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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祖诀 上辈子 第21章 钱庄

作者:十载如憾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17-02-26 10:11:46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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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来了。”

    在法锈自迁荷峰启程时,万里之外的六合堂也收到了消息,六角宝塔内只点燃了三根蜡烛,烛烟袅袅升起,在每根蜡烛下面都摆放着一个蒲团,对应着蜡烛已有三人就座,中心放着一张宣纸。这种宣纸不同于纸鹤传信,而是听声抄录,刚刚在迁荷峰双方所说的话,已经一一在宣纸上显露,片刻后又如水洗般褪去。

    直到再没有字迹浮现,安静了一会,突然三种不同笔锋的字出现在宣纸上,烛烟笼罩在上空,三位堂主手指掐诀,在宣纸上无声地交谈。

    宣纸上的字迹写了又褪,消了又添。这时,突然一根蜡烛猛地燃起,三位堂主立刻松开手诀,纸上刷地一下全变作空白,与此同时,六角宝塔的门被狂风吹开,一个人大步踏空走来。

    “三堂主。”蒲团上坐着的三人颔首。

    进来的人似乎只有而立之年,头发是一种令人不适的洁白,身披罕见的黑色鹤羽衣,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严苛。随着他一步步硬实地踏在地板上走来,羽袍间鼓起的风压愈加沉重,他的年龄显然大大超出了那张脸所展现出的岁月痕迹,也许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踱步到塔中央,脚步顿了一下,弯腰捡起那张宣纸,捋了一下边角,开口道:“大堂主,以及四五两位堂主,我似乎刚刚得到消息,你们又派人去接锈主了?”

    沉寂片刻,正对门口的大堂主答道:“不错。”

    “你们害怕了。”

    三堂主用那双空泛的眼睛盯着对面三人,刻板地说,“她却在嘲笑你们,用至今未过元婴期的修为。”

    大堂主沉声道:“催酒,你要干涉么?”

    “我会的。”三堂主忽然挥手,宣纸扬起,被烛火点燃,瞬息化作烟尘,“我并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最好不是特别过分,也不要学小孩子才有的那种狂妄。”

    ……

    去本堂的路途久远,玄吟雾从之前收拾的随身物什里翻找了一下,掏出来个羊绒团,手感细且软,一摸就知道产自拆月真人。他低头将线绕在手指上,拿出棒针从袖口开始织起。

    法锈靠在垫子上看书,时不时望向车架外面,还非要撩开左边窗帘看,每次都得撑着半个身子跨过玄吟雾的腿,动作突然至极,玄吟雾差点用棒针戳到她,伸出一只手将她挡回座儿,烦的不行:“你闹猫?”

    法锈说:“我确认一下在什么地方。”

    玄吟雾觉得她杞人忧天:“总不至于载到荒山野岭。”

    法锈一脸没说笑的神情:“有过这样的事。”

    玄吟雾顿然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沉默地盯着她。

    法锈指了一下两边的窗:“他们还会在这两边动手脚,就是说,也许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看见玄吟雾的一双瞳仁越发竖起,才补道,“不过很久都没遇过这样的事了,在发现没法杀死我后,这种事多此一举。”

    玄吟雾皱眉:“那你现在看什么?”

    法锈理所当然:“看落脚点呀。大冬天,我想吃口热的,师父吃吗?”

    绕来绕去还是为饱口福,这混账就没能学点好的,玄吟雾推却道:“你自己去。”

    约三炷香后,法锈站起来走出车厢,随后苍髯鹤几声长啸划破云端,整辆车架开始下落,最终稳稳降在一座城前的山丘上。十六位元婴留一半看守苍髯鹤车,其余八位随法锈进城。

    这座城名南师,比松啼城昌盛了不止一星半点,大道中央都被清理干净,积雪都堆积在路边,一脚踏下去有两三寸深。法锈背着双手,专挑路边,步步都扎实地踩下去。

    八个元婴都没有说话,不紧不慢地跟着,法锈左右比较了一下,选了个馄钝铺子,要了一屉灵草馄钝下锅,嘱咐要放蛋花后,从袖子间抽出一张手券:“可以用么?”

    手券上明明白白标着十万灵币,铺子老板目瞪口呆,把沾满面粉的手在衣角上擦了擦,才为难道:“不好意思客官,找不开……”

    “城里有钱庄么?”

