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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徽散紀 未分卷 一,二,三

作者:無無明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17-06-29 09:47:15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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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此非彼

    我們是蛇精。我叫青徽,她叫白嵐,你也可以喚我為小青,喚她作白娘子,沒關係,我們對這類稱呼不大在意,一般都會搭理你的。

    這“青”“白”二字和我們的蛇身,恰巧和那白蛇傳的人物相同,可巧歸巧,我們不曾認識白蛇傳裏的人物,我們也未做過故事裏面的事。不曉得編戯的諸位先生是打哪兒聼得這個故事的,繪聲繪色,教我聼了這倆同類的遭遇,不禁打心底可憐。確實,我也曾疑心真有這麽倆迷途困頓的蛇精。記得有一囘我們路過雷峰塔,我還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繞了塔樓兩匝,仔細瞄了幾眼,只是裏頭壓的並不是白蛇。我和白嵐的交情已逾數百年,很曉得白蛇的模樣,不會看走眼的。不過我想就算這雷峰塔下沒有白蛇,這古往今來也未必沒有白素貞這等可憐之人吧。

    我和白嵐乃雲朋霞友,原來各自呆在不同的地方修行,相識之因源于一同發心供養我們的皈依師父,為他老人家遮風擋雨,一同聼領教誨。和白蛇傳裏兩名蛇精之間的道行差距不同,那時我們已有逾千年的道行,各有神通,白嵐尤擅呼風喚雨,而我則長于星馳電掣。故白嵐与師父都愛笑話我“溜得飛快”。

    蛇本來是沒有名字的,畢竟沒誰定要稱呼誰。我們的姓名是師父以五眼六通觀照我們的前塵給取的,各有來歷,不似白蛇傳中同類的單薄。

    白嵐之所以取這個名兒,得從她舊年生長的云谷說起。那兒是個奇特的地方,日夜皆生起五色煙嵐,尋常的生靈進去云谷裏,大多會在煙嵐霧氣裏迷得暈頭轉向,鮮少有性命走出去的。也説不上有意或無意,當年有一名迷路的居士遇見了尚是大蛇的白嵐,跟著她所化的雪徑,終于走出了谷底的迷茫天地,也成就了白嵐這個皈依佛門的機緣。於是,師父便給她取名為白嵐。

    而我的遭際則緣起于尚是一條懵懂小蛇的時候。當年我老蜷在高山幽篁之間飲啜風露,一日天清气爽,有名劍仙在雲畔篁竹下撫琴,我聼得入神,緩緩游走至劍仙跟前竹上傾聽。那古琴玉徽清澈,映月有光,顔色依稀和我的鱗片相似,絕非凡品,漫説那琴音悅耳,就連看著也真討我喜歡。待劍仙奏罷一曲陷入沉思之際,我光顧著心裏歡喜,便啣了一張存有晨露的竹葉行到他的琴前,放在那劍仙的手裏。那劍仙怔了一怔,竟笑了,不知爲何,以指彈了我腦門一下,也不甚疼,只是自此我的額間就留了一個欖核型的紅印。師父說,我遞上一片竹葉的那當口,在無意間開了那劍仙的心竅,成就了他日后的修行事業,這因緣都是那床鑲嵌著玉徽的七絃琴引出來的。師父於是給我取名青徽。

    這段往事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我早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頭上那個紅印兒確實不是生來就有,而是給人敲了一鑿栗才得的。爲了這個紅得鮮亮的印子,我不知道給人誤會了多少遍,以爲我也是那吃葷的毒物。

    不曉得白蛇傳裏的小青可曾遇見此等誤會?

    【二】也有一個“法海”

    我們也認得個“法海”。之所以如此稱呼他,並非他真的叫法海,只不過他是一名和尚,第一次遇見我和白嵐的時候,也跟法海撞見白素貞般打得全堂水陸道場似地熱鬧,所以我們才如此稱呼他。正所謂不打不相識罷。

    他的法號叫識真,脾氣可謂是一年比一年好,同是和尚,那個終究跟螃蟹傍親戚的法海和識真壓根兒就沒得比。不過話説回來,雖然識真不會介意你用“法海”作諢名來稱呼他,但畢竟識真和我們不一樣,向來謹言慎行,你隨便和他説話,他尚且未必會搭理你,更別説你喊他為法海了。

