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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赵破奴之后,霍去病又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对赵破奴提到的弱水,今天被称为黑河,换句话说,在焉支山下,他们从石羊河流域切换到了黑河流域。
刚才在焉支山上,霍去病极目远眺,已经看到了西北方向那片平坦的草原。用今天的话说,那就是黑河形成的张掖绿洲。这片绿洲特别宽大而丰饶,南北宽有近百里,东西长约近三百里,那就是浑邪王的地盘了。
从焉支山上开始,他就一直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们现在已到了焉支山的西边,只要往北一绕,就是现成的河西走廊,如果回兵,沿河西走廊向东南走即可,这是最快的路径。
然而,就此回兵吗?他历经三国,可还没有见识到匈奴人的主力呢!霍去病清楚,陛下给他一万人,是让他来找机会突袭的,并不是以歼灭主力为目的,现在他转战八百余里,迫降三国,创造了敌境内作战的最远纪录,可以说,陛下设定的作战目标已经完成得相当漂亮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将军的身份出兵,跟舅父当年一样是领兵一万,舅父那一次是奇袭了龙城,如果自己现在回兵,差不多就是舅父那一役的再次翻版。
可是他不想再模仿舅父了!突袭战,上一次他已经模仿过了!这一次,他非常想找到匈奴的主力好好对决一次!
休屠王的主力在哪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追上来?他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现在浑邪王就近在眼前!
只有骑兵不到半日的路程,为何不打呢?打不着休屠王,打打浑邪王不也很好吗?
霍去病终究只有十九岁,正所谓年轻人心性,他反正不嫌事大!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最最普通的男人,十九岁,不也是他们一生中胆子最大、最能没事找事的年龄吗?你别看有些男人四十岁以后毫无棱角,那是被生活磨炼成熟了,或者说是心气已衰也行,其实放到二十年前,他们也是浑不吝的愣小子一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何况是霍去病这种心气极高、无所畏惧的性格呢。
于是第五天的作战计划就这么决定了:不回兵!过焉支山继续向西北,到浑邪王的地盘里再去搅它一搅!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时汉军已然拔营出发,顺着那条新命名的马营河一路奔向弱水,然后又沿着弱水干流一路扫荡,边走边打,从东南向西北,穿越了第四个小国。
事实上,今天穿过的不止是一个小国,而首先是浑邪王自己的常驻地,也就是王帐所在地,名为鱳得。再往西的那一片,才算是他属下的小国。换成现在的话,鱳得就是现在的张掖,汉军今天向西一直到达了高台附近。这一天连走带打,又是三百余里,这片草原确实是比前几天的都大。
可是,这里仍然没有发现精壮主力!也就是说,浑邪王的主力也已经集结走了!
他们去哪儿了呢?审问俘虏的结果是,主力早就集结了,本来一直就集结在这附近,但是,前两天突然向东走了!
霍去病仔细推想一下,已经是明白过来,四天前自己进攻遬濮国后,浑邪王应该是也得到了消息,他立刻率主力东下,是想把自己堵在外面!然而却与自己错过了!怎么错过的?只能是在焉支山一带!自己前天是从焉支山南面绕过来的,而浑邪王的主力,应该是顺着河西走廊的主路,也就是焉支山北面去找自己的!
霍去病推想的不错,说到底,浑邪王之所以率领主力倾巢东下,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霍去病会这么快就打到了焉支山!更没想到他还是从焉支山的南面绕到了焉支山的西面!当然他也没有想到,霍去病到了焉支山居然还不回兵,居然还有胆更往西打,一直打到了自己的地盘里!
想通了此节,霍去病不由得心中暗笑,老窝被人端了,浑邪王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呢!也许他要到明天才能知道消息,届时他一定会捶胸顿足痛悔万分吧?
老窝被袭,浑邪王自然会紧急回兵来救,只可惜他不能一下子插翅飞到,至少需要一到两天,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此空档,干脆再袭他一国呢?
