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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查木斯（24）</br> 乔伊实在不明白，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那样被团团围在中央，是敌是友也分不清，原本以为是拼上性命的一战就那样结束了，然后那些战友们又变得言听计从，可是眼前的惨状，实在令人不敢多想。
他也看见那天使，看见了天使那手执着的高大的旗帜，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他看见天使在向众人也在向自己嘱咐，他也听见了天使的谆谆教诲。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白骑士的盔甲和短袍变化为一双翅膀，连同着那匹圣马，一起向天空隐去了。
战士们开动了，不再看着脚下，向着维科的方向。天使对查木斯人说，放弃城市，放弃城市吧，先占有它们，再毁灭它们，最后放弃它们，让它们成为一片废墟，让敌人失去安身立命之所，让他们在荒郊野岭里饿死吧。只有乔伊，他现在在队伍的最后，他感觉自己不是个统帅。本来就不是，一直不就不是么？自己算是什么？一个普通的士卒啊，在这样的年岁里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啊？但是不能这么说，至少情况总是一年年恶化起来的，贝利弗尼元帅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他可是一步步从士兵变成将军的啊，像他这样的人，在这十余年里已经出了很多个了啊，这是军营里人尽皆知的故事呀，在各个战区，浴血奋战、击退敌人的战士就会得到晋升，战功突出的就会被授予将军的军衔，像他那样，骁勇善战，在战场奔波了十余年的军人难道不应该得到王室的认可吗？要知道，约翰这十几年，可从没有把任何一项荣誉授予过任何一个贵族啊！
四个神话在历史的这一刻交叉了，编织出一个神圣的米字，乔伊理解了神谕，回望了一眼不远的卢布那城堡，他知道，那地方包括这地方还有所有的波肯土地，都要回到波肯人的手中了。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是啊，他已经为此等待了几十年了，从他做出错误决定，把自己和整个民族都推向深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等待了。他是保罗维亚的王啊！可竟比那黎撒的后人还要不为人所知，自己的领民把自己连带着那痛苦的回忆都给抛弃了，可是痛苦依旧还在，自己却已成为了丧家之犬！丧家之犬啊，一切都丧失了，当初他受了蛊惑，带领大军截断了瓦莱伊安的生路，把他的宗主困死在大海之上，这可是“一战成名”啊！他就借此成为了讨伐查木斯联军联盟之主了啊！从高低不就的国王到百国之首，当时的他对权力是多么的痴迷啊，他恨不得就一直那样下去，率领数百万大军杀入利亚城，分割查木斯，统一格洲！这真是个宏伟的计划，这真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有野心，这真是能够把人反噬的勃勃野心。
他不知道，他丧失了最起码的警惕。转瞬之间，罗亚人便背叛了他们之间订立的契约，在他的国家举国欢呼之际，在他向徐西之海宣告自己才是波肯唯一的王之际，那些红色方阵侵入了，他们燃烧了边境，他们洗劫了村庄，他们在自己毫无防备的西边耀武扬威，他们想要颠覆这位国王，颠覆这个国家。
他的子民们很快便转变了眼色，他们竟然没有向他们的国王请求庇护，他们竟然没有团结在他们的国王周围，他们竟然用恶狠狠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父亲，他们竟然向他们的国王关上了城堡的大门不再接纳他，他们就像是天才的农民起义，在悄无声息之中就这样在自己的心中罢免了这位君王，不受他们认可的国王。
他被人们遗忘了，在环伺查木斯的西方诸国之王名单里竟没有他的名字。在日尔拉尼亚的新一任首领在拜兰城内发出的昭告各参战国的演说中，那些王室大公们竟然只字不提波肯的战局，这真是欺人太甚。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从一开始，从两百多年前开始，他的姓氏连带着他的名字，就都被臣民们所嫉恶了，因为他是穆萨德伊尔的子孙。那是个纯纯粹粹的民族主义者，那是个一心跟随查木斯，忠贞不二的英雄人物。就是因为他，就是有了他，要不是他，保罗维亚怎会有今天的地位？怎么能够成为波肯的第一大国？怎么能让他成为旧大保罗维亚王国（即由查木斯人扶持的保罗维亚王国，因为最早成立，故而称之为旧王国）的君主？还有，旧王国的最后一任君主。
他的那位祖先，就是靠着查木斯人的帮助而成就了这二百多年的霸业，才让弱小的保罗维亚民族从任人欺凌到后来的连罗亚人也要畏惧三分，是穆萨亲自派出的几千名骑兵战士去利亚城接受军事训练，才有了后来让他用来反咬亲人一口的冷血骑士。保罗维亚和查木斯曾经就是有如兄弟一般的关系，穆萨在世的岁月里一直在贯彻着这一点，每当罗亚人蠢蠢欲动，在查木斯的西边擦抢走火时，保罗维亚人就会第一时刻为他们的老大哥出面应对，多少次外交危机都是通过保罗维亚的渠道得以斡旋解决，哪怕直到查木斯日暮西沉之际，保罗维亚的王们也没有因为心中的动摇而放弃这位恩人。毕竟，作为同盟，查木斯确实在几百年里的岁月，用真心实意培植并保护了这样一个安定而强大的保罗维亚。可是现在，面对利益，一切都不重要了，所有动摇的决绝，都在他这里得到了兑现，黎撒的后人看到他那充满诚意的表情，心中就明白，这几百年都没能叩响的大门，终于破开了。
