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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来,威名赫赫的锈祖果然是改不掉饲祖时期的恶习,好一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回云莱的座位,反倒跑去与太朴首席相谈甚欢。
有锈祖亲手布置的法阵,再耳尖的修士也听不到一言半语。只见两人轻言细语谈了几句,姜迎微锁起眉,眉心习惯性夹起一道纹路,片刻后似乎告了个罪,从腰间抽出一根水烟袋,龇开右侧嘴角,虎牙叼着烟嘴,大约是顾忌面前的贵客可能不喜欢烟味,并未点燃,只把白铜的管口被咬塌下去一个角。
锈祖仔细打量水烟袋,宽容地笑了笑,没有催促。
姜迎微并没有摆架子的意思,事关重大,宗门继承人也需要发泄途径。
稍微对四大仙宗有点了解的,都知道一句总结:“云莱集绳,鸿渊鉴美,太朴吐烟,五蒙织锦。”
云莱仲砂收藏的手绳数量不下千条;鸿渊那位热衷美人红袖添香。而守缺子的喜好至今没定论,有小道消息说是“女红”,因为衣角上一些时兴的小绣样全是他自己动手,只因五蒙风气严苛,“不务正业”这一条作为罪责写入宗规,他羞惭让人知道自己的绣工水平与阵法造诣不相上下,故而一直未言明。
太朴姜迎微,几百年锦衣玉食也改不掉一身匪气,燥气上来直线掀翻长老打坐的蒲团……可能也是受她师父的影响。太朴宗主姬章同是阴晴不定的暴脾气,经常吃完午饭没事干,突然念及大徒弟半个月前打碎了她新买的茶具,怒由心中起,便提剑踹开徒弟的洞府,从天而降一顿削。
有点意思的是,这对师徒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脾性,感情却出奇不错。
姬章是个老烟枪,烟不离手,受此熏陶,姜迎微不能打架又心思郁结时,就学会了抽烟。
磨锋台上喝声不断,姜迎微静不下心去思考,脑子转不动,牙口又好,祖母绿的烟嘴咔吧一声,不经意间给她咬出了个坑。
脆响让她小惊了一下,正要抬眼去看锈祖是什么态度,忽然手中一轻,法锈低头托起水烟袋,另只手的指间一卷火纸煤,已经烧出了半截红色灰烬,她轻轻一吹火头,小簇明火跃起,两指夹住,翻转凑到烟碗处点燃。
沉默了一会,姜迎微倾身去衔手中的烟。
法锈松手让她拿着,单手不紧不慢搓散纸煤儿。姜迎微拿眼瞧着,问:“锈祖也好烟?”
“不喜欢。”
法锈低沉一笑,碾灭纸煤儿的端头,“但可以忍受。”
姜迎微做事大胆,就算色厉内荏,也直截了当:“锈祖出身八荒殿,却公然为云莱压场,不怕行事偏颇,又来引战?”
法锈道:“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扫去袖口上的火纸屑,“这披的是衮服还是白衣,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话里话外,有点分化八荒殿的意思。
姜迎微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实在没招,索性推诿:“锈祖,飞升是大事,您将我师父性命的大事交到我手上考虑,不太合适。不如这样,在下替您跑趟腿,四千年雪莲茶伺候,您与我师父详谈。”
法锈含笑不语,抬手握住姜迎微的肩。
姜迎微手臂蓦然紧绷,搭在肩上的手却没用力,只轻柔的将她往磨锋台的边缘带,二人身量相仿,看上去背影自然,然而身在其中的姜迎微半个身子都僵直了。迎微飞剑在剑鞘里紧张嗡鸣,打是打不过的,正迟疑要找什么借口,就听锈祖笑道:“姜道友,太见外了,我们小辈之间的私房话,扯什么大人呢。”
语气亲切。
“不如这样,你跟我来,我把道理给你捋一捋。”
眼瞧着锈祖与姜迎微这二人“一见如故相邀同游”地走出磨锋台,云莱这边的弟子才忙着挤眉弄眼。在各种无声的猜测中,仲砂掀起眼皮,只看到远处白衣临风、人群分海。
橘子瓣静静立在案几上,缓慢风干。
刚才那几幕,有一点重现饲祖风姿的味道,慵懒温雅,那个点烟的风流劲儿就别提了。
不为人知的是,法锈能重拾这副脸面,整整过了一百五十年。
