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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 上辈子 第61章 鱼摊

作者:十载如憾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17-02-26 10:11:52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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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莱少宗主前往三途的消息并未封锁,也没有隐藏身份,排场食宿随从弟子一应不缺。盼安城只知来了一位贵人,姓甚名甚知道个大概,究竟长什么模样还是一头雾水。

    先前仲砂一句“改道”的话放了下去,跟从的云莱弟子都轻装简行,敛手敛脚,土特产不敢买得太多,生怕哪一天就接到“速行”的命令。

    然而半月过去,上头没了动静。

    随侍弟子不时接到下面师弟师妹的询问,皆是笑着应答“时候未到”,关起门来在门板上蹭去背上冷汗——仲砂只给他留了张纸条,走得无声无息。

    那纸条上压着一根红色手绳,特地注明用处:“若有歹人汇聚盼安,不必理会,遇危急,断绳即可。”

    除了解释这手绳用处,那张不足两寸长的纸条翻来覆去就找出五个大字,看起来像是一句嘱托,但颇有点风凉话的意思——不要慌,镇定。

    随侍弟子:“……”

    连归期都没写,镇定个屁。

    与此同时,南师城正步入立夏时节,街面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个头戴竹编斗笠的红纱女子抬头确认过城名,沿着小贩此起彼伏的高亢叫卖声,按住帽檐走入城内。

    容颜娇丽的女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尽管她身披补丁布衫,似乎出身穷苦,不少修士还是戳着同伴暗搓搓投去目光,追随一阵后,见她熟练拄着一根拐四处走动,显然旧伤许久已成顽疾,又啧啧哀叹天妒红颜,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这人正是仲砂。

    她显然对乔装不太上心,脸上手上啥都没抹,沿途从一个穷苦村里换了件旧衣,又让村头的棺材铺老板做了斗笠和拐杖。老板做的是死人生意,人却和善,手上编斗笠,嘴上不停,提起自己曾是个篾匠出身,结果大刀阔斧劈棺伐材久了,这一点细活做得反倒不顺,若是有个啥竹刺没拗进去戳着了头,先在这陪个不是……

    仲砂寡言少语,听得有一搭没一搭,望着山间的闲云野鹤,一晃神,老板已经自顾自讲到他的媳妇,正巧老板娘掀帘子送茶水过来,听了几耳朵,面颊羞红,手肘暗中撞了丈夫几下:“死鬼,烂成絮的旧事,讲什么讲……”

    旁边上演一出打情骂俏,仲砂心如止水不甚关心,却忽然想到如果是法锈在此,必然早就与之闹成一团,说不定还哄得老板娘心花怒放,讨到个不要钱的荷包。

    便如那年二人歇脚在南师城,她偷摸一坛状元酿,油腔滑调作出一副落魄模样,满口无赖求道:“仰仗少宗主养我。”

    仲砂微不可察笑了下。

    沾了一团尘气,那尊被擦得纤尘不染的金像,也学会了转动眼珠。

    仲砂走了几步路,歇在南师城一家店铺的檐下,弯起手臂撑住拄拐时,袖子里的一管笛子硌到了她。

    这笛子用料昂贵,羊脂玉沁一丝碧蓝,得了个专称“云蒸海”,迄今仍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做个戒指手镯已足够昭显地位,这么大块的料子做个笛子,纯属吃饱撑的。

    以仲砂“好刀用在刀刃上”的性格,断然不会收藏这么个附庸风雅的东西,这支“云蒸海”玉笛是她在盼安城找到的。

    准确说,是法锈留给她的。

    一代饲祖,纵使被江访安扰了心智,没做到运筹帷幄,却不会疏漏后手这一项。仲砂循着法锈留下的一点印记潜入江访安的宅子,一进去就是占据大半院子的花圃,似乎被修剪过,但冬去春来疯长一截,四处落种,交缠而生,已看不出品种原貌。

    院子不大,她沿着墙面摸索,最终从年久失修而开裂的缝隙里抠出了这管笛子,法锈没留下只言片语,笛子本身的穗子上却绣着两个模糊的字:余情。

    ……凭这俩酸兮兮的字,她觉得这东西也不是法锈自个儿用的。

    既然非己用,那么很大可能是让她手持信物,去寻它原本主人。再一思量它原主人是何方人士,便看法锈当时有心去、却无力去地方的是哪里。

    四野门。

    那时因鬼修江访安逃脱,各大闸门周边有重兵把守。此刻天子归家,鬼中幕僚失踪,没得防,也就散了,而法锈与江访安初次接头的地方,便是南师城。

    既然想通去处,一刻不耽搁,留下云莱弟子做出留守假象,牵制各方人马,随即一身轻松赶至南师城,路途顺利。唯一的问题是四野门这类藏污纳垢地方,仲砂不太熟悉,一时找不着门在哪里。