    “有的有的,右拐,有个转角,长生钱庄。”铺子老板伸出两只手比划,面前一锅沸水蒸出大蓬的热气,迎着风扑在法锈的脸上。她伸手挥散白汽,点头道:“好,把我的那碗放最后出锅,过会儿来买账。”

    她转身,跨出了铺子的门槛,顺着路走到了长生钱庄门口,不少修士进进出出,阶梯上铺设着防结冻的草垫,抬头往上,一个巨大的灵币样式悬在空中,阴阳图纹居于正中,四周分布着四大仙宗与六合堂的专属图纹,相互交织,渗透了边边角角。

    这是长生钱庄矗立至今的凭证,也是各大势力立下的护庄符咒。

    法锈收回目光,径直往里走,八扇檀木门完全敞开,里面宽广而熙攘。分布在各个地方的钱庄的布局几乎大同小异,法锈轻车熟路穿过往来的人群,走到一个木格窗前,从空隙中递去一张手券:“烦劳,全部兑成散的。”

    木格窗后坐着一个管账先生,由于长年累月弓背勾头,后背高高驼起,抬起两指接过手券,在面前摊开,仔细打量后依照常例问道:“是否需要回馈?”

    “是。”

    管账先生眼神迅速一凝,吃力抬头,在扫过法锈和她身后八个元婴后,复低头摸索身后的狭长柜子,抽出了一截红绳,和宣纸毛笔一起递出了木格窗:“请画押,我立刻命人去兑灵币。”说完,他扶着窗格打开旁边的小门,缩着身子钻过。

    法锈靠着柜子签下名字,拾起了那截红绳,两端打了结,她将这根头尾相连的绳子套在双手上,指尖一撑,瞬间翻了一个花样。元婴修士们没有出声,依旧站在原地,这像是钱庄准备给客人消遣时间的无聊玩意。红绳在法锈手指间翻动,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丝毫灵力痕迹,就这样被简单地翻来覆去。

    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众所周知,饲祖从没习过任何功法,也不用法宝,她的斗法方式极其返璞。虽说不久前似乎认了个师父,但一个妖修,能教什么?

    这时法锈忽然侧过身子,嘴角带笑,双手张开,像是在展示花绳,但一堆烂絮慢慢从她指间飘下,同一时刻,她的手心猛地覆下,仿佛重锤击地,坚硬的砖石地一刹那化作了石铸般的波涛,四周青铜钟鸣的震响一圈圈荡开,震耳发聩。

    领头的元婴终于醒悟地大吼:“她在结印!”

    这句话被撕碎在激荡的敲钟声中,法锈回身,看向重新出现在木格窗后的管账先生。她左手掌朝下控制隐隐浮现出的法印,另一只手刚劲利落往后一指。管账先生深深勾着头,他身后数个钱庄护卫鱼贯而出,与元婴修士直接扑杀在一起,霎时,背后火光乍起,巨浪滚滚,吹散了发尾。

    两息功夫,法锈收紧左手,法印掐灭,钟鸣沓沓散去,砖石恢复原样,钱庄里无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那场斗法犹如并不存在,一切都无不同,只有那八个元婴换了个地方,在木格窗后的空地上被捆成了一排,口鼻流血昏迷不醒。

    管账先生恭谨接过了那张签了押印的纸,推开了木格窗旁边的门:“锈主。”

    法锈没挪地方:“这里有认识我的?”

    “是,木犀真人。”

    “让他去城外,那里还有八个。”

    “是。”

    法锈从木格窗旁的算盘旁取了几枚灵币,掂了掂,扔了过去:“带给左边的混沌铺子,把我买的馄钝也一并带到城外,交给……”

    话音未落,突然上空轰隆隆一阵作响,云层翻涌,张牙舞爪,随后一道雷电破开乌云,粗壮如桶,噼里啪啦劈落了钱庄的瓦片屋顶,最终狠狠砸在地上,惊得修士四散逃走,管账先生也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法锈伸手引雷,白紫色的电光如蛇缠绕在她手臂上,“不小心突破金丹了,我出去一会。”

    玄吟雾坐在窗边,外面只听朔朔雪落,似乎听到一两声雷鸣,却不怎么真切。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突然有叩击声,随后一个老人家和气的声音应声传来:“里面座上的是倥相真人吧?”

    玄吟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忆了一下,不记得那十六个元婴中还有老者,问道:“你是?”

