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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僧格林沁还算诚实的自我表述以后,张继升沉吟了半天后,这才不无痛惜的说道:“僧王爷,我们道家弟子,受先圣老子的训诫,深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生之道奈何以死惧之?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这些可都是先圣太上老君的至理名言,不知僧王爷您可谙其中的深刻含义否?”
僧格林沁骄横的说道:“老子所言,那是两千年前的事情,对我大清国来说,乃是隔皮搔痒,并无法使捻匪们弃恶从善!张道爷不可忘记,现在是大清皇帝掌管天下的时代,凡是与我大清国为敌的人,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也无论他们打得是什么旗号,反叛就是反叛,反贼就是反贼,我僧格林沁必须秉承大清国皇帝的旨意,与他们势不两立,必欲铲灭而后安!最后的结局也必然就是:要么是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最终结果就是要他们从我大清国的疆土上彻底消失;再不就是他们把我僧格林沁彻底消灭!只要我僧格林沁生存一天,我与他们的争斗就不会停止!老子的语言太深奥,我僧格林沁听不懂,我只有按我自己划定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了!”
张继升口念法号,无可奈何的说道:“无量天尊!正如世人常说的,‘一片山林,难容二虎’,但是二虎相争,最终必有一虎消亡。这是贫道不愿意目睹的结果呀。”
说到此处,张继升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呼唤徒孙道:“雪儿,方才僧王爷曾经询问,是否有陌生人从咱们的道观中穿过?师父深居道观,孤陋寡闻,观外之事少有所知。雪儿你是否知道些什么?不妨说给王爷听听!”
雪儿偷眼望了一眼铁青着脸的僧格林沁,小心翼翼的回答说:“要说陌生人,每日里到咱们观中来进香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在其中,熟面孔很难见到,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是不是都应该算是陌生人啊?”
僧格林沁不满的打断雪儿的话,进一步解释说:“小道士,本王爷所说的陌生人,是除去香客之外的陌生人,我不妨明确地对你说好了,就是那些专门与官府作对的歹人,他们不是香客,也不是游人,他们是朝廷的反叛,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些捻匪!这下你明白了吧?”
雪儿听完僧格林沁的话后,吓得他一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惊讶的说道:“俺的个老天爷来!怎么,连朝廷的反叛们也到咱们观中来进香了?既然他们能对咱的太上老君如此恭敬有礼,说明他们也有仁爱之心,也是道德善良之辈,怎么能把他们与朝廷的反叛挂上钩呢?”
僧格林沁用威严的口吻对雪儿说道:“小娃娃,本王爷剿捻事急,没有那么多闲功夫与你胡扯。我最后再来问你一句,难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雪儿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见僧格林沁虎着脸,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对他说话,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脱口说道:“要说是除了香客之外的陌生人,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一件事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王爷所说的那些陌生人?”
僧格林沁忽然由怒转喜,换了一副和蔼地腔调对雪儿说道:“我就说么,他们捻匪亦非鬼非仙,也是活生生的人而已,他们从道观中路过,哪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呢?小道士,你快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此时,雪儿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对僧格林沁描述道:“回王爷的问话。是这样的,就在王爷的军队到来之前,我正好到外面准备去出大恭,无意中突然看见有将近二十人,人手牵一匹骏马,悄无声息的从道观外的小径走去,不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一听雪儿此话,僧格林沁突然来了精神:“人过留影,雁过有声。这些惨无人道的捻匪们,到底还是露出了你们的狐狸尾巴!张道爷,事情紧急,兵贵神速,我必须马上去追赶他们!在我临走之际,不知张道爷还有没有话要对本王爷说?”
张继升微闭双目,口中念道:“无量天尊!前看是落寞,后看亦是落寞;左看是落寞,右看还是落寞;上看是落寞,下看仍是落寞;四面八方皆是落寞,满脸满身全是落寞!既然都是落寞,还需多说什么?贫道只有把落寞留住心窝!僧王爷,您既然军务在身,贫道不敢再挽留,你我就此别过,望王爷一路顺风,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僧格林沁也站起身来,在小护卫竹马的陪同下,匆匆向道观外走去,刚走了没有几步,突然又返回身来,问小道士雪儿道:“听你刚才说,那些陌生人皆顺着道观旁的小径走去,但你没有说明,他们是朝道观的哪个方向走去的呢?”
