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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夷,你本事已成,可以出师了。”
“好的师傅但是。。。”
“冯夷!为师问你,咱们这一脉,传承万古,从来不敢断绝,你可知为了什么?”
“这个早就说过了但是师傅。。。”
“唉,徒弟,为师知道,任重而道远,重担子就这么交给你,师傅也。。。。。。”老人的声音带上了苦涩,然而又满怀着热切,“但是,你要记住,不管如何,咱们这一脉,必须传承下去,直到地老天荒,仙灭佛绝也唯有咱们必须流传下去,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师傅,但是。。。”青年人说着,自己停下了,等着师傅的打断。
青年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年轻了,他的四肢依旧有力,但是眼角和额头却已经留下了淡淡的纹路,胡子茬也不理,就这么零零散散的分布。
老人却没有继续接话,只是沉默——老人的眼睛盯着地面。
“师傅。。。。。。。”青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冯夷。。。。。。苦了你了。”老人的声音近乎哭泣。
反倒是年轻人格外的爽朗:“什么啊师傅,反正我也就是个闲人公子罢了,哪里会苦啊。”
“你不明白的,你回去之后,只会受到嘲笑和讥讽,只会遭到冷眼,只会。。。。”
“切,师傅,这种事你应该在收我做徒弟之前说啊。”冯夷笑笑,朝着师傅挥了挥手,“那么师傅,我就走了。”
“啊,走吧。”老人依旧不愿直视自己徒弟的双眸,只是低低的回应着。
“抱歉,但是,谢谢。”
于风中漫步,于云上跳舞,于水中歌唱,于雨里哭泣。
人们正在歌颂着龙的威德。
“有美为鳞族,潜蟠得所从。”“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汨陵谷。”无数溢美之词浩浩荡荡的奔腾在原野上,那高台上一条布龙上下翻滚飞舞——舞龙,赞美龙,歌颂龙,崇拜龙。
“屠龙?”冯夷看着人群笑了,“怎么可能?”
然而自己却只会屠龙。
屠龙之技啊,“师傅,你确实诓我啊。”冯夷这么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你这个废人整日只说着要去寻仙,结果就这么回来?屠龙,你也真能想!”
“冯夷,不是我说,你看看自己什么都不干,你觉得合适吗?”
但是,我的身体和生命,早就和那东西分不开了呢。
屠龙——没有龙,甚至没有人愿意屠龙。
“这样的本事,会是上古传承?别开玩笑了。”冯夷躺了下去,“真亏得我当年信了他啊。”冯夷笑了。
他的四肢有力,却不能劳动。
他的智慧高深,却不能谋划。
他的志向远大,却不能奋斗。
屠龙者啊,多么高尚的名字,却只是个废物罢了。
只有这个少女——挡住了阳光的家伙,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冯夷冯夷,你知不知道,羿叔叔又杀了好多妖怪!”
“哦。”
“喂喂,什么时候冯夷你也去杀几只妖兽啊。”
“好,你去给我找条龙来,我替你宰了它。”
“呸呸呸,你又说这么可怕的事情,龙神会发怒的!”
“放心,要是龙会这样就发怒那么我早就杀了他了。”冯夷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结果就是,羿又大出风头了?这家伙真是——嫦娥还好吗?”
“向一个女孩子问别的女人冯夷你真是太差劲了——嫦娥姐姐当然很好,有羿叔叔在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她呢?”
“小孩子懂什么?”冯夷嗤之以鼻。
“我为什么不懂?”少女坐在了冯夷身边,“我只是不知道,明明很厉害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只要像羿一样就可以赢得荣誉啊。”
“就说了你不懂的啊——屠龙者除了屠龙什么都不能——”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求,否则就会无法屠龙——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屠龙呢?”
冯夷沉默了,直到少女默默离去。
“冯夷你听说了吗?羿叔叔居然登上了西昆仑取得了不死药!”
“不死药?”冯夷难得的皱了皱眉头,面色阴沉,“但是。。。。。”
“切,我就知道你会问嫦娥,”少女摇了摇头,“肯定是两人份的啦!”
“这样么。”冯夷的面色却依旧阴沉,却不再继续说,只是盯着远方。
直到那一天,仙子凌空飞渡,只留下羿寂寞的笑——他早就知道,自己没办法上天。
即使吃了不死药。
那天,羿破天荒的提着一壶酒来找冯夷,话也不说的斟满,喝掉,斟满,喝掉,直到一滴泪从脸颊滑到盏中,羿看着月亮,大笑。
冯夷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后,他陪着羿一起笑着,闹着。
“冯夷你这家伙这是无情无义!居然连羿叔叔的最后一面都——我再也不理你了!”冯夷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没有说话更没有追去,只是静静地抚摸着手中的酒盏,然后,苦笑。
再然后的事情,冯夷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手脚已经难以迅捷的移动,是时候找一个徒弟了呢,找一个像自己一样傻的人。
老头子临终之前,抓着自己的手,只是说着对不起。
自己临终的时候,又能抓着谁的手道歉呢?又或者,谁愿意抓着我的手?
“龙来了!真的龙!”外面有人大喊,兴奋地大叫。
然后,是轰隆隆的巨响和尖叫与恐慌。
“快跑啊,龙在吃人啊!!!”
冯夷笑了。
“冯夷,你不是说你会屠龙吗?快救救大家吧!”
只有少女想得起来,这里有一位“屠龙者”,也只有少女相信。
“那么,我便回应你的期待,对不起。”冯夷这么说着,拍拍少女的头。
再然后,巨龙突然松开了利爪,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它的鳞甲耸动,它的牙齿打颤。
对面,是慢慢踱步的冯夷。
光华万道,幸存的人们不能想象,这个废人一样的家伙,身上居然洋溢着不亚于那位大英雄的神光——璀璨的光华包裹着龙与勇者,直到巨大的身躯倒下。
一同倒下的,还有冯夷。
冯夷已经看不见了,甚至难以听清周围的动静——但是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手心中的温润,以及落在脸颊上的泪滴。
“一样的呢,我的屠龙,羿的箭。”冯夷这么说着。
对不起。
但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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