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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巫族”这两个字渐渐在这大荒之中流传开来，后土就爱上了散步。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郁闷无处开解又或者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演绎着的故事确实美妙，每当十二祖巫——这个字眼每每让后土发笑——没有大事相商的时候，后土总是喜欢拉着玄冥一起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随意的游荡。有时候走上几十天才能看见一缕生机，她便会雀跃着在人群中跳舞，笑闹，直到玄冥告诉她，周围早已不再有别人为止。
后土有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现在可以轻松地蹲在土堆旁边，看着几只蚂蚁渐渐地繁衍成一个庞大的族群，然后衰落，和别的蚁群合并又或者毁于天灾。
“玄冥，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后土有时也会在蚂蚁们忙碌有序的工作的间隙抬起头来这么问身边的玄冥。
玄冥只是笑笑。
“你一定是在笑我，笑我真的疯了。”后土盯着玄冥的眼睛，想在这个如同冰雨一般的女子的眼中看到哪怕一丝嘲弄。
但是只能看见无边的苦涩——苦到了后土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姐姐，如果这样就算疯了的话，那么你一定是祖巫里面病情最轻的那个。”玄冥经常这么安慰后土——后土一直固执的认为这确实只是安慰。
“共工大哥又新募了三千万巫兵。”玄冥垂着头，低低的告诉后土巫族最新的状况，“天庭却依旧没什么动静。”
“你看这窝蚂蚁，”后土却指了指身前的蚁穴，“你说，这个穴中有多少蚂蚁？”
“三十四万八千六百七十四只。”玄冥神念一动，万物了然。
“三十多万只呢……”后土说着，挥了挥手，然后，蚁穴周围的土块突然变得如同泥沼，将这一窝蚂蚁尽数封死之后旋即变得如同生铁，“只不过是一挥手的事情罢了，大哥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姐姐，当初可是大家一起同意要……”
“当年？”后土说着，眼睛眯成了一个缝，似乎在会议不知千万年前的旧事，“人总有年轻的时候对吧？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然后，老了以后，我们果然就疯了。”
玄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合上了嘴，静静的坐在了后土身边。
“祝融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玄冥不知问的是谁，低低的说着。
“祝融？不，他只是疯的更加厉害罢了。”后土抬起了头，看着天上那辉煌无限的太阳，“我现在倒是似乎能明白共工和祝融的想法——对于他们俩来说，可能水与火的不容其实远比无尽岁月的的兄弟情更重要呢——这也是我看到两个明明同根同源的蚁穴却要互相吞并才明白的道理，兄弟又如何呢？终究不过是……不过是……”后土说不下去了。
玄冥轻轻地抱住了后土颤抖的身躯——美丽、强大、潇洒的姐姐的如同无助但是要强的孩子一样抽搭着鼻子不让泪水滴下。
“姐姐，别哭了，你这样我很难过。”玄冥只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做些什么。
“为什么不哭呢？”后土却扬起了头，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不哭呢？就像在人群中跳舞，在旷野上奔走一样，为什么却不要哭呢？当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跳舞的人终于化作了我脚下的白骨的时候，我不是一样在哭吗？当我发现我当初惩罚的人痛苦的苟且的时候，我不是也在哭吗？为什么现在我不应该哭泣？”
后土一边说话，一边拉着玄冥站了起来，“玄冥，我曾在白骨上跳舞。”
“我知道的姐姐，那是我和你一起经历的。”
“不，玄冥，你只是看着一个人在白骨上跳舞——你并没有经历过它。”后土摇了摇头，“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样貌和舞步，从为在我身旁的孩子到与我一起笑闹再到身躯佝偻的死在我身边，每一个人。”
玄冥沉默了，她知道后土的忧伤——如同对于自己的一样了然。
“不作死就不会死，”后土突然开了口，“但是为什么不作死也会死呢？”
“人……总是要死的。”玄冥只能这么说，“就算是祖巫也一样。”
“我本来以为，我从来不在意死多少人——这太平常了不是吗？从我们收集灵物净化中土时，我们杀的生灵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计算了。”后土淡淡的说着，“但是，当我发现死去的人有可能是我的兄弟和朋友时，我才知道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没错，我是自私的，谁又不是自私的呢？鸿钧？阿罗蓝？又或者是太一？”后土笑了，“或许，太一真的是不自私的吧——她收留了那些人并且放任他们，这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我在这里看着一群蚂蚁的生生死死一样，她看着天下又如何不是这样？她不是不自私，只是根本不需要自私罢了。”
“但是，她杀了强良。”
“我也杀了三十几万只蚂蚁，玄冥。”后土笑得很灿烂，“仔细想想吧，那股子热血过去之后，你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只能升起无边的恐惧——连她的部下都可以轻松地杀了我们，而她更是……玄冥，被敌人杀害的强良我们要为他复仇，但是，杀了他的不是敌人，是神。”
“神……”玄冥无力地躺在了地上，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的双眼胀痛，她不得不用手遮住了双眸。
“对于神，我们只能怨恨却无力对抗——神如果能够被反抗的话，那么也就不是神了，最多只是更强壮些的人罢了。”后土附身，拉开了玄冥的手，让玄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祖巫，巫族，赢不了神。”
“姐姐……”
“所以，我必须给巫族留一条后路，”后土用手扶着玄冥的脸颊，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我的好妹妹，回去吧，留在你的哥哥们身边——而我，将为你们带来生路。”
玄冥的身体僵硬——后土用灵力将她锁在了刚刚化作磐石的土地上——只能无奈的看着后土远去。
紫霄宫，鸿钧依旧在和阿罗蓝打牌。
“贼秃，有漂亮妹子来了。”
“先不说为什么我的称号已经升级成了贼秃，这句话真的应该是鸿钧说的么？”阿罗蓝皱着眉，手里这几张牌实在是太散了，连个对子也凑不出，看对面老道的脸色，想来是一手好牌。
“道祖，佛君，敢问天机。”后土深施一礼。
“天干五行，二气相冲。”阿罗蓝如是说。
“三会三合，翻天一星。”鸿钧打出了一对J。
“又是这四句话。”后土苦笑，这四句话不知误了多少豪杰。
“没错，就是这四句偈子最能害人。”鸿钧点了点头，似乎知道后土心中所想。
“敢问两位，祖巫可有出路？”
“镜花水月。”“自己找死。”
“我……”后土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倒真是还有一个办法。”阿罗蓝突然说话了，“少女，你可以去问问我那徒弟——准提最近将有所成就，确实得找个人围观一下。”
“我知道了。”后土说着，飞遁西土。
七百年后，这世上有了六道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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