雪儿用手指了指说道:“是那个方向,大概那是正北放向吧?”
僧格林沁有些莫名其妙,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函谷关向南走不过三十里,就是灵宝县城;若一直向东,几十里外就是古都洛阳,向西出潼关即是西安,唯独这向北之路,乃是波涛滚滚、气吞山河的天险黄河,这批捻匪走的却是这条死路,他们行动之怪异,不能不使人产生怀疑。我实在是想不通,放着光明大道他们不走,为什么单走这通向鬼门关的死路呢?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也!”
写到这里,笔者不能不说,在众多清军将领中,僧格林沁是典型的性情暴虐、执拗不知回头、对大清王朝无比忠诚的老将。此刻,他一听雪儿说有几十位陌生人,穿越道观向正北走去,由于求胜心切,他也不去核实雪儿的说辞是真是假,马上就命令自己的铁甲骑兵尾追而去。读者看君要想知道僧格林沁此一去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咱们暂且留待以后再说。
张洛行、龚德统领黄旗捻军十万余众,在悄然离开阌乡县境席家庄后,不停地与清廷各地的乡勇民团巧妙周旋,一会向南,一会向东,再折而向南,继之又转而向北。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足迹所至,就踏遍了河南的归德、陈州等地,继而又兵至亳州,再折而回到自己的老家——涡阳县雉河集镇。
张洛行自举旗造反以来,一直受到清王朝官军的不停追踪,整日里马不停蹄,臀不离鞍,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天当房,地当床,和衣而眠,颠沛流离,痛苦难言。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已经走上了反清这条道路,再艰险的路也要不停的走下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雉河集驻扎了三天之后,听说清军刘铭传部又要蠢蠢欲动,有袭击义军的企图。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官军还未到来之前,必须尽快撤离雉河集,为黄旗捻军寻找一个休憩和补充给养的去处。于是,大军东进,兵锋所向直指濉溪县的临涣集镇。
说起这临涣镇,它可是大有来头呢,它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集镇,而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集镇呢。据史书记载,临涣集在公元前战国时期名曰“铚”,单从字义上解释,铚是一种小农具即镰刀的意思,因为在那个刀耕火种的年代,镰刀就是主要的生产工具,“铚”这个地方的人,就是以打造镰刀而名扬于世的,所以就以业定名,故定村名曰“铚”;为什么后来又改称为“临涣”了呢?原来,这铚村的南面紧邻一条河流名曰浍河,河水经常泛滥成灾,当时的生产力比较低下,官府无力与水患抗争,无法解除当地黎民百姓因水患造成的痛苦,久而久之,人们就将村名唤作“临涣”了。水势涣涣,农田被淹,百姓遭殃,“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涣者,患也。如此来理解此镇由“铚”变为“临涣”,也就顺理成章了。
追溯历史,秦置铚邑,亦即是县治,一直延续至战国时期的宋、魏等国。秦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9年〕,不堪忍受秦暴政边役之苦的陈胜、吴广,在安徽宿州东南的大泽乡发动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农民军第一个要夺取的城市,就是这铚邑,也即是临涣。转瞬之间,两千年的时光疏忽而过,同是农民军起义首领的张洛行、龚德带领十余万捻军健儿,兵锋所指,又是这临涣城。
我们之所以将临涣称之为城,是因为此时它不但具有城的规模,而且还具有一座城镇必备的设施,比如坚固的城墙,伫立的堡垒,守城的军队,以及可抑制进攻之敌以致其死命的刀矛滚石,枪炮火药等物。
据老人们口述,这临涣古城,历来就是屯兵戍卫、储粮蓄兵的重要基地。传说,当年魏国丞相曹操,就曾经在此屯蓄过粮草。现在屯兵临涣城的是清军将领伊兴额。你道这伊兴额是何许人也?在前本书中,咱们亦曾经提到过此人,现在不妨再多说几句。
伊兴额,原名伊清额,字松坪,何图哩氏,为蒙古正白旗人,是清朝将领。清朝宣宗〔即道光〕皇帝嫌他的名字与满语不符,遂命其改作今名伊兴额。此人常以满人自居,对汉人时刻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傲慢姿态,长存孤芳自赏、鹤立鸡群之感,根本不把汉将放在眼中。
一次,在军营共进午餐时,有两位百夫长为争抢一条鸡大腿发生了殴斗,正好被临时到军营来视察的伊兴额发现。伊兴额问那位满人百夫长:“你们如此不留情面,在抢夺什么呢?”
