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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血迹 第二集 第四十九回 蒯贺荪屯粮害命,陈大喜夜探蒯宅

作者:相城居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6-12-17 14:40:0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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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柱、赖文光统领蓝旗捻军一举攻克平靖关,杀死清军将领刘启福之后,立即一路北上,又一次到达河南境内。二人又将做出什么惊天动的事情,咱们暂且放置一边,待以后慢慢叙来。

    军无长形,兵无定势。使命是行动的指南,军令是压倒一切的召唤。不管面前有多大的困难和危险,只要军令一出,便势如排江倒海,勇往直前。只有纪律严明的军队,才能够所向披靡,无战而不胜。这不,不久前还在湖北襄阳境内的张洛行和龚德,为情势所逼,也不得不由湖北挥军北上,在九里关、武胜关、平靖关三路并进,强行通关,战败了三关之上守关的清兵,十万捻军浩浩荡荡,如决堤的洪流一般,亦返回到河南光州境内。

    张洛行、龚德的到来,惊动了一个人,此人对捻军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张洛行、龚德一口吞下,方能解他的心中之恨。此人到底是谁?他不是别人,就是新任南汝光兵备道蒯贺荪。

    蒯贺荪,字士芗,祖籍浙江杭州,后随其父落户江苏省吴县,咸丰末年举人。蒯贺荪上任之初,正赶上太平军加紧围攻金陵的时候。由于吴县毗邻苏州,是有名的江南鱼米之乡,太平军铁蹄所至,无不使乡绅富豪大受损失,蒯贺荪家也首当其冲,成为这场战争的受害者之一,为此,无论是对太平军,还是对在淮河岸边揭竿而起的各路捻军,他一概视之为叛逆和大逆不道的“反匪”,横加指责和咒骂,必欲铲除而后快。

    好像张洛行、龚德专门与他过不去,河南土地广阔,幅员辽阔,你到哪里去袭扰不好,为什么偏偏到我的光州地界来呢?

    那时,由于金陵吃紧,清廷的军队大部都被调往东南,河南境内兵力空虚,蒯贺荪为寻求自保,不得不将全部精力都注入到训练乡団民勇上去。一日,南汝光道知州马传和突然驾临,蒯贺荪慌忙出面相迎,寒暄入座之后,二人开始了一番冗长的对话。

    马传和说道:“听说自蒯大人莅临光州兵备道以来,不辞辛劳,多方周旋,已经训练出五百多名乡丁团勇,对保家护境起到了不可小视的作用,这真是可喜可贺呀!”

    蒯贺荪回说道:“目下,大清河山硝烟四起,土匪强盗乘机而发,江南长毛又横行金陵,张洛行、龚德之流也窃发于江淮两岸,乡绅富豪多遭其残害蹂躏,大清国已经到了国不国、民不民的危险境地,我等均负有护卫皇权的重责,军队不敷使用,只好训练民团乡丁以解燃眉之急了。”

    马传和说道:“不知蒯大人听说没有,此次张洛行、龚德回豫,连咱们的那个死对头陈大喜也跟随而至。此人极为凶险狡诈,杀起人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前不久在九里关他有幸逃脱,大难不死,这必然会留下无穷的祸根,他的回豫,可并非什么好兆头哇!”

    蒯贺荪说道:“马大人尽管放心,既然陈贼在我的管辖之内,蒯某将竭尽全力,必欲想方设法将其除之而后快!”

