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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观六年,时进四月。在先后又寄出两封家书后,洛云一行从昼行夜眠,变成了昼伏夜出。问过元祖后,解释说剩下的路程人类出没过多,距离城镇较近,所以为了避免遇到进山的人类,需要在夜间出行。
在洛云眼中四周都是高山和绿树,若不是每天能通过太阳和星星分辨东西南北,他早就失去方向了。所以也不知道元祖所说的离人类城镇很近到底是有多近,又是指哪的城镇。有时洛云甚至认为他们已经穿过了秦岭,从山北来到了山南面。但自从半个月前送走了元祖的九个儿子之一,到现在又见到了元梧和白泱夫妻,他才知道自己似乎在山里转了个大圈又回到云山附近了。
拜托白泱送出自己的第四封家书后,洛云一行继续向东方前进。因为白天都在洞穴中睡觉,晚上要靠观察星象来确定方向。虽然有元祖在,丝毫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但夜晚无聊的洛云还是利用这个机会仔细观察并学习了一下观星术。当然目前为止只能勉强认出二十八星宿,找到北斗星和北极星来分辨南北。
每次躺在元祖的肩膀上仰望星空,凝视那浩瀚的银河,洛云也更能体会,为什么人们会认定神仙都住在天上。因为天空实在是太美了,它是那么的遥远,但它的光芒却又是那么触手可及。美丽的东西总会引发人类无尽的遐想,或许传说就是这么来的也不一定。真的有九重天吗?不知道传说的仙界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在一座山脚下,元梧和白泱再次行礼告辞。但这次走了一天后也没见到元祖的子孙,好奇之下洛云随口问了一句。元祖说,这里已经是人类的地方了,他没有留下子孙管理。不知道是否洛云的错觉,在元祖比划完这些意思后,脸色暗淡了许久,直到停下休息前都没再同洛云有过交流。
这一天元祖在破晓之前就决定休息,在附近找了个挡风的地方让洛云睡觉。自从前天开始,洛云一行已经没有预先准备好的洞穴可以住了,可以看出元祖已经失去了对这里的控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元祖告诉洛云这附近没有它需要的东西,他们还要向东走很远。
似乎这些充满灵性的动物和植物总是很有默契的躲得人类远远地,找不到的地方。或许最早的时候它们也曾抗争过,但最终还是被人类夺取了生存的环境。而那些天材地宝则被人类掠夺似的带走了,失去了生存的根系,结束了数百年的生命。
或许洛云真的是个感性的人。总之,当他想到这些时,黎明时的困倦就渐渐消失了。头枕在小幽的肚皮上,用脸颊蹭了蹭那柔软的肚子,听着小幽肚子中发出不满的嗡嗡声,微微一笑,安慰似地用手拍了拍小幽,其实是在感受那美妙的触感。时间过得多快啊,是去年还是前年,那个躲在阴影中咬他手指,被他裹在衣服中抱回家,总喜欢趴在他腿上打呼噜的小家伙已经长大到可以让他缩着身子依偎取暖了。
“铛——铛——”晨曦初照,一阵悠远的古钟鸣响打破了森林的静谧,驱走了最后一丝昏暗,也带走了洛云最后一点睡意。
爬起身,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锤锤发僵的双腿。见小幽侧躺在地上昂着头看着他“不困的话陪我去散散步,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看看咱们有没有运气遇到个早起的兔子让咱们垫肚子。”
和根本没有睡觉的元祖打了个招呼,洛云就带着小幽游山去了。自从没有洞穴住以后,洛云就没见过元祖睡觉,而这几天来也看得出元祖根本就没有疲劳的样子,他的精神实在太好了。丝毫也不没有老朽的感觉。
走出几十米远,又是一阵钟声传来,像是刚才的延续。也是听到了这钟声,洛云才知道他离人类社会真的很近。至少这附近的山上应该就有一座道观,而既然有道观那么离住人的城镇就不会太远。至于为什么是道观而不是寺庙,洛云也只是猜测。虽然暮鼓晨钟是佛家的典故,但道观也是同样会在晨昏时敲鼓鸣钟的。再者现在才是贞观六年,虽然佛教在唐朝时得到了巨大的发展,但至少在这贞观初期,玄奘法师还没有从印度取经回来呢。这个时期正是李家王朝为了巩固帝业而大兴道教的时候。
洛云就从没听梅姨说过云山附近有啥寺庙,只有首阳山上的道观。‘等等,这不会就是首阳山上的道观吧?那岂不是说我离云山真的很近’洛云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行走,走神的洛云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小幽突然停了下来,要不是小幽见机横了一下身子让洛云扑到它背上,摔下山的人就要变成洛云了。
揉了揉磕了一下的膝盖,火辣辣的疼,自从入山一来洛云就没受过这样的伤。坐在地上卷起裤腿看了看,还好只是青了,没出血。小幽见状凑过脑袋来似乎想要舔两下,让洛云笑骂着给推开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他这细皮嫩肉的,别在石头上没磕破,到被小幽那跟长了刮刀似地舌头给舔破了。放下裤腿,揉了揉小幽的脑袋,“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兔子?獐子?”见小幽伏低了身子往前爬了几步,洛云也心中好笑的同时也跟着躬着身子靠了过去。顺着小幽的脑袋看了过去……‘这大清早的就有人进山啊,不知道这个时候狼还没睡觉吗’
洛云和小幽从山腰上下来,此时身处一个山坡上风处,视野较为开阔。虽然树林间还飘荡着一些未曾散去的薄雾,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到远处那蹲在一片草丛处的背影是个人类。而……正如洛云说的,这个时候狼还没睡觉呢。灵性较强的动物都远远的躲开人类活动的范围了,但大部分的动物没地方躲,只能顽强的和人类竞争。凶猛一些的:豺狼虎豹都属其列。此时,三头狼正分作三个方向慢慢的向它们的猎物靠近,洛云相信在那个看似安静的下山方向,一定也隐藏着一两头狼,准备对逃跑的猎物发动的致命一击。