满人百夫长回答:“回禀将军,是一条鸡大腿。”
伊兴额又追问道:“只是一条鸡大腿而已,何必要如此争抢?”
满人百夫长回答:“我等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有尝到荤腥味了,昨天好不容易从城外抢来一只活鸡,宰杀后煮了一大锅鸡汤,上百人争抢分享,属下好不容易捞到一条鸡大腿,还未等塞进嘴里,就被副营官陈顺冷不丁夺了去,属下不肯轻易放弃这吃鸡的机会,这才与他争抢了起来。”
伊兴额怏怏的说道:“一只鸡,才有两条鸡腿,对于一个几百号人的军营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是有点儿捉襟见肘,不敷应用,如此不抢才怪呢。那么,你们为什么就不多抓几只来呢?”
伊兴额到底是军官,连说话都显得很有水平,士兵们毫不隐晦的说,这只鸡是士兵们“抢”来的,而他则巧妙的避开了“抢”这个字眼,用了稍带文雅的“抓”这个词儿。这是他的属下众军兵连做梦都想不出来的光彩夺目的好词汇呀。
满人营官回答:“回将军的问话,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临涣城周围,无论哪个村庄,都已经是十室九空,罕见人迹,人们连肚皮尚且无法填饱,哪还有粮食来喂鸡呢?我等是在一个村头的柴草垛边,偶然碰到了这只不知从哪里跑跑的鸡,弟兄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它逮住,所以说,今天能吃到这只鸡,也实属不易呢。”
伊兴额接着又问:“你刚才曾说,村子中已是十室九空,难觅人迹,不知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啦?”
满人营官回答:“回将军的问话。据说事情是这样的:村中的老人和孩子,因为长期得不到食物下肚,有的被饿毙,有的因为乱吃东西,染病而死。剩下的年轻人,有的逃往外地去乞讨度日,有的则跟随捻匪跑了,留下来的是无法搬走的破草房和不值几文钱的破烂家具。如此一来,所以村子里就难觅人迹了。”
满人百夫长所说的陈顺,就是与他争抢鸡大腿的那位汉族副百夫长,此时,他将刚刚抢到手的那条鸡大腿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一见伊兴额突然到来,他正站在那里发愣呢。
伊兴额听完那位满族百夫长的回禀后,二话未说,就径直走到陈顺近前,伸手从他手里把那条鸡大腿夺过去,然后又漫步走到满人百夫长手中,然后对他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是我满人中的精英,而且鸡大腿又是你首先抢到手的,所也本将军决定,鸡大腿还是物归原主,还是由你来享用好了!”