话说二百年前,仲砂第二次“叩天”之后,万事并没有一帆风顺,其中琐碎波折不断,说到底,五十年的艰辛绝望哪是几句互诉衷肠能医好的。法锈将她送回云莱仙宗后,两人没有握手言欢,开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冷战。
法锈自知理亏,做了个把月的孝子贤孙。
也基本没落实,云莱上下谁都不敢怠慢她,把祖宗当孙子使唤,除非活腻味了,端个茶送个水已经是“折煞人”。她的原话是“小住几日,打个牙祭”,说是这么说,听在知情人耳里,任它什么谦辞都左耳进右耳出,不如一个明晃晃的“屈尊纡贵”够分量。
法锈是想放低身段,放不下去。
仲砂是从会偶尔开花的冬末春初,彻底转入严冬。
她的态度非常鲜明:冷漠。这种冷漠很独树一帜,不是视而不见,她躺榻上养伤的期间,药照喝,人照理,事照做,就是一旦法锈在旁边,话说不到三句,必定冷场,忘年交情也拯救不了。
几个月内,两人间一度反复出现“吃饭了没?”“吃了。”“哦。”这类的问答。
应了一句老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两人,中间刮着疏离刺骨的冰碴子。
率先一拳击中墙面的是法锈,事情发生在某个阴凉的午后,她端着长老熬了六个时辰的药汁跨入宗主寝宫,没什么表情地照例问道:“饭后过一个时辰了么?”
“没到,还有半刻钟。”
“那药先放这晾着。”
又是三句结束一轮对话,法锈将玉碗搁在桌子上,拉了把椅子抱臂坐下,空荡荡的寝宫只剩翻书的沙沙声。坐了一会,法锈伸手搅动药汁,突然道:“你这伤大概十月能好全,我就再叨扰这个时间。等你好利索,跟我打一架。打完我回玉墟宗。”
“不打。”
“我让你三招,不布阵。”
“不打。”
法锈手指一顿,玉勺磕在碗沿,数道裂缝如闪电分布开:“宗主大人记不记得在金笼峰字字诛心,戳得我脊梁骨疼。”
仲砂翻过一页书:“真巧,那时我也差点动手。”
这本糟烂的旧账埋藏许久,终是重见天日。
法锈撑桌站起,俯视她手中书卷,开始了口舌之争:“砂宗主,一样的遗言,还是不要重复用第三次的好。”
仲砂没有当初的窘迫,针锋相对道:“不会。锈主痛哭流涕的模样,见一次就不敢忘。”
杵在殿门口的小弟子头背上冷汗涔涔,里头两位都是“叩过天”的人物,针尖对麦芒,几月来好不容易单独说话超过三句,句句夹枪带棒,教人听着,生怕下一句就爆出火星。
闻讯赶来的肖尘根站在殿门旁边不敢出声,汗流洽衣,心里百八十只蛤.蟆蹦跶嘈叫,这两人要是崩了,就算不明着动手,后果照样不堪设想。
肖尘根越想越心惊,一时病急乱投医,正叫人去寻个专业“劝和不劝分”的和事佬过来,却被守门小弟子怯生生的一句话给点醒了:“肖长老,人家劝和不劝离的招儿都是对着家务事去的,宗主与锈祖这矛盾,别人插不上嘴,也谈不到点子上……还是别了。”
想想是这个理,世人对付眷侣之间的情爱有的是经验,你侬我侬的感情黏牙得紧,断得藕断丝连,也粘得破镜重圆。对友人之间的情谊便没多少法子。
多少人能因一席话义结金兰,拜为八辈之交;也能因一句话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不光肖尘根心急如焚,连法锈也在慢吞吞地思索,她颓废了五十多年,浑身还是挥之不去的暮气,懒洋洋的没干劲。她身在此山中,觉得没什么,给出的说辞是:“不是我倚老卖老,身子骨不如从前了。被天道割去半条命,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的解决办法也粗暴简单——可能打几架就好了。
幸而仲砂还算冷静:“跟我打?打完回玉墟宗干什么?继续当你的吃喝不愁的老祖?你以为你在云莱是干什么?法锈,是因为我叩天,所以你愧疚了么?”
法锈没有接话。
仲砂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先留居云莱,是让你好好想一想!想你要追问的是什么,想你任何曾经质疑的地方,想你将来的路往何处畅行。然后去做你所想好的一切!”
她低声问:“你以为是什么?”