    据史书记载,蒯贺荪卒于光绪元年,也即是公元1875年,死时年70岁。若按其卒年推算,蒯贺荪应该出生于1805年,也即是嘉庆十年。史学界对蒯贺荪的评价不一,有褒有贬。煲者的论据主要来自于蒯贺荪所书“众安桥启忠祠”联:

    其曰:母教凛千秋,其仰孝思光明;臣忠规万古,独留庙貌镇湖山。

    说到蒯贺荪从政时的政绩,有人这样描写:“在任十年,贼不犯其边界,初,南汝光各属有蝗患,及贺荪莅任之次日,蝗尽飞去,至今豫民咸称道之。”

    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煲呢还是贬呢?不相信他蒯大人能有如此大的魔力,他上任的第二天,肆虐的蝗虫便纷纷飞走,不知他蒯贺荪使用了什么样的魔法,能让不懂人事的蝗虫立刻离去。也可能是蝗虫一夜扫荡,将地里的农作物啃了个精光,已经无物可食,所以才不得不离去,飞往别处去继续肆虐起了。从古至今几千载,还未见过有哪个人能施展魔法便会将不懂事的蝗虫驱赶而去的。

    蒯贺荪曾经在杭州担任过按察司之职,那时,适逢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被余姚县知县刘锡彤断为斩首之罪。杨乃武不服判决,申诉到京城,刘锡彤怕自己作弊的事情败露,不得不用四万两巨额银子贿赂蒯贺荪。蒯贺荪见如此厚重的便宜送上门来,竟然剥下了清官的外衣,贪财之心顿生,心中暗想:“这么多的银子,亘古未见啊。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白拿谁不拿?不拿才是傻瓜哩!”于是昧下良心,将四万两银票揣进了自己腰包。

    这些事情,在杨乃武与小白菜的书典中,都有详细的记载。不过,这些都是在本书以后的事情,离开我们还较远。之所以提早加以叙述,是防止读者看错了蒯贺荪此人,被他虚迷幻的外表所欺骗。

    正在蒯贺荪与马传和谈话之间,突有团丁跑来禀报说:“二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平舆县捻贼陈大喜,伙同皖匪张洛行、龚德之流,从湖北襄阳攻克平靖、武胜、九里三关,突然又返回河南境内来了!”

    蒯贺荪一听此言,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慌忙问道:“据你所知,现在陈大喜诸匪正在何处?”

    团丁答道:“回大人,陈大喜正分股多路四出,蔓延于汝宁、汉江、长江、淮河各境,人不可胜数,势力实在大得不得了!”

    马传和说道:“如此看来,汝州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我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说完即带上随从,匆忙离去。

    马传和一走,屋里就剩下蒯贺荪一人跳独脚舞了。他想到:“既然我蒯贺荪有吓跑蝗虫的能力,难道还怕你几个作乱的毛贼不成?我该如何对付他们呢?”思来想去,只有举办团练一条路可走了。兵为护佑之本,我虽然没有兵权,可是我有丁权,只要能拉起几百人的团丁,有他们护佑在我的身边,也就够你陈大喜喝一壶的了。

    由于张洛行黄旗捻军的到来,信阳一直得不到外援,驿道中断,南北梗阻,几乎使蒯贺荪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在信阳境内,自北而南,自西而东,有堡寨数十个,悉数被张洛行、龚德、陈大喜占据,他们还跃跃欲试,企图攻扑州城,这使得蒯贺荪寝食难安,终日不得安宁。

    正当蒯贺荪在州府内坐立不宁的时候,忽然又有团丁跑来禀报说:“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呢?不知从哪里来了数不清的饥民,他们围坐在四城门之外,吵嚷着要您开仓放粮,救他们活命哩!”

    蒯贺荪闻听此言,不禁毛骨悚然,恶感顿生。他烦躁地对团丁说了声:“眼下正是莠民造反,良莠难分的时候,城外又有大批捻贼屯驻,是不是他们在背后所操纵,现在也未可知,待我到城头上亲自去查看调访,而后再做定论吧。”

    说完,便带上五十名勇丁,乘着四人轿子,首先来到南门。因为这汝州之南,便是一望无垠的伏牛丛山,捻军多隐伏于深山之中,故而蒯贺荪先到南门。

    在团丁的搀扶之下,蒯贺荪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爬上城头,早已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跳加速。他嘲笑自己说:“我这个人就是奇怪,每顿饭食都离不开美酒肥肉,整日里吃着这美馔佳肴,如何能不飞快长膘呢!”

