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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德妃娘娘忽然步子一停，回眸一笑，摸出了一条红色缎带，向着面前一群青春俏丽的女子勾出了一个……很难形容的笑容：“妹妹们，姐姐陪你们玩——彩~蝶~扑~花~吧~”
彩蝶扑花，是这个时代，豆蔻闺中的女孩子们最常玩的游戏，一个人蒙住眼睛扮彩蝶，其他女孩儿则是花朵，彩蝶站在原地数十个数，花朵们自由奔跑躲避，待十个数数完，花朵们定住不动，蒙眼的彩蝶便开始扑人，谁被扑到了，就成为下一个彩蝶。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确定，德妃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光，不是她们错看。她们惶惑地对视一眼，又听德妃笑盈盈道：“大家敞开了心扉，素日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不自在的，都忘了才好，这次本宫做先，陪你们玩。”
……后宫排位第三的德妃娘娘，愿意屈尊，陪她们这些六七八品的小宫嫔，玩彩蝶扑花这种闺阁少女游戏？
可就算众人不明其意，心下防备，面上也不得不做出一派欢喜。若有谁敢推辞，那是不识抬举。眼下德妃赏光，横竖躲不过，众嫔也唯有谢恩。
***
萧怀瑾昨日敲打了韦女官和谢令鸢，然而今日练字，不觉又想起昨日德妃一番梨花带雨的倾诉。
仙居殿前的思念之语，字字含泪，又怎能作伪？
谢令鸢对他，也真是痴情一片，挡驾时那诀别珍重的微笑，死后魂归西天，还为了他毅然回魂……而反观自己，这几日除了赐下名贵药材补品、各色奇珍异宝，还从未去探望过她……他怎可如此无情地对待一个真心悦己的人儿啊。
萧怀瑾叹了口气，放下御笔，无论如何，抬腿之劳，去看看这个为自己毅然回魂的痴情人儿吧。
念及此，萧怀瑾轻装常服，只带了几个侍从，特意存了心思，没有预先知会丽正殿，想着给德妃这个痴情人儿一个惊喜，她定然也会热泪盈眶、喜极而泣。
萧怀瑾沿着御花园的通幽曲径，慢慢踱步到了丽天园。
丽天园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清菊香染秋色浓。
萧怀瑾气定神闲，月白色常服被微风吹起衣摆，他负手而行，一国之君万人之上的尊贵，从举手投足间信步传递。心里却想着，德妃那般思念朕，若是见朕探望她，该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他的内心，浮现出了一幅如工笔般诗情画意的画面——
谢令鸢花容惨淡，愁云为衣，倚在美人榻上读着《花间词》。忽闻身后脚步声，她愕然回首，转眸之际，杏眼黑瞳，映出自己款款而来的身影。登时双眸含泪，犹如兰花泣露，柳眉微蹙，唇畔泛起昙花绽放的笑……
美人双泪垂，总叫人心碎。
啊，要怜香惜玉才对。
.
一阵嬉笑声，从花丛后面传了过来，如黄鹂鸣翠柳，莺燕婉转，天籁悠然。
“我在这里，来呀~~”
“啊哈哈哈哈~小美人，别躲呀，让我抱一抱~~”
“德妃娘娘，我在这儿呢~来抓我呀，你来抓我呀~~”
“美人儿别跑！看我捉你~~~”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桀桀桀桀……”
“恍恍惚惚……”
“红红火火……”
“韩寒会画画……”
萧怀瑾困惑不已，丽正殿的宫规未免太差劲了，宫女们竟然敢在丽天园玩这些嘈杂游戏？
等等！她们说……德妃娘娘？！泪盈于睫、相思成疾的德妃娘娘？
所以这是在干嘛？！
萧怀瑾心中诗情画意的工笔画碎裂了……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分花拂柳，眼前豁然开朗——
就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德妃谢令鸢正被一块红缎蒙着眼，那红缎鲜艳，映得她皮肤瓷白，红唇皓齿，别有一番情趣，比她垂泪娇楚时，更动人心弦。她声如黄鹂，笑得欢畅，走几步抱住了一个美人，她嘻嘻嘻嘻；又摸索了几步，抱住了另一个美人，对方发出惊呼，她呵呵呵呵……
萧怀瑾：“……”
哪里来的大胆女子！竟然勾引朕的德妃！
慢着，这些女子的衣着打扮，宝林穿的藕粉色祥云裙，御女戴的云月冠，采女穿的石青色丝缎襦裙……竟然都是连他还没有临幸过的一众后宫美人。
哪里来的大胆德妃！竟然勾引朕的女子！
再看谢令鸢抱着她们，竟然笑得那般开心……昨天刚说的日日思念辗转反侧呢，你的衣带渐宽人憔悴去哪里了？
萧怀瑾他想不通。
他从小到大在宫里二十载，历经两朝，没见过这样的后宫。
.
