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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部分人看来, 广平王世子的脸色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看的脸色了。不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的眉眼间总是平静且淡然的，即便是笑，也不过是将嘴角最不可见地往上提了提。
颜菀这几年参加了那么多场大大小小的宴席, 多少从那些世家小姐口中听说了几句洛清的事, 在她们的口中，广平王世子洛怀远就是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谁都不能够看透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仿若谪仙一般”的意思。
对于这样的言论，颜菀只能是默默地在心里翻个白眼, 然后带着淡雅的浅笑, 听她们聊得兴致勃勃。偶尔她们也会问她一句洛清平日到宁国侯府都做了些什么, 她偏偏头, 只说自己“不清楚”。
有时候仔细想想, 那些世家小姐们不待见她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但她真的是出于好心, 不忍破坏“高岭之花”在她们心中的美好形象啊？
你见过哪家高岭之花会笑得温柔如水地望着你，笑得你心虚不已, 只想开口承认“我错了”的么？什么高岭之花，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什么谪仙, 都是假象啊！假象啊！
只可惜颜菀心中的呐喊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可就算她把这话说给那些世家小姐们听, 只怕也不会让她们觉得可信。
——温柔如水的广平王世子？不存在的。
“阿菀方才不是正准备说一说有哪些人心悦你么？不如让我也跟着听一听？”正在被人腹诽的广平王世子微侧着身子, 状似随意地问道。
颜菀自来不是个小巧的姑娘, 可她坐在洛清面前时, 却硬生生地显出了几分娇小的感觉来。
自打颜菀满十二岁，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可独处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旁边还坐着一个当自己不存在的颜四小姐，对洛清而言也是个少有的时候了。
眼前的小姑娘正襟危坐，双手老老实实地摆在膝头，乖巧又心虚地半垂着头，脖颈弯成一道柔美的弧度，一路延伸到了杏色缂丝上衣之中。瞧着自己的时候眉眼抬得格外高一些，许是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好，红润饱满的唇瓣被她时不时地咬进口中，印下了淡淡的牙印。
纯净又透着一□□人。
洛清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突然间觉得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颜菀却没注意到洛清的异样，见他神色平静地拿起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棋谱翻看了起来，只当他又别扭上了，这才不想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
哎，她现在可是公认的美人，有人喜欢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呐？
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颜菀转了转眼珠，当真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既然怀远哥哥想听，那我就数给你听吧。我想想，有祖母、娘亲、爹爹、六位姐姐……”就连侯府里排的上号的丫鬟都被她数了一遍，“再加上安表姐和婉姝姐姐，应当就这些了吧。”
正听着她准备如何将自己说的话圆回来的颜四姑娘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颜菀瞪了过来，忙收了笑背过身去继续专心致志喂她的鱼。
被这么一打岔，洛清心头的燥热反倒渐渐散去了不少，却还是不敢多看她，只迅速地扫了她一眼，“有表姐了，怎么不将表哥也算上？”贺钰谨做了二皇子的伴读后，身份可谓是水涨船高。他同颜五爷有五分相似，自来是一副风流模样，比起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广平王世子和身份尊贵的二皇子，贺钰谨显然更讨小姑娘的喜欢。
“表哥是有表嫂的，自然不能算上。”颜菀答得一本正经，至于这话是真是假，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洛清闻言“嗯”了一声，视线却始终落在手中的棋谱上，仿佛是瞧见了什么多了不得的残局，那专心致志地模样都让颜菀怀疑起他是不是在戏弄自己了。
思忖片刻，她倾身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口，学着小时候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晃了晃，“我那是同四姐姐开玩笑呢……”
她后面说了什么，洛清没注意听。那只拉住他袖口的小手，似是将他的思绪也跟着一块给拉走了，让他无暇分心去听她后面的话。
当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拉着你的袖子撒娇时，你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还是你在心尖尖上放了许多年的人。
洛清的目光总算是从棋谱上移开落在了颜菀的脸上，可当他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眸时，有些脱离了的思绪又飞快地回笼了，甚至还忍不住地自我反省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这些年来都太过正人君子，以至于让她忘了他除了是她的“怀远哥哥”之外，还是个身心发育都非常健康的男人？
思及此处，洛清的目光再度转向幽深，看得颜菀的心头莫名颤了一下，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往回撤，就被人提前握在了手里，怎么也抽不回来。
被抓住手的颜七小姐第一反应是扭脸去看她家四姐姐正在干嘛。
颜芸这会儿正背对着她们喂鱼，对身后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两个丫鬟在洛清进来时就退到亭子口去了，再有石桌的遮掩，倒是不怕会被人看见。
确定她四姐姐没有要回头的迹象，颜菀悄悄松了口气，瞪着洛清做了个“松手”的口型。
一张俏脸红得仿佛盛开的石榴花，美不胜收。
谁知洛清却弯了弯嘴角，非但没有松手，还有些不怀好意地用指尖搔了搔她的手心，回了一个“不要”的口型。
颜菀一时气结，瞪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人怎么还耍起无赖来了呢？
她又使劲往回抽了抽手，到底是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惊动了颜芸，只能咬着牙暗自角力。可她的劲使了又使，那只大手还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纹丝不动。
“快放手！”怕颜芸听到，她只能用气音说到，殊不知自己的这个样子非但不像气急败坏，反倒是更像恼羞成怒一些。
洛清扬了扬眉梢，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略略一带，险些让她直接扑到了自己的怀里，饶是这样，还是被少女的馨香扑了满鼻，让他不由得呼吸微顿。
已经被压下去的躁动感忽然间又浮了上来，洛清在心中唾了自己一口，到底是怕不小心玩脱了，没敢再做多余的事情，由着颜菀扶着石桌坐直了身子。
只是握着她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到了这份上，颜菀也是看出来这人是不准备放手了。刚刚那一下还让她心有余悸，左右没人看到，干脆自暴自弃，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
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自手心随着手臂一路传到了胸口，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几拍。直至晚上躺到了床上，颜菀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世她是个傻子，至死都被娇养在闺阁里，自然没人来教她什么是男女大防。今生的前六年，她还是被娇养起来的小姑娘，再加上跟着宁国侯练了这么多年的武，男女大防什么的在她的世界中终究是模糊的。
所以同洛清亲昵一些，与她而言仿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喊他“哥哥”，便当真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兄长，平日在家同颜翰他们打打闹闹，对着洛清便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况且她在临阳是日日与他通信，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可真要论熟稔的程度，只怕要比她的几位堂兄更高一些。
只是不知自合适开始，这份亲昵似乎渐渐地有些变了味道。
她会不可抑制地脸红，会有些不好意思，事后回忆起来，又会忍不住地偷笑。
这样的情形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次，后来便渐渐地频繁了起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一阵她甚至于不敢去广平王府向康宁长公主请安，生怕会撞见洛清。那段时间她总是胡思乱想，躺在床上整宿整宿地睡不好，可想的多了，她便释然了，对着洛清的时候也能一如既往的装傻充愣。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颜菀在床上翻了个身，早前被洛清牵住的手就摆在她的颊边。她曲了曲手指，仿佛虚握住了什么，又渐渐地握成了拳，放在唇边掩住了她的笑意。
“我觉得他可能喜欢我。”
这句话的真相，其实应该是：“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他。”
只是这话，她不能直接说出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