    說起來,我們認識識真,也是緣分使然。

    那一回,我們入定三百年,一朝出定,皈依師父早圓寂去了,想是素有佛陀遺訓“以戒為師”,故而他老人家竟連個口信也不留給我倆。師父修行的舊址上蓋了一座佛寺,我們念著師父的好,想進佛寺參拜,也好緬懷他老人家,便化作人身,仔細穿戴整齊,帶上香花、鮮果往佛寺裏行去。

    我們這數千年時光沒有白過,自問相貌舉止皆變化得宜,不帶半分妖氣,怎麽看都是兩個尋常進香的凡間少女罷。可是才進了大雄寶殿,佛祖與諸位菩薩尚無甚意見,卻有個後生和尚劈頭就從佛像後面跳出,拽著串佛珠朝我們砸來。“妖精好大膽子”——這是識真和我們說的第一句話,接著可想而知,便是什麽正邪誓不兩立、妖精褻瀆佛門之類的罵詞吧。那時候的識真真是能説會道,兩瓣嘴皮子竟然比村口老張磨的刀子還利。

    我們一睜開眼就丟了個好師父,眼看日後無人管教,指不定哪天要出亂子,正煩著呐,沒成想竟來了一個小和尚追在我們後頭,直追到九霄雲外還劈里啪啦地語出不遜。我聼得直挑左眉,而白嵐則把個粉潤的眉額皺出道鴻溝來,硬是憋住不發作。我忍不住,按住雲頭,便想轉身還嘴。就這緩一緩的工夫,識真以爲逮住機會,當即散開佛珠,鋪開天羅地網,意圖逼我們現出原形,好聽任宰割……

    説到底,我們也修行了上千年,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給摁扁呢?一場鬥法下來,小和尚終于發現我們也熟識佛理和大陀羅尼,對他由始至終均未動殺念,如此才肯耐下火氣,將那張刀子嘴消停半會兒,聼我們的解釋。

    自此,我們便多了一名朋友。

    我想,如果不是我那兩句“何謂衆生,何謂平等”、“無緣大慈,同体大悲”說得是時候;或是迎面吹來一陣罡風,叫我的話傳不進識真的耳朵裏;又或是白嵐和我隨便哪個先沉不住气動了殺機,估計那會子的識真還真的能不依不饒地跟我們鬥到天荒地老。當年識真小師父才十六嵗,神通廣大,確實有那個本事,而我倆也不樂意做那省油的燈。

    只是執拗地動那口氣,為的啥呢?我們雖然並非人類,但那天進佛寺,不過爲的是禮佛,順道緬懷恩師,別的什麽都不想幹——不想殺人放火,不想亂扔垃圾,更不想在佛寺裏順手牽羊……我們連香火都沒帶,正是因爲看見廟堂不大,不想香火的煙把佛像給熏黑了。難道就因爲我們墮為蛇身,任誰看見我們的影兒都該硬生生地轟得半死不活?笑話,那跟斷人慧命有什麽兩樣。

    最記得當年皈依師父的教誨:你們雖然生身非人,但也必須長志氣、存骨氣,勇於精進修行,奮力克己持戒。

    師父的本領比識真高得多,如果他看我們不順眼,不必追逐,一反掌就轟死我倆了。我每次瞅見大街裏的東來酒樓,挂出那個十分招搖的“西湖蛇羹”金漆大招牌,我都不由得如此猜想。

    脊梁骨涼得一陣一陣地。

    【三】飲食

    說起東來酒樓的“西湖蛇羹”,我想我大概是發現了一件人間頂古怪的事兒吧:環繞西湖百里之地,無論是否比鄰西湖,幾乎每個食肆都挂滿了各種各樣与“西湖”勾肩搭背的菜式牌子。諸如西湖牛肉羹、西湖蒓菜湯、西湖醋魚、西湖百珍菌、西湖三鮮、西湖饅頭、西湖……西湖西湖,名目繁多,生生不息,百用不厭。

    好個西湖,給活活熏成污水橫流的屠肆後巷了。虧得白嵐每次路過食肆,總不生厭,當我為排山倒海而來的“西湖”昏眩之時,她還神色從容地和我閙虛文: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色香味俱足的好菜,還得配一個雅名,食客才能食出新意來……

    我只道你已經斷了人間煙火了,怎麽還念叨起色香味來?