而如今，他明白了，曾经美好的一切，现在都被他自己给毁灭了，他把臣民们的希望全都兑现成了绝望，当他决定要做出这世上最大的背叛时，他的领民们义无反顾的跟随了他，在徐西的大海上布下重重阻碍，尽管有反对者，然而他做了，脚下之臣就没有后悔。但是此刻，人人都后悔了，为了他这个错误的选择，自己竟然言听计从了？！自己竟然让昨夜还是自己亲人的查木斯人，在今晨就成为了将自己的家人同胞杀死在对岸的仇人？这不能不令人心痛的，这都是因为他们将亲人的父亲给害死了，一手将他给掐死。那么，那位疯狂的王子也就抛开所有情面，不惜一切代价要毁灭曾经的挚友了。
于是，在保罗维亚的大半疆土被横扫之后，这位国王就带上了隐藏起来的骑兵军团奔往西线战场，他将对抗查木斯人的任务交给了一个个忧虑的将军，他们也便一个个的背离自己的使命，他们根本不愿与查木斯人对抗，也根本无法与查木斯人对抗，在约翰的大军攻陷北方的四大要塞之后，他便义愤难平的向罗亚人寻仇而来。那时的他觉得，与查木斯人的战争不是最重要的，只有与罗亚人的战争，才能为他正名，才能为他洗刷屈辱。
从那时起，这位国王便像约翰一样，在日渐远离子民们的视线中，与黎撒的后人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对抗。
荒郊野岭之外的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和约翰是多么的相似，也许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但他确定，自己和约翰一定有相似之处。在这座再也无人在意的城堡外，他带领随他征战了整整十一年的军队进入了这里，时隔十一年，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他是说，终于又回到了自己国家的城堡。每个地方的城堡都是不同的，尽管他们大多都建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在西格，城堡是为俯瞰眺望大地海岸的壮阔，而在波肯，城堡是为沉醉于欣赏其中的隐秘神奇。保罗维亚人总是在山地密林里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堡，战火袭来时，他们就会遁入其中，他们就会感到安心，这是这个民族与生俱来的特质，是许多波肯人共同拥有的特质。而同时，他们又需要时常面临野外的战斗，塞西人多少次在波肯人的城下与他们交战，磨练出了他们不惧血战的勇气。
相信他，这是位有勇有谋的国王，当初，他不曾知晓自己的对手是谁，在他看来，他早就看出了罗亚人的方阵战术不适宜在波肯这样的多山地带运用，他想，无论是谁，他们的军团长一定都会败在自己手上，他就可以一战为自己雪耻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他长途奔袭，初到卢布那之际，他就利用了这座城堡，拖住秃鹰军团的攻势长达数月，这在一开始就令罗亚国内一片哗然，他甚至在想，这位军事长官该要失意而归了。
可是事实又一次与他的料想对立了，这个对手不仅没有被削职，反而在之后的不久便被荣授了**官之职，他被赋予向罗亚东南诸城发布法令的权力，他在元老院中的法权又进一步得到了巩固。直到这时，这位国王才认识到自己的对手非同寻常，他开始关注起这位黎撒的后人来，他的通往权力之路都在这位国王对他的逐渐了解中得到了解读。
这位军团长在有意无意的与他纠缠，既没有要消灭他的意思，也没有要撤兵的意向，他总是与自己缠斗于西北的边境上，牵制着自己的力量。他在一点点的消磨自己的斗志，他在一点点的消耗自己的精神，他根本不在乎牺牲，他心中早已有一盘棋，早已在处处都盘算周密，他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他可以不害怕失败，失败对于他来说，只能意味着最后的胜利。坏消息不断传来，而他却在这里久久的拖住了罗亚人的东进，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他在“与世隔绝”的边境线上终于意识到，他的一生都要被这个男人给操控了。
事实的确如此，在他与黎撒的后人纠缠不休的这几年里，这位军团长步步高升，从没有一次挫折让他派出的间谍能够为他送来令他期待的消息，相反，只有一次次愈加沉重的失落。他一次次取得胜利，这位军团长也一次次得以取得权力，他一次次的看着不再熟悉的臣民弃他而去，一次次面对军团长的强攻而顽强不屈。
好了，在他与黎撒的后人最辉煌也是最后的一战中，时间已过十年，他仅靠着七千余人的部队与秃鹰军团的六万大军对峙，在罗亚人的国土里，在已经有将近半个多世纪没有遭受到侵略的罗亚本土上，这位无人知晓的国王与黎撒的后人交战数十日，最终取得了歼敌两万余人的巨大胜利，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保罗维亚的骑兵部队依靠不到三千人的数量就将这样一支大军逐个分割包围，甚至将这支大军逼入了一块山地，在那里，决战打响，苦等了十年的保罗维亚老兵们在那里拼尽全力，最终仅以两千余人的伤亡赢得了这场胜利。在这个名叫玛尔斯（罗亚神话中的战神）的地方，在他们罗亚人的神庙里，保罗维亚人向自己的神祈祷着胜利，他们在痛苦着，山坡上血流成河。黎撒的后人来到这里，一心看着他们那激动的神情，他们，便被包围了。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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