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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七姑娘近日来总是魂不守舍的, 仿佛是在等什么消息，在窗边一坐就是大半天，稍有动静一双杏眸便直勾勾地瞧了过来，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又稍稍松一口气, 接着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自她那日从广平王府中出来, 已经风平浪静了好几天了。若不是她在第二天收到了洛清送过来的那个紫檀木盒，她都要怀疑那天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又一场梦境。
然而不是。
那日她被洛清抱在怀里, 听着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感受着他的呼吸细微且轻薄地吐在她的脸上, 她僵直了身子, 一动也不能动。
好半晌过去之后, 她才渐渐地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敢置信地回望着他, “你算计我？”
“难道不是阿菀先使心眼的？”洛清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慢慢抚过, “打着妹妹的名号将自己放在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位置上，摆出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 不就是为了在我另娶她人时能够随时抽身么？”他微勾起嘴角，“颜菀，我至今未娶为的是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
颜菀呼吸一乱，别开脸咬牙道, “我不知道。”她抬脚想要退开, 可禁锢在她腰上的手臂同铁一般牢牢地将她圈住, 令她动弹不得, 只能用双手推搡着他的胸口，“男女授受不亲，你还不快放开我！”
洛清却只是冷眼看着她，揽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眼见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变得越来越近，颜菀心下一横，五指并拢，一记手刀朝着洛清的面门劈去。
洛清抬手挡去了她的攻击，可一招才破，下一招又接踵而至。若要说武艺高低，颜菀是在他之下的，可眼下他只能单手应对不说，还要将她揽在怀里，如此一来，他反倒是渐渐落了下风。最终手臂一松，当真让她脱了身。
颜菀面色一松，无心恋战，扭身就要跑。可步子才迈出去一步，腰上又是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已是腾空，下一瞬便坐到了八仙桌上。他的双手一左一右地将她的双手扣在桌面上，膝盖抵在她的小腿，让她在没有动弹的机会。
“你真以为靠你这两下子就能从我手上逃开了？”洛清扯了扯嘴角，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颜菀从小到大从未受过此般对待，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眼神狠狠地瞪他，胸口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着。
“阿菀还未回答我，二皇子同我，你准备嫁谁？”洛清逼近了些，眼中满是她看不透的情愫，却让她的心颤个不停，只想远远地退离他的身边。
“我哪个都不选！”颜菀握紧了拳头，对他怒目而视，“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嫁给任何人。”
“今生今世？”洛清居高临下地同她对视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阿菀，怀远哥哥今日再教你一件事——凡事不要说得太绝对。”他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笑得意味深长，“婚姻大事，合该考虑清楚。你回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告诉我答案。”
于是颜菀逃了，逃得毫不犹豫。
她已经在家躲了足足五天了，洛清没有来寻她，赐婚的圣旨也不曾送到侯府，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洛清同她开的有一个玩笑了。
洛清那双隐含微笑的眸子还在她眼前晃动，让她每每想起便是一阵心悸。
“我早就觉得他对你图谋不轨了，倒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向你提亲。”听颜菀说完此事的颜芸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旋即又不解道，“你本就喜欢他，如此一来不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饶是原本还满腔愁绪的颜菀听了此话也忍不住无奈地望了颜芸一眼，轻声道，“四姐姐忘了，我是不能有孩子的。”她也是实在憋地不行了，此事不论同谁说都不行，这才跑到葛家来同颜芸倒倒苦水。
“呃……”颜芸噎了一下，她一个激动，还真将此事忘了。见她一向活泼开朗的七妹妹脸上少见地有了“愁眉不展”的表情，她也是急得不行，揪着眉头想要想出个解决的法子来。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她才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个事，你同那位洛世兄说过么？”
颜菀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说又如何，他是广平王的独子，又怎么能没有子嗣？纵是他同意了，还有长公主，还有王爷，还有王妃，他们又岂会同意他这一生都没有子嗣？”
况且长公主和广平王夫妇一向待她不薄，她又如何忍心令他们失望？
“那倘若洛世子为了你终身不娶呢？”颜芸颇为认真地问道，“那他不是照样不会有子嗣？”
颜菀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否定，“他迟早会娶妻的……”