周围的汉人军兵,对伊兴额如此歧视汉人,都感到十分不满。尤其是站在伊兴额身边的参将陈多义,几乎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给激怒了,他在气愤之余,恨不得拔出自己的配刀,一刀结果了伊兴额的性命!后来忍了又忍,这才把满腔怒火强压了下去。不过伊兴额从此也就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伊兴额原本是驻扎在徐州防地的,有军情探听到,说张洛行、龚德将要联合任柱、赖文光的蓝旗捻军,择日攻打宿州城,倘若宿州有失,徐州亦将受到威胁,若徐州丢失,捻军即可长驱直入山东,抢占徐州,直驱直隶,威胁京畿。所以,作为朝廷重臣的李鸿章,首先看到了这步棋,他命令伊兴额由徐州移军临涣小城,此城虽小,却正当南北咽喉,军事地位十分重要。
伊兴额的军队刚进驻临涣城不久,张洛行、龚德即统领十余万黄旗捻军由涡阳一路东进,蜂拥而至,即刻之间,便将临涣城围了个铁桶相似。无论是城内的清军,还是城四周的捻军,双方都摩拳擦掌,剑拔弩张,看来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城内,一个紧急会议,正在临涣城东城墙内的“山西会馆”内举行,会议在伊兴额的主持下,正热烈地进行着。此刻伊兴额,满脸愁容,面色蜡黄,说话的声音时断时续,常常是说了上句,忘了下句,显然是由于心内忐忑和睡眠不足或者心事太重而至此。
参加这次会议的各部将领有城门领丰林,步军参将依顺,都司德寿,步军守备陈多义,以及各营营官等共计三十余人。
面对数十名部下,伊兴额有气无力的说道:“据探马回报,现在围裹在临涣城外的,是黄旗捻匪的张落行与龚德属部,其人数也众多,其气焰也汹汹,妄图将我小小的临涣城一举攻克,掳我等成为他们的阶下囚,狼子野心,何其盛也!现在,我来问众将官一句,尔等是宁死不降,与临涣城玉石俱焚呢?还是为捻匪的气势所吓倒,弃城而逃,还是开城投降呢?”
伊兴额的话音未落,就见一名中年将领挺身站起,慷慨激昂的说道:“伊兴额将军,你言之错矣!想我满族皇帝自进关以来,兵锋所至,无不所向披靡,敌军无不闻风丧胆,官军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来投降之说?将军今日如此说话,岂不是在长捻匪的志气,灭我官军的威风吗?如果将军你怕死的话,那就请交出你的军权,让属下来与城外的捻匪决一死战好了!”
这个慷慨直言的人,是城门领丰林。
其实,丰林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大战开始之前,伊兴额使用的激将法而已,他堂堂的大清国的将军,宁可战死沙场,哪来的投降之念?
丰林刚刚说完,马上又有一名将官站起身来,操着半生不熟的北京话音说道:“丰门领说的不错,大大的有理!在属下看来,张洛行、龚德都是些拿惯了锄把子的农夫而已,对于战场争斗,持枪厮杀,他们与我大清国的官兵比起来,那可均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依顺别的不敢吹,要说战败这些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反民,我能以一抵百,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依顺将军说的太好了!我们城中有一万多名精兵,又有火箭枪炮无数,岂有怕区区几个毛贼的道理!”
众人打眼望去,说话的这人就是都司德寿。德寿是东北吉林人氏,今年年龄刚刚四十出头,他每逢说话时,总是手舞足蹈,表现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姿态,说话总是盛气凌人,刚愎自负,对于他这一点,很多汉人武官都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很少能有人与他推心置腹的说出心里话。
几个满人军官发言之后,大厅内出现了少有的宁静,人们都各怀心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观望,一时再没有人发言了。
伊兴额用眼睛对大厅内所有的人凝视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一位汉族军官的身上。只见这位军官身材高大,站起来足足有八尺开外,他身披盔甲,斜挎佩刀,两道目光炯炯有神,走起路来两脚踏在地上,总是发出通通的声响,好像地面就要被他踩破似的。
伊兴额指名道姓的说道:“陈守备,听说你就是这淮北地区的人,对这一带地理环境都非常熟悉,城外的捻匪马上就要开始攻城了,难道你不想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吗?”
陈守备名叫陈多义,听见伊兴额点了自己的名,便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不温不火的说道:“伊将军,你方才说的不错,我的老家就是这淮北口子集的人。至于说到捻匪进攻的事,方才有三位将军都已经表了态,他们的态度就是我陈多义的态度,我就不必多说了。常听人说,凡有来犯之敌,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咧,如果光用嘴皮子说,说得再多,也属无益。我的话说完了!”