    人在福贵中,尽管每日忙于公务,也难免不天天长肉生膘。蒯贺荪到底有多重,一问抬轿子的轿夫便可知晓。一乘轿子落在四个人的肩膀上,不但轿干被压弯,抬轿人也是举步艰难,举步困难,要不是为了挣钱糊口,谁愿意跑到城里来受这份洋罪呢?

    蒯贺荪站在女墙边探头望城下一望,只见城门外聚集了有好几百人,有的扶老,有的携幼,有花甲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则躺倒在地,由于长久未能进食,都已是被饿得有气无力,痛苦的呻吟之声此起彼伏,嘤嘤的哭泣之声响个不停。城下人抬头望见城上有人,有人认识是蒯贺荪,便挺着虚弱的身体,朝城上喊叫起来。

    “蒯大老爷,快快搭救一下我们这些快要饿死的人吧!”

    “蒯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您好人有好报,可怜可怜我们吧!”

    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一个年轻女人怀抱着孩子,使劲的将婴儿的嘴巴往自己的奶头上按,由于用力过大,奶头将婴儿的嘴巴堵得死死的,孩子无法呼吸,婴儿不一会便停止了哭泣。女人用手摇晃着婴儿的小脑袋,仍然听不见婴儿的哭声。她只好将自己的腮帮子紧贴婴儿的嘴巴,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断气身亡了!

    女人怀抱死去的婴儿,抬起没有眼泪、干瘪而枯涩的眼睛,用小得像苍蝇的飞鸣声一样的声音,对城头上的蒯贺荪说道:“蒯大老爷,听说您在杭州任按察司时,就是一个有名的清官。咱汝州地界遭了蝗灾,田间的禾苗全被蝗虫一扫而光,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家中无粮,实在是无法活命了。望大人您大慈大悲,大施仁爱之心,开仓放粮,救救我们吧,否则我们可都要被饿死了!”

    看着城下这些可怜的农民,蒯贺荪的心中也曾在短时间内产生过一丝可怜之情,开仓放粮的思想一时升上了他的心头。但他又转念一想:“我若是此时放粮,要是城外的捻匪乘虚而入怎么办?要是将粮食放光了,城中的官吏人等如何活命?”想到这里,他一狠心,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更不可以凭一时的冲动,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想到此处,他一咬牙,一狠心,匆匆走下城头,坐上四人小轿,轻轻摇晃着,经过短时间的颠簸,又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了。

    蒯贺荪走出轿门,早已见到夫人站在门口迎接。俗话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偏这位蒯大夫人却是一位出了名的女贪眷,要是有人欲找蒯贺荪帮忙,必先私下以金银贿赂他这位夫人,再由她从中说和怂恿,事必成功。有人送她一首打油诗,如此写道:

    贪妇狮子大开口,欲将帑银吞口中;巨口能吞金元宝,攫尽国库她嫌少。

    光州来了兵备道,丈夫坐衙贪妇操;前台由他来表演,后台由她忙抓挠。

    男人当权他来用,丈夫抬轿她坐轿;双簧演了几十载,金银筑起官运道。

    蒯贺荪进到屋内后,一眼便望见满桌的美味佳馔,不禁馋馅滴出,馋虫直从嗓子里往外爬。他顾不得脱去官服,便一屁股坐在饭桌旁,当着家中仆人的面,伸手便抓过竹筷,夹起盘中的肥肉鸡块,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狼吞虎咽的吃讲起来。

    夫人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也感到好笑。她假装生气的说道:“看你这副熊样,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得,小心吃快了咽不下去,把你给噎死!今天衙门内公务繁忙还是咋的,为什么今天回家如此晚呢?”