    眼看日上三竿,清晨的淡薄雾霭散去,日光晒得皮肤干辣,仲砂转了个弯,往一家客栈里走去,客栈名风月,小二伙计嘴甜勤快,不管客人点什么,先上一盘蘸了盐沫子的花生。

    倚窗边而坐的是两个人,一叠花生米吃了三个时辰。

    老的那个鸡皮鹤发,白胡须垂至膝盖,手臂青筋盘虬;年轻的是个女子,模样端正,气色却不好,半杯茶喝了八次才见底,呼吸断续,像是每天需一根老参吊命。

    这俩人的伪装可比仲砂高明多了,就连本宗弟子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自从仲砂一拐子跨入客栈门槛,扮作气衰女人的姜迎微就急促抽了口气,守缺子背对门口,接到姜迎微的示意,才颤巍巍抖着白胡子回头,一瞥之下呆了。

    仲砂腿脚不利索,拄着单拐看路,迎着那两人投来的目光对视回去,巡梭一眼,没拆穿,眼眸尽是了然神色。

    守缺子:“……”

    姜迎微:“……”

    三个仙宗的领头人物,猝不及防在一个小客栈相遇,不同于以往指点江山的英姿勃发,活脱脱就是三个“老、病、残”,要是再加上鸿渊的那个“弱”,南师城这趟可就齐活儿了。

    风月客栈人满为患,仲砂停在门边,小二连忙甩着白巾前来招呼,只是没寻着座儿,又可怜这位有腿疾的姑娘,遂引着她往窗边那个位置,擦了下一老一病的那桌桌面,点头哈腰道:“二位,不是我小店门面窄,还非要从客人兜里掏子儿,实在是这位姑娘腿脚不便,太阳就午时最烈,您二位行个方便,我再给这桌上一叠花生米来!”

    边赔罪边忙不迭跑了,那边又有客人叫唤,多几句话的时间都挤不出。

    被强行聚在一桌上的三人霎时沉默。

    直到下一叠散发热油油香气的花生米上桌,仲砂才头一个开了金口:“幸会。”

    对待仲砂,姜迎微在鸿渊的那份烧杀抢掠的匪气立刻消散于无形,十分给面子的问了个好,守缺子也点头寒暄。

    诚如守缺子对杜蔺雨所言,坐上首席之位,身手是一方面,脑子也要活络。三人心思各转,便把前因后果想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竟问不出什么话——能问的自己都能答。

    最后还是仲砂问了个实在头疼的问题:“劳驾,四野门的门是朝哪边开的?”

    守缺子用一副老人沙嗓道:“仲道友也去四野门?”

    姜迎微客气到有点拘谨:“既然同路,那仲道友与我们一起吧。”

    仲砂毫不意外:“劳烦二位道友了。”

    两碟花生米又磨磨蹭蹭吃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才起身,白占了这么长时间的座略有些不好意思,在桌上放下几块灵币,招呼小二收桌。

    四野门的闸门时常变动方位,好在此行有个阵法高人,不出半柱香在一处死胡同里摸到了闸门的痕迹,随后从怀里掏出几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拿了两块递给姜迎微与仲砂:“四野门所设的隐匿身份的阵法极强,一旦进入,在外人看来便如身裹烟雾,招式也模糊,不辨敌友。请拿着这方‘孤灯帕’,以防误伤。”

    二人收好手帕,仲砂没有言语,姜迎微熟稔地问了一句:“之前不都是用‘孤灯钉’么?五蒙何时改的。”

    守缺子贴在脸上的大白胡子抖了一下,似乎在笑:“那个一段时间不用,耳洞长合,再穿过去刺得耳朵疼,不如手帕男女老少皆宜。”

    仲砂习惯性扫去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守缺子的耳垂上有个细小凹陷,藏在白毛鬓边若隐若现。

    除去孤灯帕,守缺子又做了几手准备,仿佛一颗棋子立于棋盘,上下左右都预留了七步通路,堪称步步为营。等确认无误后,才点头道:“走吧。”