伊兴额对陈多义的发言似乎不太满意,但是又挑不出哪里存在毛病,只好说道:“不久前,大概是在三天前吧?张洛行挥师直扑蒙城,他们足迹所到之处,先是杀富济贫,继而又开仓放粮,据说这都是他的狗头军师、一个名叫龚瞎子的人为他出的主意。这样一来,皖北的民心,就都被他们给收买过去了。我军由徐州初到临涣,人数也有一万五千来人,如果得不到粮食供给,便很难在这个小城长久坚守下去。所以本将军命令,我等满汉同心,要摈弃前嫌,精诚团结,严防奸细渗入,及时协查内部奸细,一经发现,立即正法,绝不姑息和手软,对于监管不力的各级军官,也要严惩不贷!”
在伊兴额说完之后,丰林便趾高气扬的说道:“伊将军,你言之有理!想我八旗子弟兵自跟随先主入关以来,对历代皇帝无不竭诚以待,从未听说有背叛朝廷的事情发生,从此不难看出,我满人对皇上的绝对忠心,真可谓日月可照,忠心可鉴。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心怀叵测之辈,倒是值得将军您警惕呀!”
丰林说到此处,还别有用心的用仇视的目光扫了陈多义等汉族军官一眼,不言而喻,他方才的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早有所指了。
陈多义与丰林二目对视,两道寒光就像两把匕首,直刺丰林而去!丰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好像真的被利刃刺中一样,不由得全身哆嗦几下!
此时的陈多义并不示弱,他针锋相对的回击丰林:“有的人经常把忠心啦,孝忠啦这些好听的词挂在嘴边、话说得倒是蛮好听,可是一旦跟捻匪拼起命来,他比谁都孬种,要是逃跑起来,比兔子跑的都快!我看这种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未曾和城外的捻匪作战,就先挑动自己的人先斗了起来,不知他安的是何居心?依我之见,眼下最大的隐患,并不是捻匪的奸细,而是我们内部个别人借剿捻之机而发泄私愤的人,他们才是军营中最大的隐患!这种人如果不及时铲除,我们的军营必定会毁在他们的手中!伊将军,你可不得不察、不得不防啊!”
平心而论,作为全军的统帅人物,伊兴额当然是偏向于丰林了。大敌当前,表面上他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伊兴额知道,在清军内部,因为满、汉不和而导致和引发的倒戈反水事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倘若再在自己的军营内发生哗变动乱事件,他伊兴额丢掉头上的乌纱倒还是小事,自己的脑袋能否保得住,那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眼下大敌围城,伊兴额深知团结的重要,也知道矛盾激化的后果,因此他不得不采取折中的办法,先稳住军心再说。
想到此处,伊兴额装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对持有不同意见、正在发生争执的军官劝解道:“诸位且不可忘记,在我们之间,无论他出身富贵或者贫贱,也无论他来自城镇或者乡村,无论他是满人、蒙古人或者是汉人,也无论他的军职是高是低,统统都是当今皇上的奴才,都要为皇上而生,为皇上而死。倘若有人敢于别生二心,做出对皇上不忠的事情来,可莫怪我松坪言之不预也,到时候我可要军法从事,定斩不饶!在我伊兴额的军营里,决不允许当年唐穆宗时代牛僧孺、李德裕朋党争斗的事件,在我的军营中重演!”
伊兴额所提到的松坪二字,是他自己的字号,说的就是他自己。古人除去名字之外,还要再加一个别号,为的是显示自己的尊贵和威严,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试想,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或者是街头上的流浪汉,他们连每日的衣食住行都无法保证,还哪来的雅兴,来为自己另外取一个别字雅号呢?倘若是取了雅号,既不能拿来当饭吃,也不能用来遮挡风寒,取的的字号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伊兴额训完话之后,见会场上再没有人敢于发表岐见了,就以为大事已定。他进而吩咐说:“据本将军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与城外捻贼的力量对比是相差悬殊的,但是,诸位不要忘记,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方面,我们起码占据了前两项,我们有高墙壁垒,又有充足的枪炮弹药,可以居高临下的打击敌人;如果捻匪久围不去,我们还可向四周城市的驻军请求支援,只要我等万众一心,戮力同心,则临涣城定会安然无虞,我军必胜也,捻匪必败也!”