    蒯贺荪一边将饭菜往嘴里送,一边回答:“你可别提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从四乡八村突然来了数不清的难民,将四个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我爬上城头观瞧,被城下的难民认出,他们吵吵嚷嚷,哀求我能够开仓放粮,我怕他们闹事,就赶紧拔腿迅速跑回家来了。”

    蒯夫人问道:“现在需要粮食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如果一旦将装粮食的口袋打开了,恐怕就难以再收住口子。你最后答应放粮了没有?”

    蒯贺荪说道:“自古以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哪朝哪代没有饿殍满野的事情,也不是咱大清朝独有。在这灾害连年,兵燹日甚的动乱年月,我首先得考虑城中的官绅胥吏,如果断了他们的吃喝,谁来保护我的州府衙门呢?再者,我的家眷亲属也都在城内,我也得考虑不使你们挨饿呀!”

    蒯贺荪吃饱喝足之后,家中佣人将桌上的残汤剩饭打扫干净,他便进到里屋,与身体同样肥胖的夫人相拥而眠。蒯贺荪用手摸着夫人的一对大乳房,嘻嘻地笑道:“咱这有福之人,总不落无福之地,无福之人么,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蒯贺荪今生艳福不浅,找了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暖流四溢的胖美人,不但生活无忧,床上的美事也比别人略胜一筹,真是快哉乐哉呀!”

    说完,又是亲嘴,又是抚摸,早已把城外饿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的人们忘得一干二净了。蒯贺荪与夫人折腾了一阵之后,不免觉得身体疲倦,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便进入到了梦乡。他刚一闭上眼睛,儿时在私塾读书的情景就浮现在了眼前。他朦胧之中想起了一首唐诗,此诗乃是唐朝一个名叫李绅的安徽亳州人所写。蒯贺荪仿佛看到,唐朝皇帝李隆基正在凝耳细听李绅给他朗诵新近写的两首诗。只听李绅拖长了腔调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绅刚一念完,李隆基就抚掌赞叹道:“爱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诗实在是写得太好了!朕喜欢!朕喜欢!”

    紧接着李绅又念了一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没想到李绅这几句诗刚一念完,李隆基不但没有再夸奖他,反而举起右手,在李绅的腮帮子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口中骂道:“大胆奴才,你竟敢写诗来骂朕,讥讽于朕,看我不将你的人头斩下!”说完取过宝剑,猛一下向李绅刺将过去,只听李绅大叫一声,一仰身子,向蒯贺荪这边倒了过来。

    蒯贺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浑身一激灵,几乎没把他吓出屎来。睡梦之中的蒯贺荪,突忽听到他的夫人大声骂道:“死鬼!你疯啦?连睡觉都不老实,把我的奶子捏得生痛,你要把老娘给害死还是怎么的?”

    原来,蒯贺荪在梦中被李隆基吓得心惊胆战,手臂痉挛,不听他的控制,狠狠将妇人的乳房捏了一把,这才引得夫人大骂不休。

    当蒯贺荪从梦中惊醒过来之后,他睁开双眼望时,在黑暗之中,好像有一个人影绰绰站在他的床前,蒯贺荪胆虚,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声:“面前何人,你是人还是鬼,为何深夜至此?不然我立即叫人把你拿下,午时三刻将你斩首示众!”

    这一问不打紧,黑暗中站在他面前的,还真的就是一个大活人哩!只听那人人冷笑一声,说道:“蒯贺荪,蒯县大老爷!你就不必再虚张声势了,今天晚上,可是有我说了算了,我叫你五更死,你就不可能活到天亮,我叫你死在床上,你连地也不能沾。你们这对狗男女都给我听仔细了:我不是别人,我就是你们日日缉、天天拿的‘捻匪’陈大喜!你将大批难民拒之于城外,自己却吃香喝辣,搂抱着你肥猪一样的老婆享尽人间快活,你这种人是可杀,是可留,难道你自己还不心知肚明吗?我今夜造访贵府,是奉了捻军总旗主张洛行和军师龚德的命令,先向你下个通牒:从明日开始,你必须开仓放粮,不准再弃难民于不顾,若你胆敢违抗,我下次再来,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蒯大人,何去何从,你自己就掂量着办吧!”