颜芸打量着颜菀的神色，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之前就隐隐有这个感觉，在对洛清的感情上，颜菀瞧着仿佛通透地很，可内心深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矛盾。这根本就不是嫁不嫁的问题，她压根就是一直地在逃避嫁给洛清的问题。
想起葛子竹告诉她的事，颜芸突然就理解了洛清要逼着她做选择的原因。
“阿菀，说实话，孩子会痴傻这件事你自己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吧？依我的意思，你还是将此事同他好好说了，看他怎么说。”颜芸拉着她的手，颇有些郑重地说到，“总不能你自己偷偷做了决定还不让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人为了表衷心连□□暗器都上了，”说到这，颜芸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普天之下，能做出这等事的，怕也就是他一个了。”
可他当真会为了她终身不娶么？他今年也才二十岁，还有一个大好的未来，还可能遇到很多很多比她美貌、比她聪慧、比她有才学的姑娘，又怎么会为了她这个如今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守上终生？
他会的。
她没由来的确定，他会的。
“不过说起来，你都说这事只同我说过，那他怎么会知道？”颜芸歪着头疑惑道，“难道他还真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颜菀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他自然不是我肚子的虫子。”
既然不是，那便只能是有人告密了。
问题便在于，告密的人是谁？
颜菀坐在妆台前，单手托腮，望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小姐，该歇息了，奴婢服侍您洗漱吧。”透过妆台上的铜镜，她可以瞧见绣心的正抬手准备帮她拆了发髻。
“不急。”颜菀抬手止了她的动作，语气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你将雨初也喊进来，我有话问你们。”
绣心眸中有一闪即逝的异样，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她一如既往地笑着朝颜菀福了福身，退出去将雨初也喊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颜菀面前，等着她的询问。
颜菀歪着头打量着她们俩。
说起来她们到自己身边伺候前前后后也有几年的功夫了，自书翠放出府去嫁人后，她们两个便成了她最心腹的丫鬟了，除了那些不能假手于人的事，她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都是要过着两人的手的。
她娘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即便她生过疑心，却也很快地就略过不提了。
雨初年纪小，藏不住事，此时被颜菀这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便有些忍不住了，“小姐，您喊绣心姐姐和我来究竟是想问什么事呀？”
“雨初。”绣心便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无妨，”颜菀眼角微弯，笑得很是温柔，“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洛清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才让你们将我的事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他？”她的口气很温和，仿佛是朋友间的闲谈，可说出的话却处处都透着惊心。
绣心和雨初脸色微变，“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小姐说的什么，奴婢们听不懂。”绣心向颜菀一个叩首，“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又岂会收广平王世子的好处。”
“哦，的确是我说错了，是我的不是。”颜菀笑眯眯地说到，下一瞬却神色一厉，“你们本就是他派来的人，自然谈不上什么收受好处了。一个穷苦人家出来的女儿，一个无父无母卖身牙婆的孩子，言行举止却能做到滴水不漏，你们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
她似笑非笑地俯身一把抓住了绣心的左手，“你一直隐藏自己是左撇子的事，是为了藏住这些长年练剑生出来的茧子吧。”她的手轻轻在绣心的手中划过，轻笑道，“练武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她松开了绣心的手，敛了嘴角的笑意，“以你的心思，你既然将我同四姑娘的谈话传给广平王世子，不就早该料到会有今日么。”
绣心和雨初二人都半垂着头，没有答话。
“怎么？还是不肯说？你们觉得我没将事情弄清楚就会找你们对峙么？”颜菀气极反笑，“当年牙婆带过来的五个人全都是洛清的人，你们两个被放到我身边后，另外三个人都因各式各样的缘由先后出了府，之后便都失了去向。绣心的那个‘家’的确是个穷苦人家，可他们却是在你进府之前不久才搬到京城里的，你的左耳后有处凹陷，你的那些家人却没有。”她一气说完了，微喘了口气，“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小姐英明，奴婢无话可说。”绣心和雨初双手伏地，“公子交代，倘若有一日被小姐发现了身份，便全权听由小姐的意思。”
“他倒是算无遗策。”颜菀咬了咬牙，一时心情复杂，“他这几天消失地无影无踪，看来就是等着我拆穿你们的这一天了？”自她和颜芸谈过之后，便想去同他说清楚，可去了广平王府几次，都碰了软钉子。
只说世子不在，摆明了不想见她。
绣心没有答话，算作是默认了。
“他现在在哪？”心中有气，颜菀的口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小姐先行休息。”绣心直起身子，低眉顺眼地说到，“明日奴婢定会带小姐到公子的去处。”
“好。”颜菀慢慢站起身，“我们明天见。”
至于这个“我们”究竟是谁，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