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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以势压人,侠者以武乱禁。朝廷却可放纵前者洪水滔天,后者在其眼中却连一粒沙子都容不得。
自汉太皇帝刘麟持一把赤霄剑,斩断本因八百年不朽昌盛的大殷国运,更是亲手砍下文武兼略的大殷皇帝朝歌人头,开创千年大汉皇朝。原本以原始的长老为尊的旧阶级拔根而起,世家贵族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皇室刘家就是站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世家上望尽江山繁华,天底下谁都认为只要世家长存,那大汉江山就能永固,却想不到还不等世家贵阀崩塌,这大汉江山就已是摇摇欲坠。
凉州荒败的酒肆中,侯霖笑意盈盈的看着八字胡刀客。
“你不说话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天底下惨绝人寰的酷刑到底是什么实施。这样吧,我说着你听着。”
八字胡刀客睁眼,瞪了一眼侯霖,随即扭过头去。
“别这么绝情嘛,怎么说你这条命也是我保下来的,你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
侯霖说到这呲了呲牙,左肩上的刀口一牵扯又开始流血,心里暗骂一句:真他妈的疼!
忍着疼痛,侯霖轻敲早就被蛀虫啃穿的烂木板缓缓道:“镇西将军于一锐。据我了解他是四年前先皇驾崩时赴任的镇西将军,当时举国哀悼,天下缟素,朝堂上更是暗流汹涌,谁都没注意这么一位人物西去函谷关赴任。”
刀客嘴唇蠕动,不屑的吐了口吐沫。
侯霖继续:“四品的实权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不小的官帽子,更何况是坐镇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居然就让这么一个只知年轻时征讨蛮溪的低阶将领轻轻松松拿去,这件事就很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居然没一个人质疑,更没有人来抢这顶金盔玉翎。如今这么一个看似在长安无靠山的闷头将军光天化日下劫杀朝廷的官运,这可是丹青铁劵也保不下的谋逆大罪!他一个一无根基,二无人望的四品武职,凭什么有这样的胆子?”
侯霖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喷了八字胡刀客满脸,气的他抬起唯一还能动的脚踹侯霖。
侯霖往后一躲,继续道:“说明他不简单,上面肯定还有人。”
一旁的秦舞阳一脸无所谓,这些高帽子官大人的事情他懒得去听,郑霄云一脸阴沉,默默不语。
八字胡刀客冷笑一声,摇头道:“小子你和我说这么多没用,我只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
“知道知道、我只是好奇于大将军如何瞒天过海,拉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昆仑山纵横八百里,藏上三万人都没问题,但粮食、军械,还有能让这数千亡命徒卖命来换的银子从哪来?昆仑山神仙的传说多得很,可没听能下金银雨。”
八字胡刀客道:“你以为劫官运是为什么?”
侯霖呸了一口: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粮食能喂你们肚子里,可那数十辆马车的弓弩你也下的去嘴啃?上面都有兵部和工部的印记,他倒是敢卖?谁他娘敢买?”
侯霖说到这一拍脑壳:“奥!对,揭竿造反的暴民需要,可他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能值这价的银子。”
八字胡刀客不再说话,又闭上眼睛静养歇息。
“刚你扒光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有好几道结疤的伤痕,虽说刑法里有鞭刑那么一条,但只抽后背,绝不会抽前胸,在联想到这昆仑山里有数座铁矿,你的来历就不难猜测了。”
刀客猛然睁眼,认真的打量起侯霖。
“我说,你听着就好,也不用急于撇清关系,千来号人虽不说难找,但能对于大将军这么忠心,忠心到连朝廷的官运车队都敢伏击,不是银子就能摆平的了。”
“你刀法不像军伍之人,却娴熟刁钻,想来是‘仗义行侠’的江湖人,犯了法例发配茫茫昆仑山里的铁矿永无出头之日,看来这于大将军身后靠山不是一般硬啊!”
八字胡刀客额头上豆大汗珠垂落,哪还有之前那生死看淡的心境。
侯霖站起身,喃喃道:“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啊……”
“你杀了我吧!”
刀客挣扎,眼神可怖,癫狂到了极致。
“难道你还想活命?”
侯霖点头,郑霄云上去就朝他心窝一刀,转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在想啊!也不知袁都尉命够不够硬,跑出来没有,我连官印官服都丢了,出去说自己是七品都尉也没人信。”
“那我们想办法回长安?于一锐谋逆的事情必须得上禀天子和逸亲王!”
秦舞阳听后插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函谷关已经戒严,连渭水河都不准船舶停留,估计就是怕有漏网之鱼侥幸逃走。”
“那我们就翻过昆仑山从蜀道回长安!”
秦舞阳斜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晚了!先不说能不能翻过这座天堑,就算咱们有命回到长安,想来也得数把月,其中变数人又能料到几分?”
郑霄云颓废,即便刀剑临颅命不保夕时也没这般无助:“那该怎么办?”
“你问问这壮士愿意收留我们么?”侯霖一指秦舞阳,无奈笑道,秦舞阳不言语,只是嘴角微翘,负手拿这那杆断矛走了出去,郑霄云还未能转过弯,侯霖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示意跟上去。
“你们有多少人啊?”侯霖像个跟屁虫一样走在秦舞阳身后,打量着他那杆断矛问话。
“一百多人,之前大人送的三车粮食省着点也仅够两日,多你们两张嘴倒也无所谓,不过怕大人山珍海味惯了,吃不了这苦。”
侯霖丝毫没为官者的觉悟,嘿嘿笑道:“吃得了吃得了,总比没脑袋了好,不过两日之后又当如何呢?”
秦舞阳身形一顿,侯霖一没留神撞到他背上,秦舞阳未说话,他倒是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此去陇右郡边有一河,周围皆是密林,夏至时节多有野果,足以充饥,若是运气好,在寻来野麦种子,为何不能立足?”
“兵荒马乱,之前见面见你队伍里多有妇孺老幼,就算平安无事走到那不怕地方已经让人占了么?”
“总得试一试,不是么?秦舞阳虽然没跟大官打过交道,但就这几年所见所闻,要在想碰到大人这样的淳善之人,还不如多求求这老天爷今年多降几场暴雨靠谱。运气差点碰到豺豹官兵,指不定还会拿我们这些人头充当造反之徒换军功。这西凉道,何止人心不古?简直各个人面兽心。”
“是啊!一月前我还在学士府里听遍朗朗圣贤音,当时哪能想到一个月后就要咬着牙根拿刀剑和人拼命,造化弄人。”
秦舞阳在前领路,侯霖和郑霄云跟着身后,所幸一路上在未遇见这些刀客。
山沟深处,杂草足到人膝盖处,蚊虫遍地,遇人便叮咬,侯霖实在受不住,索性爬上一颗参天大树上,靠着足有他五个身形大小的树杈眯眼歇息,却又钻出几只蜱虫,饶是在长安城里和人都不争的侯霖都没了那好脾气,骂骂咧咧一顿捏住蜱虫扔下树。
郑霄云倒比侯霖想得开,躺在侯霖树下铺着一层从灾民那讨来的干茅草安稳的躺下。
侯霖犹豫片刻,冲着也不知睡着没的郑霄云开口道:“本以为来西凉苦是苦了点,没想到沦落到这步田地,心里确实对你过意不去。”
郑霄云翻了个身,天晓得听到没有。
侯霖闭上眼,听着夜蝉聒噪想到马瑾。
诶!兄弟,也不知有没有命还你顿有酒有肉的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