    说完,只见陈大喜一闪身便出了屋子,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蒯贺荪问他的夫人道:“你说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存在呢,还是梦中所见?”

    他的夫人说道:“你说什么屁话呢!我早已被你捏醒,哪里还有什么梦呢?虽然夜黑无法辨认出他的人形,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朗朗在耳,字字句句听得真切,难道还有假不成?我就拿了闷了,你说这陈大喜是怎么到了我们屋里来的呢?难道他是孙猴子转世不成吗?”

    蒯贺荪说道:“事已至此,咱们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无,要是得罪了这些捻贼,那你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这深夜来到蒯宅探访的人,究竟是不是陈大喜呢?一点不错。蒯贺荪夫妇没有看错,更没有听错,此人不折不扣就是陈大喜!

    读者可能会问:这汝州城城墙高竖,高有数丈,城头上还有众多团丁打更巡哨,蒯府也有宅院,屋门紧锁,那陈大喜是如何走进蒯宅,又如何进到屋内来的呢?其实,这些对陈大喜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太小儿科了!

    事情的原委是:张洛行、龚德就驻扎在汝州城南的伏牛山中,离开城区不过五十余里。从一到达汝州境内开始,张洛行、龚德就派遣大批便衣军兵假扮成难民,随四乡百姓一起,来到汝州城边。但是,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紧闭着,众人不得进入,在城门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在假冒难民的军兵眼中,众人回到驻地,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总旗主张洛行和军师龚德。

    张洛行说道:“身逢乱世,又加之蝗虫肆虐,田亩颗粒无收,大批农民被逼的流离失所,拖儿带女离开了他们的家园,跑到城下来,为的是能得到官府的救援和帮助。未成想蒯贺荪这个狗官,心肠竟然比蛇蝎还毒!他走向城头,眼见得有人哀求呻吟,甚至有人被饿毙城门外,还竟然无动于衷。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宗禹气愤地说道:“与其眼看着狗官充耳不闻,不问不闻,倒不如立即发兵攻打州城,方能解难民于危难之中!”

    龚德眯缝起小眼睛,摇了摇头,说道:“宗禹啊,攻打州城的方法绝对使用不得,绝对使用不得!”

    张宗禹问道:“我们捻军起事以来,攻城掠地,杀官劫署,也不是头一回了,为什么单单就这次使不得,难道军师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龚德说道:“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此次不同与往常。你试想想看:眼下有数不清的难民围坐于城下,倘若我军攻城,首先受到伤害的不就是难民吗!他们衣食无着,忍饥挨饿,生命尚且不保,如果我们再在他们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这又于心何忍呢!”

    张宗禹说道:“还是军师看得高深,可谓高瞻而远瞩,想得既周到,又全面,我一时气愤,几乎酿成大祸。眼下难民危难,我等又不能撒手不管,我军粮食尚且不足,又无法对难民进行接济帮助。这可如何是好呢?”

    此时,站在一旁凝耳细听的陈大喜说道:“我想出一个办法,不但不会伤及难民,还可以令蒯贺荪立即开仓放粮。”

    龚德说道:“兵法上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已猜出陈将军所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你是否想说:由你一个人进得城去,到得蒯贺荪府中,逼迫他立即开仓放粮,这样既可免去百姓涂炭,又可收到解难民于倒悬的危境,用不着大动干戈,就可收到我们所期望的结果,真不愧为是一条好计策!这样的好计策,也只有你陈大喜能想得出、做得出来。看来要完成此项使命,也就非你陈大将军莫属了!”

    陈大喜说道:“龚军师真乃诸葛孔明转世也!就连我心中想要说的话,都能一字不漏的猜出来,真叫我我陈大喜佩服,佩服,外带信服!”

