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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雨初给怏怏地趴在书案上的颜菀上了盏热茶，有些好奇地探头问到。
“没事。”颜菀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支在桌面上，眼神空洞。
她娘亲和她姑母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 就被老夫人派来的丫鬟请到前头去了。安氏走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得她心头直发毛，干脆脚底抹油直接溜回房了。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安氏是她亲娘，她还能躲着不见不成？
颜菀长长地叹出口气。她一直瞒着此事不说, 就是怕她娘知道后又为她发愁, 若不是出了今日之事, 她本还想在瞒些时候。
对于她自己的婚事, 她是当真看开了, 也没有什么感秋伤春的情绪。
她只是担心安氏和老夫人。
颜菀的思绪有些散, 不由得地就想起了自己在葛家时的见闻。
在葛家，能学医的不仅仅是男子。葛家的小辈, 过完四岁生辰之后，无论男女，都要进到葛家药庐跟着大人学医, 此后每隔三年会再进行一次筛选，愿意继续学医的就留下, 不愿意的就只管家去。
葛家对于子女的亲事看得并不重, 那些自药庐学成归来的女子, 有不少都自梳了头发, 到外头行医施药。临阳的人对此也不会大惊小怪，对于那些自梳的葛家姑娘，甚至还多有尊重。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三年，久而久之，也影响了颜菀对终身大事的看法，她羡慕这些有一技之长能够自食其力的葛家姑娘。再加上她从葛神医处得知了自己育下的孩子很可能也会是个天生的傻子，几番思量，便起了终生不嫁的心思。
颜菀这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绣心的声音在耳旁响了起来，“小姐，夫人请您过去。”绣心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家明显正在神游的小姐，来传话的小丫鬟说夫人的脸色瞧着不大好，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又犯什么事惹到夫人生气了。
“唔。”颜菀点点头，这么大的一件事，她娘要是不喊她说话她才要觉得奇怪呢。
才进了正屋，她便看见她娘亲正心烦意乱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颜雯不在，看来是已经回去了。
见她进屋，安氏登时柳眉倒竖，气得胸脯上下浮动，“我还当你心中没我这个娘亲了呢！”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颜菀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自己这是活该，悻悻笑道，“阿菀哪敢呀，娘您先坐下，喝杯茶消消气？”她上前扶着安氏坐下，又亲手倒了杯茶奉上，“您气消了再来教训女儿也不迟嘛。”
安氏还是没好气地瞪了颜菀好一会，越瞪越觉得自己脑仁疼。她接过颜菀手上茶杯，一气儿喝了，犹觉得不解气，又抬手戳了戳女儿的额角，“这么大的一件事，你竟瞒了我这么多年。”她微顿了一下，“说吧，若是没有你姑母的这档子事，准备什么时候再同我说实话？”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乖乖巧巧的女儿，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还换得这么彻底呢？
“您真的想听实话？”颜菀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又收获了自家娘亲的一记瞪视，忙缩了缩脖子，老实交代了，“本准备等您什么时候准备给女儿选婿了，再……”
她轻咳了一声，后面没说完的话，便不言而喻了。
“我这不是怕您为此事难过伤神么？”颜菀小心翼翼地看了安氏一眼，嗫嚅道。
“你迟些时候告诉我，我就不会难过伤神了么！”安氏一拍桌角，却是眼圈一红，抬手将颜菀揽进了怀里，“我的这颗心，迟早要被你这丫头给揉碎了。”
颜菀没接话，任由安氏抱着自己哭了一会，这才抬手帮她将眼泪擦了，认真道，“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是不嫁人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她说着还俏皮地冲安氏眨了眨眼，“您该不会不想养我这个女儿了吧？我不管，我这辈子就要赖在您身边，不走了。”
望着女儿巧笑嫣然的模样，安氏觉得愈发心酸，只她这话说得赖皮，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啊，越大越没个正形了。”
颜菀眨了眨眼，“祖母说我同您当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意思是她没个正形还不是因为她是她安氏的女儿？
安氏又点了点颜菀的额角。她贯是个豁达的性子，这么些年也只有在颜菀的事情上失过态。当年颜菀身体不好，她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女儿好起来，又哪里敢奢望什么女儿的亲事。颜菀身体好后，年纪又还小，她便也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再后来颜菀渐渐长大，提到自己的亲事总是副浑然不觉的坦荡模样，从不做小女儿的羞态。日子久了，反倒让她对颜菀的亲事看得也不是那么重了。