伊兴额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临涣古城不但地位重要,还由于它南邻浍水,此河发源于河南,蜿蜒东流,进入江苏境内的洪泽湖,可谓通江达海,是重要的水运通道。如果临涣遭遇围攻,不出两日,四方援兵即可兵临城下,因此伊兴额才敢于理直气壮的说此大话。
丰林第一个向伊兴额表示决心:“伊将军,请你放心,自我军开进这临涣城以后,我早已命令我的部下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在东城墙头上,架起了五十杆抬炮,还预设了几百支竹筒火箭,再加上用手投掷的张手雷,这些就够城外的捻匪喝一壶的了!因此说,此次守城,我有必胜的把握!”
丰林发言之后,接下来依次是依顺、德寿等人,也都先后表态:“我等皆准备好了,单等伊将军一声令下,即可万枪齐发!请伊将军放心!”
只有陈多义表现的情绪平稳,他没有像丰林等人那样,将焦躁的情绪表露于外,临战之前,显得有些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样子。陈多义是个遇事稳重的人,他不喜欢把一切心里话都挂在嘴上。
在回到自己的防地以后,陈多义便把百夫长陈顺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小声问他说:“小陈,你跟随我有多长时间了?你家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陈顺回答:“回陈守备的问话,我家就是濉溪口子集附近的烈山村人,俺从还不记事的时候起,俺的父母就因饥饿而死,是俺的一位族叔父把俺拉扯长大,在俺二十岁那一年,俺记得是初春时节,眼看快要成熟的麦子就要到口了,不想此时天上却下起了连阴雨,刹那间便洪水成灾,平地水深没过膝盖,好不容易盼着洪水退去了,可是地里留下的却是腐烂的麦秸,全家人守在地头上,心疼的哭泣,俺的婶母因悲痛过度,竟然晕厥了过去,她从此就没有再站起来。在埋葬了婶母以后,好不容易又把秋季作物种上了,我与叔父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秋粮的收成上,我们叔侄两人,没日没夜的精心劳作,勤奋打理,有时间苗,又是锄草,可以说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二亩薄地上。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眼看茁壮生长的禾苗,绿茵茵的铺满大地,我与叔父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单等丰收的那一天快快到来!一天夜间,皓月当空,月光照耀如同白昼。我叔父半夜去上茅房,忽见天空有数不清的会飞的东西从天空中掠过,我的叔父心中疑惑,不知道又有什么灾难又要降临到穷人的头上。第二天走到田头一看,满心的希望突然又变成了泡影!许多农民都蹲在地头上,痛哭流涕,悲伤的哭泣,人们悲痛欲绝!原来,我的叔父昨天晚上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蝗虫,只一夜的功夫,数不尽的的蝗虫就像扫荡一样,把所有的庄稼都啃的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秸秆!”
说到此处,刘顺悲从心起,一想起这不堪回首的往事,二十多岁的一个大小伙子,竟然止不住又痛哭流涕起来。可能是因为有同样遭遇的缘故吧,刘多义亦触景生情,陪着刘顺抹起了眼泪。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刘多义这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尽量用好听的言语来劝慰刘顺。
刘多义对刘顺说道:“刘顺兄弟,看来你我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吸取的是地中的水分,流出来的却都是苦水呀。你的家庭遭遇真可说是不堪回首,哥哥我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提起这些往事,我就有说不尽的痛苦,人生无望,前程渺茫,我至今也不知道你我的希望在哪里?这就好比骑驴看唱本,得过且过,走到哪里说哪里吧!”
刘顺此时的心情好像也好了一些,她抹去眼上的泪痕,又陷入了以往的回忆当中。他继续对刘多义说道:“哥呀,你虽然是个守备,官比我刘顺大,可是你从来就没有以势欺人,你还把我当作兄弟看待,你和那些仗势欺人的满人当官的不是一路人,你的做法使兄弟我大受感动!”
刘多义说道:“要说咱们汉人,与别的人种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咱们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受的就是孔夫子的训诫与熏陶,记得小时候老师叫我学的第一课就是论语颜渊中的一段话:‘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我长大成人之后,我就常被水浒中的英雄人物所感动,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和睦融洽,无拘无束,亲如兄弟,友爱亲善,着实叫人向往!”