    张洛行说道:“你龚德就是个猴精,什么事情都无法瞒得了你呀!”

    张宗禹说道:“光州城城墙高耸,高约数丈,即使在夜间,城头上灯光照耀如同白昼,还有团丁日夜把守和巡视,你可怎么能进得城中去呢?”

    陈大喜微微一笑,说道:“这就叫做能者不难,难者不能。你别忘记我是练武出身的,翻房越脊,跳跃腾达,这些可都是我陈大喜的拿手好戏。只要是在黑夜,再高的城墙也挡不住我,在严密的宅院我也能进入。至于说撬门入室,那就更是我手到擒来的拿手好戏了,诸位就请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于是,在一个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陈大喜果然翻过城墙,在守城团丁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又悄无声息的进入蒯贺荪府中,这才演出了一幕使蒯贺荪夫妇目瞪口呆的、至今也无法解开的迷剧。这些就是以上的经过,不必细说。

    蒯贺荪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第二天起身之后,便早早的吃罢早饭,乘坐四人肩舆到达县衙署,他叫来城中团丁首领欧阳正墉、李续涛二人,吩咐他们立即打开粮仓,放粮赈济城外难民。他顾及自己脸面,并没有将昨天深夜陈大喜突然闯入他的宅院、逼迫他立即开仓放粮的事情告诉众人,人们还以为他蒯贺荪良心发现,一心向善了呢。

    不过蒯贺荪也留了一手,为了防止捻军突然趁机发动攻击,他命令欧阳正墉,带领五百团丁,在南门以外五里处布下防阵,而且也只打开南门一道城门,每人按三十斤定量发给口粮,受粮之人领到粮食之后,也不能再在城下停留,必须立即返回乡村家中。每天打开一道城门,于是者一连四日,南北东西轮流一遍,难民们各领得粮食,纷纷离城回家,一场恐慌才得以平息。

    在当时的放粮现场,场面之嘈杂混乱,真是很难用言语来描述。你想,乡民们都是为生活所困,无备而来,突然听到官府要开仓放粮,赈济他们,自然是好事从天降,喜不自胜。可是一到现场,却把众人给难坏了。因为大家离开家园时,只是一时生出的想法,除了身上穿的,没有带任何东西,事到眼前,人们连装粮食的家什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俗语说得好:活人哪能让尿给憋死,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知是哪个突发奇想,立即将穿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用细绳扎住袖口、裤口,于是服装便变成了装粮食的口袋,此方法在难民中迅速传开,不管男女老少,人们统统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将活命的粮食携带回家。还有那些正值风貌年华、闺阁未出的年轻女子,为了能够活命,此时也顾不得羞怯赧颜了,她们也只好脱去上衣用来盛装粮食。这下可喜坏了那些站在一旁执勤守护的团丁们,他们咧嘴嬉笑,拿穷人家的妇女取乐开心,早就忘记了世间还有“同情”二字!

    在人的一生中,生存权和生命权是最大的权力。试想:人生在世,倘若连活下去的条件都失去了,生命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所以作者说,人生在世,首先要学会的,必须是知道如何做人,怎么去做人,做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才是怎么去争取做一个不平常的人,去做一个有益于家人、也有益于别人的人。倘若你连做人的道理、道德都不清楚,昏昏噩噩的枉活一生,又如何能对得起生养自己的父母双亲呢?

