会化作最大的动力。

    在那力量爆发的一刻,侵略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挠和包围,他们眼前的点点人烟化作了百万大军,他们用自己民族几十年的抗争换来的精神最终还是败在了这令人震撼的铁流面前。天皇的帝**队的心理防线不可挽回的崩塌了,他们由衷的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恐惧感,他们要用未来年轻人的勇气去换来弥补这伤痛的药了。

    天皇的耻辱在永不停息的爆炸声中启始了,他忠心不渝的陆军投降了。不过,七千余人的伤亡已经让这支帝国的骄傲几乎不复存在。在自杀妄想中徘徊的及川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他别无选择,只有投降。能真正活下来的人,也都是看穿了那不可能实现的军国主义的清醒者,他们做出了正确而毫不耻辱的选择。

    杨遂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时间撤回海子岛,当及川、中村、高山三人再次和杨遂见面时,这将是最后的诀别。高山不明白,为什么义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军事冒险的决定,杨遂能告诉他的只是:

    “我们没有强大的先进军队,我们方方面面技不如人,我们没有详细的战略部署,也没有准确的战术安排,我们什么细节都没有,我们只能用一天的时间来做出一个决定,用生命换来勇气,用勇气换来胜利。”

    这一次,杨遂和及川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他们两人相对,回望的是这短短几个月带给他们人生的巨变,以及带给两个民族的改变。他们曾经是主宰历史进程的砝码,而今,历史已成定局,一切都注定了。只有疲惫的双眼对视和两张愁容,因为已经没有言语能够表达他们的心情了,或许不言而遇就是最好的。

    历史把他们推向前台,及川注定要在海子这座孤岛上,忍受着失败耻辱的谩骂与诋毁,他的生命中充满了无限的凄凉。铜雀437年正月,及川被革职为少将外放到海子岛,永生不能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

    铜雀436年11月23日,杨家(包括郑钧及其他将领家眷)近几十余口,在新盛宁被悉数杀害。亲人的鲜血化作了滔天巨雨,击碎了杨遂所有充满幻想的面具,叛了国,没了家族,曾经年轻的杨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一切,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既不可能做忠臣,也当不了孝子,盛南王的名号,无非是让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颗棋子,把其他人都变成了棋子。他只能接受,自己对命运的抉择,命运对自己的摆布。

    此时的杨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凡与理智,他只能继续为自己的理想效力,他再也不可能逃出自己的宿命了。

    修建好的官邸中,一道显露阳光的长廊里,他和郑钧都穿上了新的军服,而郑钧还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将军,我想以天下为己任,做一个铁肩担道义的人,我要用自己的全部的能力,为民族创造一个真正理想的世界,让所有公民都能享受民主,让民族**,让国家有完善的体制!”

    “你的想法很好啊,但是你要明白,历来要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都是要靠革命的,你看西方的查木斯,东方的东古正,不都是这样吗。只有对奉行国民革命(日后有法西斯独裁和暴力革命主义的倾向),对革命的信心坚定不移,才能取得成功!”

    “是,将军,钧必定助将军完成大业!”年轻的郑钧,身上穿的是笔挺的军装,这一刻,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理想。

    哦,对了,或许还有一点杨遂并不知道,此时的及川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着另一条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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