四方城,围三面,留下一条生路,设伏。这似乎也是孙子兵法中的一计吧?不用奇怪,这计策动物玩的比人熟。尤其是喜欢团队合作的狼群,它们才是此道的行家。
眼见包围圈慢慢缩小,洛云不禁犹豫他是否要救那个人呢。或者换一个人,在自身安全绝对有保障的时候都会选择向那个身处危险的人示警并营救。但洛云此时却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浮现,让他很是犹豫是否要让小幽去帮忙。
就在洛云心中挣扎犹豫之时,三头野狼已经进入了冲刺范围。不需要什么信号,早已默契的它们毫不犹豫的嘶叫一声扑了出去。洛云被这声响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再向山下望去,眼见那人扭头看到扑上来的三头野狼似乎吓呆了,没能第一时间逃跑,看来就连野狼布置的伏兵都用不上了。正当洛云闭上眼准备为即将消逝的生命祝福时,却感到身旁的小幽身体一振,猛地站了起来。惊讶的睁开眼看着身旁‘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山下的小幽,洛云疑惑的扭头看去,却发现形势已经峰回路转。
三头野狼倒在了那人身前七尺之处,似乎已经死了,但洛云凝神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那身上有什么武器的样子,唯一像是能伤人的东西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小短锄了。‘难不成遇到什么武功高手了?’洛云正疑惑时,却见远处的山道旁的灌木丛中突然蹿出两头野狼,似乎是发现了山上情况不对,顾不得隐藏,急急忙忙的向山上跑来。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身看到了两头野狼,此时洛云才看出这人的举止略有些慌乱了,但并没有转身逃跑。
“小幽,去阻止那两头狼,条件是可以让它们把那三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同伴带走。不管这个人用的什么方法,我挺好奇的。”洛云话音未落,小幽就如离弦之箭猛然扑了出去。洛云熠熠然然的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下衣衫。自从天气暖和起来,他的那件熊皮大衣就收进元祖的挎包里了,睡觉的时候才拿出来铺地下当褥子。
洛云漫步走下山,眼见着情形的发展。小幽的突然出现让那一身青衣的男人吓了一跳,眼瞅着小幽的迅速接近,扬手将藏在手中的一包东西撒了出去,扬起一片烟尘。小幽奔跑的方向原本就避开了那人,眼见身前突然飘来的粉尘很是警觉的一个弹步,扭身后跃了一段距离,然后绕过那片扬尘再次迎向两头野狼。
‘看来他就是用这药粉弄倒了三头野狼,真够厉害的。’离得近了,洛云眼尖能够看到那青衣人洒出一包药粉后,从背着的包裹里又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握在手心。但却没想到小幽没有扑向他,不禁愣了一下,转身看去。小幽已经逼停了两头野狼,虎威赫赫,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的两头野狼屈服在小幽脚下。几声嘶吼交涉后,两头野狼在小幽的虎目监视下远远的绕过那先前的猎物,走到倒在地上的三头野狼身上,低头用尖嘴碰了碰,轻嗅了嗅。
此时,洛云也走了过来,瞥了一眼三头倒地不起的野狼,见其胸腹仍有起伏,知道只是被药粉迷晕了,心中不由一松,知道这些野狼能够接受条件,安静的离开,而不会不死不休了。面带微笑的向眼前这随手放倒了三头野狼的中年人拱手一礼,抬手间见那人左手竖掌在胸前,曲食指回了一礼。仪态悠然,举止潇洒,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也随之产生了一丝好感。起身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身穿粗布衲衣,头戴一字巾,脚下一双草鞋,右手拿着一柄采药的小短锄,背后的包袱已经被他解下放在了脚下。再看这人样貌,洛云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一位游方的仙长吧。
这人看面貌似乎已年过不惑,脸上饱经风霜却偏又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不见一丝苍老之感,连眼角的细纹都能平添其成熟慈爱之感,而让人无法将其联想到年龄。额头上几道皱纹很浅,偏偏发迹露出几缕银丝,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年龄,但却让人感受不到年龄。
因为那双眼睛,让洛云难以形容的眼睛。如果眼睛真的能反映一个人的心灵的话,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为能给人带来希望的慈悲善者。恍惚间,洛云觉得向世间播撒甘霖的菩萨应该就有这么一双眼睛。并不明亮耀眼,并不深邃富含哲理,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如一汪清泉,并不幽深,但看到它你就觉得一道清凉从头顶直入心扉。在心底告诉你,当你口渴时,他会帮你解渴。当你远行时,他会注满你的水囊。你会忽略它,但当你需要时,它必顺从的滋润你干渴的喉咙。
“道长有礼。”看清这道人的面貌,洛云不禁再次作揖。但这次身前这位道士却没有随之回礼,洛云刚刚在打量他,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洛云。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让他暂时遗忘了礼仪教养,就这么很有些失礼的凝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还有他脚下那头墨兰色的老虎。
一对寿眉微皱,道士略带疑问的开口,声音平和,略带心切,却不显急躁:“小友从哪里来?”