想到此处,霍去病立刻命令继续审讯俘虏,并汇总一切信息,他必须决定明天的安排。
审讯俘虏其实也是个技术活,比如,必须对多个人问同样的问题,他们才不敢弄虚作假。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况来看,此去再向西,河西走廊就以戈壁荒滩为主了,虽然也有稀稀落落分布着的绿洲,但都规模不大,只有在三百里之后,才会有一片比较广阔的草原,那是浑邪王属下的另一个小国。
那里之所以会有一大片草原,是因为有一条名为托勒水的河流,这条河也是从祁连山里流出来的。其实,匈奴人口中的托勒水,就是今天的北大河,而他们说的那片草原,就是今日的酒泉绿洲。
此外还从俘虏那里问出来,弱水即将折而向北,离开河西走廊,流向茫茫千里的大沙漠(注:巴丹吉林沙漠)。那条托勒水最终也是汇入了弱水,而弱水最终,则是注入沙漠中的一个大湖,名为居延泽。这一番信息,虽然很有价值,也佐证了张骞及其地图的说法,但是这条路线,此刻显然没有继续前行的价值。
因此,霍去病最终的决定是,明天就去三百里外的那一国!
第二天凌晨,汉军离开弱水,沿着祁连山前的河西走廊,一路急行军,三百里后,终于看到了那片托勒水畔的宽阔草原,此时太阳已经西下,正好直射着他们的眼睛。
这就是第五个小国了。没有任何悬念,这个长度不足二百里的小国也被干净利索的解决掉了,战斗结束时,一轮明月,刚好悬挂在祁连山的雪峰之上。
就这样,霍去病率领着一万汉军,以雷击电闪之势,六天迫降了河西匈奴的五国!此刻距离他们从长安出兵,只过去了短短十五天!而他们已经累计行军了三千四百里,过乌鞘岭后,已经在匈奴境内转战了一千六百里!
霍去病决定在这里休整半日,此时的汉军,士气高涨,意气风发,一路大捷的兴奋之情,早已令将士们忘却了连日征战的疲惫。这些天来,他们让匈奴充分的感受了被袭扰的滋味,汉家百姓几十年来吃过的苦头,他们统统还给了匈奴人!陛下设定的“寇可往吾亦可往”的战役目标,已经实现得极其充分、极其圆满了!
他们今日的驻兵之地,风光相当不错,此处有三眼泉水,泉水溢出,在草原上形成了一汪碧波荡漾的小湖。
其实河西走廊上的水源都来自祁连山的雪峰,雪水融化成河,河水顺着一道道山谷流出山外,所过之处在戈壁滩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绿洲。像此处的泉水,其实也是某条小河的一部分,其河道在上游转入地下,又在此处冒出地面,看起来自然就像泉了。
看着这来自祁连山的河水,霍去病忍不住暗自琢磨,河西走廊上这一片片的绿洲,是不是可以驻兵屯田呢?不过他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不远处的仆多,用他特别豪爽的大嗓门嚷道,“这一路大捷,真恨不能好好喝个痛快!”
霍去病听到这话,不禁嘴角微露笑意,回头命令亲兵,“陛下给我的酒还在吗?拿出来。”
原来陛下刘彻心疼霍去病,唯恐他在外面太苦太累糟践了身体,不但赏赐给他御厨,这次出征时,还特意命人给他准备了一车他爱吃的好东西。自然,其中也有好酒。
酒很快就拿出来了,霍去病只是轻轻抚了抚精致的坛身,随即传令召集全军校官。不一会儿众人到齐,大家本以为这次又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却见主将身边居然放着一个酒坛,不由得都好奇的打量不已,又转眼看着他们的主将。
霍去病笑了笑,捧起那坛御酒,朗声说道,“这坛酒,是陛下赐的御酒。当初陛下把它给我的时候,我说不必带酒,我在军中从不饮酒。陛下当时说,那就等你打赢了以此酒庆功吧!”
说罢,霍去病命人打开坛盖,瞬时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酒香。
看着大家一个个羡慕垂涎的表情,霍去病再道,“仗打赢了,是全军用命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因此,陛下御赐的这坛庆功酒,我不能自己饮,要跟全军一起饮!”
这么一小坛酒,如何能跟万人同饮?在众人疑问的眼光中,只见霍去病捧起那坛御酒,径直向着泉眼那边走去,一直走到小湖边上,微倾坛身,将御酒全数倒入了湖水中。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顿时一片欢腾。消息马上传开,全军上下争相来饮泉水,每个人都十分肯定的说,水中确实品得出御酒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