    咱们再回到黄旗捻军的军营。蒯贺荪开仓放粮的消息,很快便有便衣探子传到了张洛行、龚德耳中。

    张洛行对龚德说道:“龚瞎子,我老张还真是更加佩服你了,看起来,你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法,还真正管用哩,就连大清朝的兵备道蒯贺荪,也老老实实听从你的指挥和调遣,他这一开仓放粮,可是救活了不少人的性命哩。”

    龚德说道:“总旗主,你先莫要太高兴了,蒯贺荪放粮赈济,他也是被迫无奈。粮食本是农民种植生产,可是到头来种粮食的人却没有粮食吃,不得不逃荒要饭,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而不种一粒粮食的官绅豪富,却将大量粮食囤集于粮仓,过着骄奢淫逸、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这种局面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还何谈社稷公平,社会公正?蒯贺荪虽然饱食终日,此次放粮,必然比挖他的祖坟还令他愤懑难忍,依我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想出报复的办法,我们可得要随时提防啊。”

    突然,张宗禹高兴地跑到张洛行身边,说道:“叔叔,你可听到,树上的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吗?常言说,喜鹊叫,喜事到,必然要有贵客临门。你能猜得到是谁来了吗?”

    张洛行冥思不得其解。正在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听得门外一声大叫:“就用不着总旗主费心思去猜了,俺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见门口一个人影一晃,一个身高九尺有余,胸肌高耸,臂膀粗壮,方脸浓眉,双耳扇风,脸膛黝黑的高个男子,一弯腰便钻进屋里来。

    张洛行一见此人,止不住心中的高兴,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向前去,伸出双手,将来人紧紧的抱住,早已是止不住热泪盈眶了。

    张洛行说道:“廖志高,廖大僧人,我的好兄弟,自从雉河集聚义一别,至今已有四五年了,咱们弟兄总是天各一方,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你可把哥哥给想死了!今天是哪一阵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廖志高即是廖和尚,咱们早在二十七回中,就已经认识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再加上他那十五六位姓名特别、长相穿着都十分古怪的喽啰弟兄,看了不禁使人忍俊不禁。跟在廖和尚身后的,还有十五六个人,稀里哗啦,都先后走进屋来。由于来人众多,几乎将屋子都塞满了。除了廖和尚之外,其他人张洛行都比较眼生,只好由廖和尚一一来作了介绍。

    最后,廖和尚指着一个貌如鲜花,紧身打扮的女子说道:“这位姑娘,本来姓刘,后来因为被胜保认作了干女儿,曾因吟诵‘塘内荷花堤边柳’的诗句,使得胜保一时兴起,便将‘刘’字改做为‘柳’字,所以就叫做柳荷花了。”

    龚德走到柳河花身边,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说道:“柳河花之名,早已是芳名贯耳,但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小姐帮助廖壮士等修弥李续宾死亡一事,我龚德至今犹牢记在心,你可真是侠女、侠义、侠壮举,够朋友!”

    柳河花抿嘴一笑,并扭了一下身子,娇嗔地说道:“军师何必谬夸?你的话把人家说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当时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方才急中生智,这才对程帼秃子和婉闹二位姐姐出手相助,后来胜保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此事,把我好一顿盘问,我咬紧牙关,给他来了个死不承认,他见没有什么结果,最后也就只好作罢了。不过他再三叮咛我说,和朝廷的叛逆勾搭连环,如果真有此事,那是要被凌迟处死的,要是到了那时,就是天王老子也是无法来搭救你的呀!”

    张洛行问道:“这么说,你是怎么应付过去的呢?总不能胜保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了吧?”

    柳河花说道:“我一个弱女子还有什么好办法,就是嘴硬撒谎加撒娇,软缠硬磨带放刁,胜保缠不过我,从此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龚德又问道:“你不继续呆在胜保身边,为什么要主动离开胜府呢?你要知道,如果你一走,咱们捻军可就断了一处消息来源啊。”

    柳河花哀叹一声,说道:“这个我能不知道吗?可是,事情的变化也使我想象不到。俺干爹,不,是胜保,他因为多年来在对咱们捻作战时总是失利,请军营垒之中,也不断有人以常败将军来弹劾他,他数次被朝廷免职,而后再复职,使他心灰意冷,更加没有了斗志。再加上他年老体弱,经不起鞍马劳顿,在一次由颖州回宿州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一下子从马背上跌落到地上,从此人事不醒,浑浑噩噩的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便一命归西了。”

