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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儿郎冠军侯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作者:觉明堂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7-02-14 03:39:5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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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下这溢着御酒芳香的冰凉泉水,霍去病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塞外风光,这一带景色的广阔雄奇,是他从所未见的。

    这一带的祁连山比东段高峻得多,气势磅礴的雪峰,东西绵延数百里。北面几十里外,也有一列较为低矮的山脉,那就是走廊北山,它虽不似祁连山那般高峻壮美,却也一直绵延不绝,自西向东分为几段,各有不同的名字:马鬃山(注:今酒泉境内)、合黎山(注:今张掖境内)、龙首山(注:今山丹县境内)。

    河西走廊名不虚传,诚然是一条走廊,南北两面都有山脉遮挡,而东西两个方向却毫无遮拦,特别是在盛夏,可以完整的看到地平线上的日出和日落。(注:这是因为河西走廊实际是西北-东南走向,所以特适合盛夏看地平线上的日落,而到了冬天,太阳就是落在山后,而非地平线上了)

    万里苍穹下,这里白天的阳光格外耀眼,令人的眼睛都难以完全睁开;而夜晚的银河则分外璀璨,壮美得令人不敢仰视;至于最美的时刻,还是这里的黄昏,大漠落日,晚霞灿烂,南面祁连山上的雪峰金光闪闪,宛若天上的神阙仙宫。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里的大风从来不曾停过,天上的白云跑得是那样的快,旌旗永远都是猎猎作响,耳朵里则永远灌满了呼啸的风声。

    站在这个地方,你会想起典籍中的描述真是用语精当,“金玉之域,沙石之处,天地之所收引也”(注:见《黄帝内经》)。诚然如此,此地不管阳光多么热烈,哪怕中午的温度比内地的夏天还要更高,但空气永远是无比干燥的,那股天地之间的收引之气,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得到。

    霍去病一面观赏着眼前的风光,一面默默的思忖着,从乌鞘岭一直打到了托勒水,河西匈奴的主要冬牧场,自己已经趟了一整个遍,现在,是时候往回了。

    其实再继续往西,也不是绝对不可以,河西走廊的大戈壁中,当然还分布着别的绿洲。从俘虏口中可以得知,西去二百里,在疏勒河出山的地方,还有一片绿洲草原(即现在的玉门),那里又是浑邪王的一国。

    只不过这一国规模较小,加之其精锐也已不在,打的价值不大。更何况,自己还要回兵去碰浑邪王,不能再耗费太多马力。这些天以来,虽然人力减员不多,但由于连续奔袭加之水土不服,两万匹战马已经减员了将近三分之一!形势还是颇为严重的。

    俘虏还告诉他们,自前方此国再往西三百余里,在党河出山的地方,还有一个敦煌绿洲,那里就已经不是匈奴人了,而是小月氏人,他们是大月氏当年西迁后留下来的一支,大约有万余部众。月氏人是匈奴人的宿敌,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霍去病当然不打算进攻他们,他只是在想,可惜这次来不及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联络连络这个小月氏。

    一天之后,汉军回到了鱳得(注:张掖),此刻距离他离开此地还不到三天时间。按照霍去病的预计,浑邪王怎么也应该赶回来了,然而,浑邪王却没有回来。

    他确实万没想到,浑邪王竟然没有急着回救老窝!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霍去病紧张的思考着,心中隐隐升起了危险的预感,若是后面同时遭遇浑邪王和休屠王的主力!那么情况就很严重了!

    那么浑邪王为什么没有赶回来呢?说到底正是因为害怕。霍去病六天踏平五国,打得实在太猛,浑邪王手中虽有四万多主力,却觉得独自面对霍去病的风险太大。再说他还要算笔细帐:霍去病明明是从休屠王那边进来的,休屠王没有拦住他,凭什么全让自己出力气呢?