玉碗崩裂,药汁溅出,仲砂低吼道:“你以为是什么?嗯,觉得我是把五十年的怨气往你身上撒。法锈,你后来所做之事,让人诟病的地方海了去了,我要是对你满腹怨气,就不会踏进玉墟宗一步。”
法锈默然弯腰,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仲砂怒而掀开褥子起身,拎起她襟口重重掼到一边去。
“你待在云莱的意义,不是照顾我!”
砰得一声响,炸在肖尘根的耳中如摔杯为号,他来不及捯饬自己的衣冠,提步冲进去,只见锈祖狼狈摔倒在地,强行下地的宗主正在剧烈喘气,周围满是碎玉片,药汁肆流,小溪一样蜿蜒淌过肖尘根的脚底。
他不知所措地磨蹭了两下脚底,在“先去拉金贵的锈祖”与“先去扶有腿疾的宗主”之间犹豫了几息功夫。
他杵着的当口,锈祖没管衣襟上扯脱了几颗盘结纽扣,也没有抬手拂开挡脸的碎发,一言不发,宗主压抑住急促的气喘,冷冷发话:“滚出去。”
肖尘根觉得这声“滚”应该是给他的。
于是知趣告辞,余光瞥见锈祖深深埋下头,缓慢举起单手盖住脸。
之后发生了何事,肖尘根并不知情,许是动静不大,守门的弟子也说不上所以然。
喜闻乐见的是这二人关系回暖,云莱上下皆松了口气。肖尘根便开始寻摸着办另一件事——自从仲砂继任宗主,云莱新一代的弟子也还不错,但就是挑不出顶梁柱,这事搁在心里闹腾,连仙宗举办的大会都缺席,因为知道自家几斤几两,心虚得厉害,实在不敢踏踏实实去参加。
好在有一个悟道深刻修为高深的老祖赋闲在宗,与宗主的交情实打实摆那,不看僧面看佛面,肖尘根便挑了四五个资质上佳的好苗子,想让锈祖抽空指点一番。
不曾想的是,去跟锈祖请奏时,竟被推拒了。法锈双臂拢袖靠在太师椅上,半垂眼皮,很不感兴趣的样子:“最好还是免了。从你家砂宗主来八荒殿的那一刻起,‘带孩子’这三字儿就黏我身上不下去了。成了饲祖,要给一群蹦跶的修士兜着事;我师父收徒,我来教;跑你们这儿,又要我——这什么,做工抵饭钱么?”
求人缺底气,肖尘根臊得满脸通红,半句不敢多说,连忙喏喏退下。
虽然年龄上他比法锈大上几百,但对方已然封祖,算是名声响当当的“前辈”,兼天子之尊,轻易得罪不起。肖尘根回去辗转反侧,反复思量自己是否哪句话不妥当,隔日备下贵重赔礼,不敢当面给法锈,于是跑去请见仲砂,低声下气把事情一说,拿出厚礼请宗主代为转交。
仲砂听了没反应,直接打发他回去了。
肖尘根忐忑不安离去,等到傍晚时分,法锈来宗主寝宫蹭饭,蹭的是太师叔怀菁隔三差五送来的吃食。修为到了这个份上,许多东西食之无味,愈发的挑三拣四,拈起一根酥脆腿儿,清油顺着葱沫往下滴,她瞧了一会又放回去:“你这儿厨子不行。”
仲砂道:“是不行。厨子比不上玉墟宗的,弟子也比不上。”
话一出口,法锈敏锐看过去——她不故意瘫成行木将就的做派,揣摩词句的造诣远在仲砂之上,许多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双方眼神触之少许,法锈率先服软,笑着叹息:“老了,到触景伤情的年纪了。”
仲砂猜得不错,法锈不愿指点云莱弟子的真正理由很普通,她最安逸享乐的几年是在玉墟宗度过的,围绕身边的全是青葱活泼的师弟师妹,个顶个的朝气蓬勃、光阴无限。
一次物是人非事事休就够了,何必再回顾呢。
正如她从未再踏足离兑宫宫主寝殿。
与她滚落红尘的那只狐狸,在“叩天之战”中到底做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从拆月送来的那张狐皮来看,多半真身全毁,魂魄碎裂入轮回。
重创的魂魄转世,撑不起身躯庞大或有灵智的生物,大多会转为虫蚁蜉蝣之类身躯狭小寿命短暂的生灵。朝生暮死,再进入无穷无尽的轮转,俗称“蝼蚁胎”。
仲砂极少干涉法锈的私事,但在此事上罕见过问了一次:“你打算如何?”