洛云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道士这一问让他不禁想起刚见元祖时,潭水边,元祖那一指。‘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那道士见洛云不答,却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小友从山中来?”
洛云心中略一沉吟,思忱这话没什么问题,他家住云山,此时也是从山里走过来,于是点头说道:“是。”
不想那道士竟略显神奇的向洛云身后的大山看了一眼,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仙友从此终南山中而来?”
“欸……此地是终南山!?”洛云却是吃了一惊,若身后就是终南山,那他岂不是已经快到长安了。难怪元祖说这附近人类太多,这可是马上到唐朝帝都的长安城了。如此接近长安的兴奋让洛云忽略了道士对他的称呼,但那道士见洛云表情惊讶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心中却更是疑惑。
“仙友不知道此地何处?”
“我……在山中漫游已有两月,不过凭朝阳夕日来判断方向,实不知都走到了何处。”洛云看了看这称呼他为‘仙友’的道士,很想说自己觉得你才像神仙,至少也是个得道高人。看了看脚下懒洋洋的小幽,怀疑是不是这道士因此而觉得他不是凡人。心中不想装什么神棍,更不愿意欺骗有如此一双眼睛的长者,洛云拱了拱手,主动交代了家门:“小子名叫李洛云,家住离此地约百八十里外的云山李家寨。此行是伴随一位长者在这山中采药。不知道长来此所为何事?”
道人听了洛云的话不知是不信还是其它什么,喃喃着摇头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贫道也是入山采药的。”
“山中多豺狼虎豹,道长虽带有护身的药粉,但野兽多狡黠,还是多小心一些好。”洛云拍了拍小幽的脑袋,好心的嘱咐着。若是刚才那两头野狼没有跑出来,等这道士下山时,突然蹿出,有再多药粉也来不及撒。
不想那道士听了洛云的话,脸上却是神色一敛:“多谢小友挂怀。贫道即用药粉也是不想多伤性命,修行之人又岂会没有护身的法子。我观小友虽然一身清气,脚下落地如生根,却举止轻浮似无力,可是体虚有患?虽则小友这伴身黑虎一身凶煞,勇猛异常,但若遇危难……小友恐也难能自保吧?”道士话语似是关怀,但洛云却听出了一丝探询之意。自己刚才已经明说在山中行走了两月之久,又岂会害怕什么危难,这一问似是别有所求。
“小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伴行的那位长辈却是威猛异常,又有这猛虎护身,所以并不惧怕这山中野兽。”洛云避重就轻,倒也没有说瞎话。但那道士听了却是眉头更紧了一分,似乎对这答案并不满意,但无奈洛云不说,略整神色,道士直截了当的问道:“小友有猛兽随行,明明可以,方才却命这黑虎饶了群狼一遭,似乎不欲伤其性命。恕贫道问句失礼的话,之前小友在山上可是早就看到了群狼将要攻击贫道,但却没有出声示警。然而见贫道随手摆平了那三头畜生,却又担心贫道伤其性命,才让这黑虎现身,拦下余下的两头狼,救了贫道一命。”
面对道士的咄咄逼人,洛云忍不住额头沁出冷汗,但又不得不承认,这道士将他的心理猜测很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身旁的小幽却是敏感的察觉到洛云浑身的肌肉收紧,立刻一改懒散模样,警惕的盯着道士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扑上去。
道士见洛云低头不答,逼近一步,追问道:“贫道所言小友一身清气,不似凡人。这心意竟也向愚昧不开的野兽偏了过去。”洛云还是不答,道士再逼近一步,举起双手,十指掐印,声韵涤荡,朗声喝道:“汝究竟是何方妖孽化形!不思早日修成正果,竟敢于这终南山串联群兽害人性命!如今还敢遮遮掩掩,还不速速道来!”
洛云被震耳的喝问惊的魂魄出窍‘这怎么回事?刚才还仙友来着,怎么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沦为妖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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