    三人先后步入闸门内,仲砂目睹了守缺子前前后后的布置,心中掂量,比起阵法和绸缪,法锈与守缺子各有各的优势,不知谁更胜一筹。但如果是法锈,从不会这么稳扎稳打一开始就落到实处,她惯常是优哉游哉吃着瓜,事到临头,才教人看清她做了什么手脚,下得一手敌我不明的乱棋。”

    也因为如此,她在饲儿的时候,取她挂牌的修士们大体分为两部分,有人劫后重生夸一声神机妙算,有人心有余悸啐一声旁门左道。

    四野门内一片混沌之色,活似天地初开未及绘上颜色,不少人行走于市或是在一旁絮絮低语,离得远了还能看清高矮胖瘦,近了就是一团浓雾,任何法诀都试不出来人的真面目。

    正因为过于隐蔽,寻仇是没法做了,但杀人越货的不少,还有专门蹲守四野门猎杀修士的疯子,一抓一大把,像是守着鱼摊的渔农,靠近人声鼎沸的外围,出手迅疾,随即会有刮鳞般钻心惨叫交叉而起,腥味铺地,戾气冲天。

    早些年有个颇有才气的修士在四野门遭遇了一场杀戮,恍惚数日,愤而赋诗一首《四野屠咏怀八十四字》。其诗流传并不广泛,唯有其中一句“卖鱼似鱼眼不活,食骨化骨万人唾”通俗易懂,念着念着传开,成了黑话,将那一波人统称为“卖鱼的”。

    而自诩正义的修士反剿恶人,称呼就更随便了——买鱼的。

    三位骄子出身仙宗,别说黑话隐语了,连四野门的路都摸不顺,有过路人压低声音问:“几位,买鱼么?”守缺子斟酌片刻,看不清另两位的脸色——连脸都看不清,只能自作主张拒绝了:“不吃鱼,谢谢。”

    过路人悻悻走了,守缺子拢袖问道:“我与迎微四处走走,不知仲道友有何打算?”

    仲砂握住袖中“云蒸海”的笛子,还未及答话,突察背后有劲风袭来,果决反手迎击,轰得一声,雾气缠绕烈焰爆开,阊阖大炽功被捧作仙法,四野门法阵也被誉为仙阵,两相交击,缠绕于身的烟雾竟有点摇摇欲坠之意。

    周遭的人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情况习以为常,有自知之明的不慌不忙撒脚丫子跑,觉得尚可一搏的继续围观,在忙乱中竟显出一份身经百战的井然有序。

    然而这次“卖鱼的”似乎并不恋战,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完了后,似乎又回归成一个唠嗑的文人,规矩作了揖,出声道:“公子命我前来问话,阁下身上的‘云蒸海’,从何而来?”

    一番话定住了跃跃欲试想迎战的姜迎微和静观其变的守缺子,四周空旷,仲砂摩挲到穗子上的字迹,道:“故人相赠。”

    “既然如此,请道出故人来历。”

    “名讳我不便说,但似乎是这里熬出的饵鹰。”

    “明白了。”

    仲砂会的几句为数不多的黑话,还是法锈在迢遥境教她的,“饵鹰”便是六合堂的饲儿,有点名气的饲儿几乎都是在四野门里熬出来的,因此也被叫做“熬鹰”。

    “可否带我去见‘云蒸海’的主人?”仲砂上前一步。

    “自然可以。”

    眼见三言两语,卖鱼的就和鱼相谈甚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满嚷嚷:“杀不杀!还杀不杀了?快给老爷我来一出剁鱼头嘿!”

    “又是鱼头!都能炖成一锅鱼头煲了,不知道最近兴起的是拔腮么。”

    “腻得很,上次出了个会撕网买鱼的,活蹦乱跳买下自己一条命,那才叫好戏!”

    三人顿时置身于哄哄闹闹的巢穴,腥臭四溢,警惕杀气却又不明所以,直到那“卖鱼的”清清淡淡地开口,压下一众人欢马叫。

    “诸位让路吧,在下虽是一卑微下人,却也是余情公子的下人。”

    话落地,众声皆哑,虽说未达噤若寒蝉的程度,至少鸦雀无声了。

    骤然的静默诡异非常,仲砂寻思后,不曾记得有这号人物,问:“你刚刚说了谁?”

    那人又是一揖:“不敢擅称公子名讳,至于别号,‘云蒸海’上应该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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