“阿菀，你知道在京城，一位女子久久不嫁，将要遭受怎样的非议么？”安氏的目光中带了一分郑重，“你四姐姐不过是晚几年成亲，这两年听了多少流言蜚语，你不会不知道吧？”
颜菀抿了抿唇，点头道，“我知道。”她的眼中弥漫着一层迷茫，“只是女儿不懂，我嫁不嫁人，同那些人有什么干系？我又不吃他们家的大米。”
安氏被她问得微微一窒，良久才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道，“人言可畏。”
这四个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当年她和颜五爷的亲事，因玉鸾公主横生了一场波折，之后两人虽还是平平安安地成亲了，可她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说她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功夫，惹得颜五爷放着堂堂公主不要，拼着抗旨都要娶她。
此后她三年无所出，更是受了无数嘲弄的目光。
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也遭受这样的难堪。
“娘，我不要紧的。”见安氏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颜菀忙开口笑道，“外人的说法我向来不放在心上，我只想我身边的人能够好好的，就可以了。”她微顿了下，回京城这么久，她也知道若是家中有姑娘没嫁的话，还会影响到府里其他姑娘的闺誉，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回京前同葛老先生说好了，我要是在京城里待不下去了了，就回临阳再待几年。等家里的妹妹们都订了亲，我再回来。”
安氏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想到了，心中不由对女儿愈发怜惜起来。
颜菀瞧着安氏的模样，怕她又要落泪，忙开口扯开了话题，“姑母的事如何了？她瞧着如此失常的样子，定会被祖母瞧出不对来吧？”
安氏知道颜菀这是在转移话题，轻叹一声没再揪着此事不放。可颜雯这事也是一笔烂账，让她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你祖母喊我们过去，就是为了谨哥儿的事。”她看了颜菀一眼，压低声音道，“今日派人过来传话的事康宁长公主，她老人家今日进宫陪太后说话，结果就从太后口中知道了玉鸾公主要嫁给谨哥儿的事。”
颜菀眸中一亮，“长公主如何说？”
“长公主让你姑母放心，天家的颜面，还不至于让位公主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安氏轻声道，只是她面上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更加严峻起来了。
颜菀不解地歪了歪头，“若有长公主出面，不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康宁长公主是如今除太后之外辈分最高的人，而且若真要比起跋扈，康宁长公主年轻时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能得她出手，她姑母担心的事可以说是迎刃而解了。
“你啊，看事情还是简单了些。”安氏动作轻柔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教她，“就算有康宁长公主出面，强行压下了玉鸾公主，可那位主岂是个如此简单就会放弃的人？只怕她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康宁长公主才特意派人到府上来说一声。
安氏也明白，她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帮老夫人解围，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玉鸾公主此举，触到了她身为皇家公主的底线。
太后深居后宫，除了皇长孙谁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圣上则是因为对玉鸾公主有所亏欠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做得不太过分，都由着她的意思去了。
可康宁长公主不同，她对玉鸾公主没有丝毫的怜惜。玉鸾公主若只是在自己的公主府养养面首，她自然不会多过问什么，哪怕玉鸾公主此次要嫁的是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哪个谁，康宁长公主都懒得去管，可玉鸾公主看中的却是比自己小了一轮还要多一些的贺钰谨，看中的原因还是因为贺钰谨长得同颜五爷有些相似。
这让康宁长公主感到了一种，发自肺腑的恶心。
因此她果断出手了，没有丝毫的犹豫。
然而她能做的也就是不让玉鸾公主嫁给贺钰谨，既不能要了她的命，也不能打断她的双腿将她圈养在公主府里。
若是玉鸾公主想要秋后算账，贺家只怕是首当其冲了。
“现在，只怕是贺家肯答应这门婚事，都不成了。”安氏目光深远，幽幽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