刘顺说道:“我的文化有限,大字不识半筐,对于水浒、西游记这样的书籍,我是两眼乌黑,它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不过我从小也常听村中老人们讲水浒中的故事,因此对于及时雨宋江、黑旋风李逵、总寨主晁盖、行者武松、花和尚鲁智深、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冲这些英雄还是不陌生的,他们讲义气,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无不使我钦佩和折服。可惜,在咱们的军营中,就缺乏这种气氛了!”
刘多义问刘顺:“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样到了伊兴额的军营中来的呢?”
刘顺叹了一口气,说道:“此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自从那年先遭水灾,后遭蝗灾之后,眼看着地里收成无望,我的叔父感到前途渺茫,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便将一根绳索搭上了房梁,上吊吊自尽了。叔父一死,我就无依无靠了,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挎起一只破竹篮,手拖一根枣木棍,开始了我的乞讨生涯。不知是在那一天,我告别了陪伴我度过了十几年的破草房,一路乞讨南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无意之间就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在一座城头附近,眼前出现了一处兵营。但见军营里旗帜迎风飘摆,马厩中战马嘶鸣,操场里一队队士兵正在呼幺喝六的进行训练,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兴趣。我突然想到,我一个年富力强的壮小伙子,为何不进入军营,当兵吃粮去呢?要是能当了兵,起码吃饭就有了保证,还用得着再拖着打狗棍到处乞讨吗?这样想过之后,我就拖着打狗棍,挎着要饭筐,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军营!这时,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朝我走来,离着老远他就朝我咋呼:‘我说那个叫花子,你的眉毛底下到底长眼睛了没有?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是军营吗?这不是你讨要吃喝的地方。快滚!快滚!’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哪路的军队?看他们所穿的军装,又和官军不同。正在我疑惑不解,拔腿要走的时候,忽然走过来一个五短身材,矮胖矮胖的大官模样的人。那人制止先前那位军官说道:“张牛子,我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们吗,凡是遇到沿路乞讨的,逃荒要饭的,还有打把式卖艺的,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的同路人,对于这些人,要和气相迎,悉心关照,切不可像对待官兵那样野蛮对待。难道你把这些都忘了吗?”
刘顺说到这里,用疑惑的眼光对远处张望了一番,突然停止了说话。刘多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他不知是何原因的时候,突见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在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刘多义对刘顺说道:“顺子兄弟,你但说无妨,来的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胡罗嗦,他和咱们是同路人,你就继续往下说好了!”
那个叫胡罗嗦的士兵走到陈多义、陈顺二人面前,笑嘻嘻的对他们说道:“我说二位,都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你们躲在这墙角旮旯里,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你们是不是在合谋造反啊?倘若让我报告了伊兴额将军,你们可犯的是掉头的罪呀!”
刘多义假意骂道:“胡罗嗦,你装的是哪个阴沟洞里的正人君子?别人不了解你,我刘多义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咋的?我们说的,可都是以往的苦难家史,恐怕你胡罗嗦听了,也会痛苦难过的,说不定你还会掉几滴同情的眼泪呢!”
这位被刘多义称作胡罗嗦的士兵,其实他的真名叫胡开亮,与刘顺一样,也是口子集烈山村人氏,一年多以前,才来到刘顺的军营里,当了一名十夫长,由于他与人说话随和,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总是东拉西扯,说个没完没了,因此就被军友们送了“胡罗嗦”这个外号。对此,胡开亮不但不生气,还喜滋滋的对众人说:“你们说咱罗嗦,说明咱老胡肚子里装的东西多,总也说不完,道不尽,你们哪个敢跟咱老胡比,不服气的,就站出来比试比试!”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各自都有短长。你还真别说,在刘顺的军营里,还真没人敢站出来与胡开亮比试。有一次,刘多义到刘顺的军营中去访查,可巧就碰上胡开亮在那里胡吹海侃,把个刘多义也逗得大笑不止,刘多义从此就喜欢上了这位既幽默又诙谐的年轻士兵。从那时起,刘多义只要一天听不到胡开亮“吹牛”,心里就觉着憋得难受,所以他就经常找个理由,到刘顺的军营里来“访查”,其实他真正的目的,为的就是听胡开亮吹牛取乐,借此来消除心中的不快与郁闷。从根本上来说,在那时的旧军队里,不可能有官兵一致的理念,刘多义只是借此来打发时日而已。今天,刘多义见胡开亮不请自来,他知道胡开亮是什么脾性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存什么戒备之心了。
胡开亮对刘顺说道:“百夫长,我在你的军营中都快三年了吧,俺怎么一次也没听你讲过你以往的悲惨遭遇呀?现在叫俺碰上了,俺可得好好的听一听,否则的话,可就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刘顺说道:“还说呢,俺都快说完了,你才姗姗来迟,恐怕俺说过的那些事情,你再也无法听到了!”