一旁内侍屏气凝神，看着天子陛下神色不豫，原地转了好几圈，来的路上的云淡风轻统统不见。
萧怀瑾这些年还是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本事，很快琢磨出了一点意味。德妃……莫不是特地来这里偶遇自己的？毕竟丽天园连着御花园，皇帝偶尔也要散步来此处。
至于那些玩得开心的宝林御女们……肯定也是来偶遇朕的，只不过偶遇朕之前，先偶遇了德妃。
看在你们为了见朕如此努力的份上，如此喧闹嘈杂，朕也就不降罪于你们了。
但是！
你们是不是玩得太忘乎所以，连朕移驾此处，都看不见了？！
.
萧怀瑾已经完全忘记了，六七八品的宫嫔，这个时段没有逛御花园的资格，守园太监会查腰牌撵人的。他不甘心地往前走了几步。
有的人在宫里警惕心强，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龙纹，内心咯噔一下，转头便见身材修长的皇帝陛下，正站在花丛一角之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
“噗通通——”
十几个女子瞬间跪成了一片，遍地是鲜艳：“嫔妾给陛下请安——”
谢令鸢听得周遭忽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是齐齐的请安声，心道坏事，她已经快搜查完了，怎么萧怀瑾好么蔫儿的这个时候来了？臣妾不是不受宠吗？
德妃与宫嫔厮混于一处，要说成体统，也没多体统。眼下要如何向天子解释？
谢令鸢心间转了片刻，立即扯下眼上红缎，眼含热泪地看了一眼萧怀瑾，像星使那般饱含感情，如诗朗诵：“啊！陛下！您，终于来了！”
萧怀瑾：“……”质问的话，被这热泪盈眶的朗诵，瞬间堵了回去。
德妃这惊喜反应，他都不知该作何回应。
莫不是……她是特意等候在此，还故意召集宝林御女采女们，闹出这般动静，惹朕注目？
这样想虽牵强，但独守空闺的女子能做出什么事来，谁又能料清呢？
笨女人，笨办法，却娇憨得……可爱啊。再想想她临终前那一抹诀别的微笑……
萧怀瑾不豫的神色，此刻也随着猜想，逐渐冰消雪融。
谢令鸢察言观色，一脸喜悦的神情，脸上两抹红云：“陛下，臣妾数日不见您，便邀了后宫的姐妹们，来园子里赏菊，兴致到了，玩得有些忘乎所以。”
萧怀瑾矜淡地“嗯”了一声。
谢令鸢见天子陛下似乎不介意，心下稍安。转眼一错，却见身后跪着的女子们，虽不敢抬头，神情却是眼巴巴的，那渴盼却又碍于森严宫规、不敢抬眼的模样，谢令鸢心下一动：“既然有幸见到陛下，不妨让诸位姐妹陪您玩一下，散散心。姐妹们娇俏动人，臣妾与之玩乐，仿若忘却世间烦忧，这等好事儿总不能让臣妾一个人讨了去，陛下不妨也来同乐。”
说完之后，谢令鸢觉得，自己痴情的人设好像快崩了？
萧怀瑾本无心与她们纠缠，然而红粉佳丽于眼前，环肥燕瘦，这人眼如秋水，那人唇如花瓣，正常男子焉有不动心之理。再者，德妃所言甚是，这些女人都是他的后宫，怎么能让德妃一个人占尽了好处？
横竖有几分闲暇，不妨就留在此处，尽兴片刻，也是人间安逸所在。萧怀瑾接过谢令鸢递来的红色锦缎，系在眼睛上，淡淡一笑：“罢，就与你们玩一道。”
他已经蒙住了眼睛，并没有看到，在出声的那一刻，那些宫嫔们激动喜悦的目光。