    “真人不必担忧,锈主有要事去办,托付老朽来送真人一程。”

    要是放到以往,玄吟雾没准就听之任之。但跟法锈久了,第一反应是其中有诈,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车厢,漫天飞雪,四周无人,留下的八个元婴全部消失不见,无声无息,只剩下车辕旁的一位素衣老者,厚度适中的法衣,袖口镶上了缕空花纹的深色丝绸。

    玄吟雾稍微抬手,倥相诀在手心卷起一阵凛风雪尘:“你叫她什么?”

    “锈主。”老者说,“我知道她是饲祖,但那是六合堂的叫法,长生钱庄一般不叫这个。”

    玄吟雾沉默,发现自己无法想通后,终于将那个问题抖了出来:“法锈和六合堂,或者长生钱庄,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关系?恩还是仇?”

    “重要么?”老者不为所动,“锈主也许能关系到世上的任何一位,但要是不想,谁都和她没关系。”

    玄吟雾换了个角度追问:“你的境界比我高,她能请动你做事?”

    “可以,明码标价。”老者展开一张纸,上面是法锈签下的押印,“至于传出锈主认阁下为师的说法,也不奇怪,她的天资太出众,已经尽力在压制了,但还是茁长过快,需要照顾。”

    这番话听着很不顺耳,第一次听说拥有卓越资质不欢喜反而烦恼的。延年益寿,得道飞升,多少道人求一身上佳根骨,就是为了少些曲折,偏偏有一个人拼命将修为往下拽,专门跟自己的天资作对,这脑子坏得别有特色。

    “差点忘了,这是锈主要老朽带来的。”老者翻开袖子里的包裹,瓷碗里装的馄钝还冒着丝缕热气,“真人拿好,我们走吧。”

    玄吟雾突然一甩手掷下倥相诀,雪尘飞溅,山丘被震开了草皮,沟壑连绵。正当老者轻微蹙眉时,他特别平静地接过了那碗馄钝,最后一次问道:“法锈没别的话了?”

    “没了。”

    风雪混杂着风声,但老者还是清晰听到了沉闷的磨牙声,玄袍乌发的妖修手持一个结霜的瓷碗,微垂双眸,像是恨不得将它给连皮带骨地嚼碎了。

    看了一会儿,老者心里一突,心道完了,锈主她又捣鼓出了个啥,现在不就是突然不打招呼放了下手——对于她这种经常独行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之前做饲儿也经常有事离开,留个条让修士先自行安排,没见过哪次有修士恨成这样,怎么这次这个就一副要噬人的表情……说是照顾,也不知“照顾”到了何种程度?

    这段时间里,玄吟雾几次想把那瓷碗给摔了,但在要松手时又端稳,可见心里头是天人交战。半晌之后总算平息下来,将布包一卷,眼不见心不烦,将落在额前的黑发捋到耳后:“道友怎么称呼?我们前往何处?”

    “老朽道号木犀。”老者说,“此番去抚琴山,与六合堂仅有一城之隔。”

    由于法锈未到,为了安全起见不得贸然接近本堂,木犀真人带玄吟雾来到了临近的地方,抚琴山峰上坐落着一座三进三出宅子,景色雅致,只是鲜有人居,显得空旷而沉寂。

    木犀让此地的钱庄置办了一些家居物什送来,又问:“锈主恐怕还需三四天才到,真人还缺什么吗?”

    玄吟雾:“不缺。我只想知道法锈是三天后到,还是四天。”

    木犀也说不准,只能搪塞:“也许五六天……这要顾忌老天的意思,下个雹子什么的,许是就推迟了。”

    事实上,十天之后,法锈才姗姗来迟。

    这十天之内,风和日丽,冻雪融化了不少,想嫁祸老天爷也没辙。法锈是下午到的,一身新换的衣裳,从大门走进来,在院落里就瞧见她师父,手上一圈毛线,旁边架着柴火,锅底下在用小火炖着。

    她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还在迁荷峰,探头探脑地问:“这是什么,稀粥吗?”

    嘴上问着,手里也不闲着,拿起架在旁边的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送入口中。玄吟雾没想过她会这么突然地走来,毫无征兆,就像只出门了俩时辰一样,又像是初见时走在山林间,漂亮得犹如世家闺秀。

    ……混账。

    怎么就让他碰上这么个冤孽!

    “没吃出来?”玄吟雾的表情在树影下看不真切,“这就是你十天之前给我的馄钝,不是说要吃热的么?为师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给你热着,味道如何。”

    法锈头一撇,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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