    柳河花沉默了一会,端起茶杯往口中送了一口茶水,这才继续说道:“平心而论,在胜保离世以后,胜保的五房姨太太对我并无恶意相向,他们仍然待我友好如初,可是不管如何说,我柳河花总还是一个外来人,再说啦,胜保一死,胜府也就失去了他的情报价值,我再在那里呆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于是经过与我的表哥李成联系,在取得他的同意后,我这才设法找到廖志高大哥,加入到他的队伍中来。”

    张洛行听完柳河花的讲述之后,突然又问道:“听说你与李允一家是姨表亲戚,你与李允的儿子又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可说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你为什么不去投靠李成,而投靠了廖和尚呢?要知道,和尚可是终生不得娶亲结缘的呀!”

    一句话将个柳河花说得脸颊绯红,你看她那两个脸蛋儿,就像秋后刚刚熟透的红苹果,白里透红,红里衬白,更加衬托出柳荷花那妩媚动人的姿色来了!柳河花的心房,也被这羞涩弄得砰砰直跳,她扭转身体,双手捂住脸颊,半天没敢再转回身来。如此一来,更加显示出她的高贵娴雅之气了。

    过了好一阵子,柳河花这才转回身子,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对众英雄说道:“爱恋情欲之心,但凡是生理正常的大男大女,何人会没有呢?我也曾经想过,是否投靠到俺李成哥的麾下去,可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所以,又经过再三掂量,这才投靠到了廖大哥的麾下。”

    龚德说道:“一个是实力强大的李成,一个是实力微小,但却武艺出众的廖和尚,要是为了男女之情,若是按照我的心思,我还是选择李成为好。”

    柳河花又哀叹一声,说道:“我的个好军师呀,不知你是在有意逗小女子取乐,还是在拿我柳河花开心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有多少情意缠绵的鸳鸯被逼得西飞东散,我柳河花能够留一条活命在这人世之间,就是莫大的造化了,还谈什么男女之情呢。就是能够凑合在一起,最后还不是落下个孔雀东南飞的悲惨结局吗!”

    龚德佩服的只是点头,连连夸赞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应该改变一下这种偏见了。将来如果能有这么一天,女人和男人能够并驾齐驱,比翼双飞,不分贵贱,不分彼此,携手同心,共建家园,和和美美,夫唱妇随,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好朝代呀!就是不知道,我龚德还能不能等来这一天啊。”

    张洛行问廖志高道:“廖兄不远千里,带领你的精兵强将来到了这伏牛山中,不会是无缘无故来追随我张洛行吧?”

    龚德也说道:“据我所知,你在涡阳廖楼村苦心经营,经过几年的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修筑圩寨和堡垒,把一个廖楼村经营得铁桶相似,又有村中众乡亲的真心拥载,为何不继续守在你的老窝,跑到这千里之外来投靠在下呢?”

    廖志高打了一个嗨声,说道:“龚军师你问得好!说起来也真是话长,恐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道不尽。虽说话长,但是归结到一点,还是因柳河花而起。不过我现在肚子饿了,又连天加夜走了这许多路程,哪里还有力气给你絮叨?如果总旗主、龚军师和诸位英雄愿意继续听的话,得先答应廖某人一个条件,否则就是一句话,两个字:免谈!”

    张洛行说道:“我说你这个刁和尚!你在涡阳县可能没吃没喝了,竟然跑到我这伏牛山中来讹饭吃了!你要知道,我黄旗捻军也有十万之众,现在隐伏在这伏牛山中,粮食也缺乏得很哩,哪里还有余饭给你们吃呀!”

    廖志高假装生气的说道:“我说张洛行,你真是一个抠门的旗主哇,咱廖和尚化缘化到你门上来啦,竟然你连顿饭也管不起。”说着假意要走,但并未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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