    于是,浑邪王想到了与休屠王合兵的主意,这样的话,虽然功劳需要分给对方一半,但是自己的风险却也大大降低了。

    霍去病的预感是对的,实际情况的确是很严重,浑邪王和休屠王已经合兵一处了!此刻,河西匈奴的主力一共八万多人,就集结在不到一百里外的皋兰山下,扼守着他回兵的必经之道!

    皋兰山,即今日山丹县境内,合黎山与龙首山交界之处,属于河西走廊的北山(注,当然不是兰州的皋兰山)。匈奴主力之所以在那里集结,是因为他们非常熟悉这一带河西走廊的地理,西面宽阔的张掖绿洲,到了这里却突然收窄,而且中间还有一条河,就是山丹河,汉军只能沿着这条河走,只要守在这里,就不愁遇不上霍去病。

    匈奴人确实不是好惹的,岂能容你一万汉军吃饱了抹抹嘴就走?浑邪王和休屠王也都是咬着牙的,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居然冲进我们的地盘搅了个天翻地覆,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此番要让你来得了走不了!

    被河西匈奴的八万主力堵住了!斥侯报告完毕后,霍去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就在前面一百里?他脑中回放着这一带的图像,已经知道是在哪里了。那个位置,正是这一路上最险要的位置!记得三天前自己经过时,也曾特别留意过,那里北面是高大的皋兰山,南边也切进来一座矮山,两山之间不足二十里!而且中间还有山丹河穿过。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敌军重兵扼守窄道,两军已经互相知道对方的位置,相距只有小半天的路程。对霍去病来说,需要决定的就是,打还是不打?

    打吗?打的话,敌人的数量是自己的九倍,怎么打?离开汉境时的一万汉军,在转战三千多里之后,还剩九千出头。除了战斗中的损失,押送重要战俘等事情也都占用了人手,对于这么长的战斗路线、这么多的交战次数来讲,他带的兵力本来就够少了,谁料到又同时遭遇上了匈奴右部的八万主力。

    不打吗?不打的话,就能跑得掉吗?此地离汉境将近一千里!拼命撕开一道口子、然后让敌人在你身后追上一千里?让每个人都从背后被射成刺猬?更重要的是,就算最后能跑回去一部分,他也不会这么做,这不就是逃吗?不战而逃?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这种极度可耻的选择。

    静静思考片刻,他的心中逐渐生起一丝悲壮,难道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继续思考着,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也罢,准备了那么久,这正面较量的一仗,终归是要打了!不管面对多少强敌,这一仗一定要击溃匈奴人的自信!

    他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单于叔父罗姑比的样子,你们匈奴人不是被我俘虏了还不服气吗?你不是说我没本事跟你们正面较量吗?

    霍去病不再权衡了,他的决心已定。深吸一口气,他走出营帐,叫过传令兵,吩咐立刻集合全体军官,马上召开战前会议。

    在这次战前会议上,霍去病明明白白的讲了三点,

    “第一,兵力悬殊,从形势上看,我们被敌人堵在这里,需要寻求突围,我们该如何突围?对方这块肉太大了,我们吃也吃不下、甩也甩不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旋刀把它切成烂肉!只有把肉切烂,我军才可能突围!”

    “第二,所以,此战必须以尽可能多的斩伤为目标!要知道,每个人负伤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所以,敌人在哪里集结,我们旋刀就要向哪里冲锋,必须令其溃散!”

    “第三,不管怎么说,敌人是我们的九倍之多,所以我们这些人,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死就死吧,以我们这一役的战绩,死了早就值了!我们可以全部战死在这里,但是在战死之前,我们必须打出汉军的军威!必须击溃匈奴的自信!匈奴人以前从不畏惧汉军,只要能让他们从此以后惧怕汉军,那我们的死,就会更加值得!”

    战场上长风呼啸,悲壮的气氛弥漫在尘沙之中,此时此刻,从主将到士卒,必死的决心已经在每个人的内心中升起,“人生百年,无非一死!死就死吧!这一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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