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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7年，英国诺勒姆城堡。
天边一抹浅白的残弧还若隐若现地悬挂着，这缕正在飘然散去的彩虹是刚刚下的一场淅沥的小雨、以及英格兰怪异气候的独特记号。潺潺的溪水从低地流过，这个季节的草地已经枯黄，溪流两岸凹凸不平的绿茵丘陵如今变成了淡淡的土色，上面沾水的泥泞也是那场细雨在离去时留下的印记。
在这坑洼的土丘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堡垒，被插满英格兰十字旗的城墙连接、由乳白色的砖石堆砌成的一座座雄伟的方型塔楼构成了一座要塞。与欧洲不计其数的其他中世纪城塞相比，这种规模并不算大，但对于河对岸的苏格兰人来说，看上去还是有些令人生畏。
苏格兰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士兵们头戴红黑两色的毛帽，穿着相同颜色的方格裙，艳红的带子系在镶有金色边缘的漆黑制服上，蓝底白色交叉的旗帜正在他们的头顶上迎着烈风飘扬。
一只黑鹰从旁边飞过，它大振的双翅令这面国旗愈加剧烈地飘动了一下。在看到自己的主人后，雄鹰挥慢了双翼，紧接着优雅地降落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上，此人便是统帅三军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
体型中等的詹姆斯拥有着苏格兰人典型的、略略泛红的白色皮肤，神情和气质中透出一种心机和勇毅的奇怪夹杂。他穿着一身华服，金光闪烁的一把长剑就佩在腰间，棕灰色的皮手套上布满了因长期驯鹰而产生的、不规则的粗糙划痕，长筒靴子踩在脚下的泥泞当中，颇有一种高贵的风度。
“陛下，前面就是英国人的城堡了。”一名军官装束的人从队列中走了出来，向国王报告道。
“准备好大炮。”詹姆斯一手持鹰，另一手略微挥动了一下。
“是。”
数位士兵从他后面一人推着一座长筒炮向前行进，几门大炮转动的木轮深深地嵌进泥土当中，士兵的靴袜也被溅上了棕色的斑点。在他们身后，还有另一尊格外巨大的炮：它长约十数英尺、仅炮口便有半人高，一队身形健壮的士兵口喘粗气、喊着步调才勉强地推它来到到国王身前。
“蒙斯梅格……”詹姆斯轻轻地叫出了这尊大炮的名字，凝视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伸手去抚摸炮身，“他在我祖父那时就曾随苏格兰征战四方，真庆幸，直到今天它依旧是我们最忠勇的战士。”
“好吧，也是时候了，”詹姆斯放开手、转而抽出了佩剑，并将剑锋直指前方的城楼：“开始吧！”
得到命令后，炮手纷纷抱起石弹向炮管后部装填，随着一声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堡被炸开一个又一个的缺口，碎石四处飞溅，完好坚硬的墙体在瞬间就被炸成残缺参差的断壁残垣。开火的大炮在强大的力道下震动不已，剧烈的后坐力使它们不断倒退，而蒙斯梅格开炮时则更像是一头狂怒的巨熊在低吟。
……
“是苏格兰人！苏……苏格兰人来了！”穿过拱门，有人急促地边奔跑边高喊着。
塔楼内，配有木质扶手的旋转楼梯直直通向上一个楼层，而一个个方型窗口让外面的日光透了进来。年久的砖石已经生出了斑点，一些细小的石渣也开始脱落，但这并不影响这座城堡的坚固。
显然，这一句战争召唤是多余的，因为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碎石炸裂的声音已经说明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拿起武器，进入战斗位置！”
一大队正在嘈杂喊叫的英军士兵从拱门外的另一个房间冲了进来，他们手持锐利的矛、身后背着长而弯曲的大弓和装满箭枝的布囊、头戴闪耀银光的铁盔，粗大的金属护颈从下颚盖到锁骨，白底军装上则画着大大的鲜红英格兰十字。
“你们看好这里，我们到城墙那边去！”
队伍分成了两支，一支跑上石梯到塔楼更高的楼层上去，而另一支则穿过对面的门、跑到城墙之上。
遭到炮击的位置距离守军的所在尚有一定距离，来到幸免于难的墙段上之后，英格兰士兵纷纷抽出背后的长弓，以面前的城垛作掩护、搭箭射向城下密集的军队。紧接着，苏格兰人也开始用弓箭向上面还射，瞬时间万箭齐发，无数的流矢像暴雨一样从两个方向倾泻。有士兵惨叫着前倾撞在垛墙上，从头颅中迸出的鲜血溅得四散；也有人被射中后直接摔到城下、粉身碎骨。此时，苏格兰的炮手急忙调转方向，准备向守军部署密集的墙段开火。
“优先攻击他们的大炮！”有人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于是，英军开始转移目标、专注于射击炮兵，一座座大炮还未来得及填弹，其操手便被射杀。
城下的詹姆斯有些慌了，箭矢像瀑布一样飞射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他身边的士兵有的被射穿了头颅、有的被射穿了身体，汩汩流出的血水一边贪婪地铺满并侵蚀地上的黄草、一边散开并流成河泊。
“炮手被射死了，快来人去补上！”国王声嘶力竭，极力试图盖过战场杂乱的声音。
听到命令后，一些苏格兰兵士收回了弓箭并试图前去控制无主的大炮，但他们还没有靠近，就被飞来的箭雨杀死，中箭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飞射向空中。
一根箭矢从詹姆斯的耳边擦过，他清楚地听到了那箭羽摩擦空气发出的簌声。
“没办法了，撤退，撤退！”惊慌失措的詹姆斯终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他的声音在鼎沸的喧嚣中依旧显得十分微弱。
……
英国伦敦，格林尼治宫。
已经是夜里了，若隐若现的微弱烛光照出了这个奢华房间的冰山一角：直通楼梯而去的深红地毯上绘满了各种美丽的花饰，一个金黄色丝绸的躺椅被摆在一边，在华丽的珍稀木料材质的桌椅上，亨利正在阅读一本装订精美的书。
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人，年过四十的他两鬓已经出现了丝缕白发，他的表情温和而慈祥，但同时看上去却有一种违和的精干和尖锐。
“陛下？”楼下传来了一个声音。
“上来吧。”亨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似乎没有感到非常意外。
从楼梯走上来一名军士，他的步伐缓慢而小心，似乎生怕打扰到国王的休息。
“有什么事吗？”亨利合上了书并看向他，黑暗中连人的身形都模糊不清。
“刚刚收到的消息，苏格兰人进攻了诺勒姆，被我军击退了。”
“詹姆斯……”国王一脸无奈地把书放下，一手托着脑门。
“我们应该怎么回应？”
“我希望和苏格兰和解。”
跳动的火光映照出军士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他们可是三番五次地挑衅我们。”
“我从来没想和他们打过仗，是他们一直没完没了。只要一觉得我们内乱了，就以为有机可乘。”
“但是现在我们赢了，我们有资本……”
“谈判的资本。”
军士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您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现在挺晚了。”
军士转身走下了楼。
亨利从桌上拿起一个附有两个平底叶片的金质的蜡芯剪刀，他剪断了烛焰，之后四下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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