    她說:民以食為天,飲食是門精巧的手藝。

    我閑扯道:酒樓後面圈養的雞鴨鵝、豬牛羊,也是以食為天的。

    她看了我一眼,接著有十幾里的路不再跟我説話。

    在飲食上,我們雖然份屬同類,終究是各有所好,難免存有分歧。我自小生長在峨眉山絕雲崖的一片竹林内。山崖畔的大石后有一叢高逾千丈的香尋竹,我就攀在上面,吃喝隨意。我自睜眼覓食以來,多是餐霞飲露、吞食竹筍、果子,下山后,才聽説別處的蛇多以捕食鼠類維生。許是鄰家便是劍仙洞府的緣故,附近向來很乾淨,這些亂糟糟的生靈,我可從未吃過。那地方只長有一種蟲子,個頭很小,扇著薄薄的兩雙翅膀,每年春夏秋三季風雨過後,常常被香尋竹散發出來的香氣所吸引,飛到竹葉上,閃閃發光。它的身上,聞著有種花香,我偶爾懶得去後頭的果林裏吃果子,瞅見它飛來,便攝它兩只解饞。味道確實不錯,就是一不小心咂嘴巴的時候口感不好,有點稠。

    那時我只當那種小蟲子是會飛的花草罷了,把它們砸扁了,也就留下一個水跡般的小點而已,沒有血。所以,我一直以爲那蟲子算是素食,吃了很多很多年,直到皈依了師父以後,我還繼續吃。

    有一年犯煞,我路過哀牢山一林子,陰差陽錯地踩中了個土蜂窩。那蜂窩凸出地面不過一尺來高,沒想到深入地底竟達數百丈。裏面住的妖蜂每只足有拳頭大小,拖著一條蠍子尾,行動迅猛至極,我才踩到,它們就怒不可遏地一擁而上,蜇了我十來処傷口,要不是我跑得飛快,眨眼的工夫不被毒死也該痛死在原地了。

    我仗著自己是蛇妖,好歹是個天生的大毒物,並不把那些蜂毒放在眼裏,且想咬咬牙便熬過去了,誰知這一熬就熬了一個多月還不見好,只有越來越辛苦的份。這事不知怎地,教師父知道了,便來看我,甫一見面就說這是報應。我沒明白過來,他又劈頭問我爲什麽吃蟲子。我痛得懵懂,還是沒明白過來。師父便斥我愚癡,居然忘記了不可殺生的戒律。當時,我莫名其妙,道:這蟲子沒有血啊,那麽小,味道跟花草菜蔬沒兩樣的……

    師父點化道:這麽説來,你可怪不得有大蟲子咬你了。花草菜蔬俱無情識,你吃它們,它們不知道哭也不曉得跑,而那蟲子看見你要來吃它,便立刻想跑了。若換作是你,可願意站着不動,被別人吃了呢?

    我雖痛不可耐,也趕緊搖頭。

    師父續道:你雖瞧不起它,可它看待自己和你看待自己是一樣貴重的。你不願意被別人吃,也不願意給大蟲子啃,那些小蟲子也一樣。你把它吃了,它心裏會生起嗔恨,將來仍是要拉著你去當一當蟲子,令你也體會到它的痛苦。既然它和人、和蛇都一樣,都愛惜自己的性命,見了別人殺自己都想跑,你又怎能把它當成素菜般坦然食用呢?

    我嚇了一跳,第一次發現,衆生身體内是否帶血,是不能作爲衡量是否可食用的標準的。這是我關於飲食上的誤入歧途,白嵐也有相當的經歷。具體的因果始末,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她在遇見師父以前,曾以食人維生,尾巴上那道焦黑的疤痕就是當年被雷火劈中后留下的。她作爲云谷之中修行年深的蛇精,遭受的雷劫比我壯觀得多,聽説足足躲了七天七夜才給她死活躲過去了。至於別的我也不曉得,便不饒舌了。說實在的,墮生斯世,有幾個是清白的?橫竪都是些前塵往事罷了,何況在我們相識之前,白嵐便已對人肉興趣全消了。她最近倒總是喜睦睦地研究起凡人的食譜來,今天做的菜式乃是西湖牛肉羹。

    我的天哦,牛可比那小蟲子逃得快多了。我倆仍舊各自料理飲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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