谢令鸢其实对这种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解放双手，干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石桌上摆了点心瓜子，谢令鸢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
方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她把这些宫嫔都搜寻了一遍，没有任何星君的提示。七杀，或者其他星君，难道不在此列？
不过，今天总算又将范围缩小一圈，进展令人欣慰。这办法是卓有成效的，过几日找个由头，再把那些美人、才人叫来，搜寻一遍好了。
萧怀瑾不知道，德妃已经又打起了他的美人、才人们的主意。他方才被德妃蛊惑了一把，莫名其妙跟宫嫔们玩起了豆蔻少女才玩的彩蝶扑花，玩了一盏茶时辰，各种脂粉香气混杂着扑入鼻息，仿佛灌入百会，他又忽然没了什么兴致——这是在作甚？
明明不喜欢她们莺燕招展，明明厌烦脂粉气乃至恐惧……明明只是突发奇想，慰问一下德妃而已……女人见识短浅，凑在一起除了勾心斗角，便只能做些无聊事了，而他堂堂君子，怎能在这里，陪她们一起无聊，虚度光阴？
萧怀瑾扯了红缎带，宫嫔们嬉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把目光移向一旁端坐的德妃，谢令鸢时刻注意他的动静，屁股底下如坐弹簧，迅速弹起身，放下手里瓜子，脸上又溢出了澎湃的感激之情，动容不已：“陛下可玩得尽兴？陛下圣德，体恤我等姐妹，姐妹们还不快谢恩？”
她带头跪下，诸位宫嫔也赶紧跟着跪地，便听谢令鸢温声劝谏道：“陛下，后宫诸位姐妹们，自小长在深闺，不能如男子那般出门远行，看天地之博大，人文之广袤。她们豆蔻时，少有的乐趣，便是同伙伴们一起，这样玩乐。”
今日怀惴惴之心而来的人，此刻更是诧异了——德妃为了笼络人心，也是豁出去了，竟然会为她们请命？
德妃果然是要干一票大的啊。
可她们位分低，连日常请安的机会也没有，只是逢初一和十五，才能觐见皇后太后。至于那些高位妃嫔，都高高在上，家世卓然，她们即便想要投靠，于对方也没有太多利用价值。
所以无论德妃拉拢她们，存了怎样的心思，至少她能体谅她们苦楚，论起来是比皇后亲和多了。
谢令鸢没料到人心如此复杂，她的想法全都被宫嫔们歪到姥姥家去了。她无非是想试探皇帝的观念底线，顺便尝试扭转一些他的偏见罢了。萧怀瑾嘴硬心软，她持之以恒地念叨多了，说不得也能水滴石穿么。
她还在魔音灌耳：“而今入了宫，是不如闺阁中自在了，若不见您，总是寂寞。今天陛下开恩，纡尊陪妹妹们赏玩，臣妾许久未听到这样欢笑，真希望以后能多与姐妹们一道游乐，若陛下愿拨冗而来，就更是人间美事了。”
谢令鸢扯啊扯，星盘忽然出现在眼前，在神秘瑰丽的蓝色光芒中，她讶然看到，那根标记【声望】的银色指针，居然动了！
我那与我隔绝了千年时空的金叽奖啊。
谢令鸢差点含泪失声。是珍贵的声望，声望在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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