“最多三百年,我让我师父拿回他的那身皮毛。”
法锈似是不想多谈,低头揉了揉鼻梁,冷不防仲砂神来一笔道:“哭过?”
这话,钝刀割人,尖刀挑疤,伤得不厉害,却麻痛难忍,不愧是云莱凤凰一贯风格。
法锈说:“嗯。”
她答得简短而拓落,收到仲砂看来的眼神,一带而过道:“还要你见证?哭给你看一次就够难堪的了,我半夜孤枕难眠,难免的事。”
这话用她独有的腔调说出来,像是一阵从鬼门关吹来的风,轻轻柔柔,却刮得人满腔酸软。
算是明白江访安为何久久不踏足盼安城,却仍将那座小院珍之重之放在心上,每一次回去都是近乡情怯,卷起裤腿走入疯长的花草,郁郁葱葱,就像溶进了过去的年月。
爱与死天生一对,她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全应在自个身上了。
窗外阴雨连绵,风吹芭蕉,殿内静了许久,法锈轻轻笑了笑,搁下筷子:“云莱弟子的事,既然是你师兄精挑细选的,应该都不费心,那就带来吧,我看看。”
仲砂并不热衷:“你不想就算了。下次大会定在一百五十年后,拔苗助长也没法让他们独当一面。我还能顶住,慢慢来吧。”
她面前伸来一只手,法锈勾了勾指头笑道:“那给我个客卿之位,帮你压场子,总缺席大会,于仙宗威望不利。”又道,“不过就一次,之后我也要做点自己的事了。你云莱的弟子我也先瞧看着,能教的我不会藏私,只是他们以后学到多少,看自己本事了。”
仲砂侧目,面上终于浮现出暖春的笑意,一巴掌拍她掌心。
她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
历经战败的沉痛、五十年的绝望、一朝的崛起、数月的反省,这个名为法锈的人不再被退缩与无谓的欠疚负累,用漫长的一百五十年打磨自己,直到那一日,如最初般轻笑问答:“何为天道?”
“桎梏。”
“我可能破之?”
“兴许能呢。”
……
太朴仙宗,磨锋台上,云莱擂台空无一人,留下三万多层叠阵法浮动不息。
过了约两盏茶功夫,姜迎微重新回到她师父姬章座下。法锈含笑归席,没有坐定,手肘倚着太师椅与云莱宗主说了几句话。
台阶下几个守擂的云莱弟子正闹别扭,他们受过锈祖指点之恩,此番成绩不佳,推搡着师兄弟率先上前领罚。法锈嚼着橘子,低头用手心接下吐出的两粒籽,又捏了一下腮部,嫌这橘子酸,掂起一碗茶饮下两口压住味道,一眼瞥到下面兵荒马乱的守擂弟子,笑了一笑,扭头向仲砂辞行。
守擂弟子还在推三阻四的内讧,突然有个眼尖的看见面前不足三尺的法锈,吓得哎呦一声就往后方蹿,同时惊得三四个修士崴了脚,连累其余师兄弟绊倒在地。
最前方的弟子挤出一个窘迫的笑:“祖……祖宗哎……”
法锈屈腰伸手拉他:“起来,像什么样子。”
守擂弟子受宠若惊地站好,嘴里忙道:“是是,给宗主和锈祖丢脸了。”
法锈眼角稍弯:“还好。”
众守擂弟子全愣了,一百五十年,锈祖待人的“温文尔雅”半分没施舍给他们,每次都是往死里锤炼。几个弟子实在受不住了,拖着满身伤痕跟亲师父告状,心疼徒儿的亲师父跑去跟锈祖理论,锈祖就淡淡道:“没带过这么差的,这代悟性不行啊。”
直至这日,锈祖有史以来第一次尽褪往日威严,当真是如沐春风:“今后长进如何,成败输赢,都靠不到旁人,我也不能鞍前马后跟着挡灾。”
终于有弟子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锈祖……是要离宗了么?”
法锈笑了笑,往前直走,不道离别,与他们擦肩而过。
守擂弟子们恍惚望向台阶上主座,又怔怔见那身白衣渐行渐远,心底生出一股茫然无措之感,不知她去往何方,光是目送太过轻率,突然其中有人高声道了一句:“请锈祖保重!”
法锈没有转身,只扬了下手臂,白衣拉出笔直的棱角,孤独走入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