胡开亮恳求道:“你就不能破一下规矩,再从头说起吗?”
刘多义说道:“这怎么能行?今天,伊兴额刚召开如何对付捻军的会议,说不定啥时候就打起来了,哪还有时间允许咱们在这里讲故事?我看,刘顺还是接着上面的故事讲起,听完故事之后,我还要到其他军营中去继续访查呢!”
刘顺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个矮胖矮胖的军人走到我的面前,上一眼,下一眼,前一眼,后一眼,围着俺转悠了半天,最后又询问俺来自哪里?家庭情况如何?最后又询问了俺的年龄,这才问俺,愿不愿意留在他的军营里扛枪当兵?俺对他说,当兵俺愿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饱饭?”
矮胖子军官听完俺的话后,直笑的他前仰后合,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待他笑完了之后,他这才一拍俺的肩膀,大声说道:“好小子!我张龙没有看错人,为了吃饭而造反,为了吃饭来当兵,你说的这都是心里话,就凭你这些话,俺张龙就敢断定,你绝不是清妖们派来的奸细。从今以后,你就留在俺张龙的军营中干好了!从今以后,你再也用不着去当乞丐了!”
罗开亮突然打断刘顺的话,问道:“刘营官,我来问你:你所说的这个张龙,他可是捻匪中那个守卫凤阳关的张龙吗?”
待得到了刘顺肯定的回答之后,胡开亮一伸舌头,还做了一个鬼脸,神秘兮兮的说道:“太出乎我的意外了!原来刘营官你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呀。我与你相处这么长时间,咋就一直不知道哩?后来,你又是如何来到这清兵军营里的呢?”
刘多义代刘顺回答说:“这有什么奇怪?你胡开亮不也是如此吗?咱们是彼此彼此,一样一样!”
刘多义的一席话,把胡开亮说了个哑口无言,不禁使他陷入到以往的回忆中去了。
刘顺继续说道:“你们不会不知道,宿州府的胜保有个义女名叫刘三姑的吧?这刘三姑,名义上是胜保派往张龙军营中的卧底,而实际上却是张洛行派到胜保府内的暗窥。张龙在一次攻打胜保兵营的时候,被胜保设计活捉,从此便被胜保收买,在金钱美女的诱惑之下,张龙从此变节投敌,成为清妖安插在张洛行捻军中的一颗定时炸弹。张龙自以为得计,却不成想他的所有行动,都未逃过精明透顶的刘三姑的眼睛。一天,张龙觉得时机已到,便公开亮出了投降清妖的底牌,殊不知这却惹怒了他的表妹刘三姑。刘三姑出面制止,张龙不听,仍然一意孤行。二人这就不可避免的动起了干戈。张龙自以为武艺高强,根本就没把刘三姑放在眼里,可是待动起真格的来了,张龙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刘三姑的对手!张龙骑马逃出军营,打算到宿州去投奔胜保。刘三姑也骑马在后面紧追不放。在追到凤阳关北面一片树林跟前的时候,刘三姑还是用好言规劝,希望表哥张龙能够回心转意。此时的张龙,就像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他哪里还听得进刘三姑的好言相劝?二人话不投机,就彻底翻脸,亲表兄妹霎时变成了仇敌。张龙被刘三姑一枪挑于马下,从此彻底结束了他投降胜保的黄粱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