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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后，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上巳节到来了。
上巳节，是指夏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注，魏晋之后固定为三月初三），是华夏先民自西周以来就有的古老节日。原来是此日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称为祓禊，后来演变为在水边饮宴，游春踏青。当然，上巳节也是中国最早的情人节，是个情感丰富、风情摇曳的美丽节日。可惜到了宋朝以后，礼教盛行，欢乐自由的上巳节便被逐渐遗忘在历史的深处，今天只能在南方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中，才能依稀追寻到三月三的古老余韵。
霍去病自然会在今日上山来见素宁，还没走到蒙馆，就听见孩子们的笑闹之声不断。此日的蒙馆自然没有上课，春光正好，满山的桃红柳绿，小溪边的打谷场上，孩子们正在放风筝。
霍去病一眼看到素宁，两人眼神相交，还未及说话，他却又看到素宁身边不远处，赫然新立起了一个浑仪（注：类似后世的浑天仪），不禁惊讶不已，“这可是太常里才有的东西啊！”
素宁微笑道，“我这个比太常的还好呢，是师父的一个朋友改进过的，你看，比太常的浑仪多了一个黄道环。”
霍去病道，“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真的要研习天文吗？”
素宁道，“研究数算的人兼习天文，很正常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霍去病笑道，“很多人？不可能有很多人吧！”
素宁道，“反正我觉得不少，特别是这些年，修订历法的意见一直都很盛，从官府到民间，研究天文历算的人真的不算少呢！”
说到历法，霍去病也表达了他的不满，“我也觉得历法最好改改，每年从冬天开始太不舒服了，俗话说春夏秋冬嘛，应该象周朝那样，以寅月为正月就好了。”
素宁道，“这不是简单的改一个正月的问题，治历必先测天，历法的关键是要与天象相合，既不能每年都重新测天授时，但也不能过不了多少年，历法推得的五星相合时间就与实际观测不符了。”
霍去病道，“明白了，那么你治历测天，首先是要做什么？
素宁道，“自然还是跟算有关，要先学做很多测算。”
“都要能测算什么？”
“比如说，每天木星出现的位置，再比如说，下次日食发生的时间。”
霍去病吃了一惊，“日食的时间你都能算了？”
素宁赶紧解释，“还远远不能呢！这是我三年的目标，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霍去病道，“佩服之至，不过这观星测天的事情，倒真的挺适合你的，你经常给我一种心在天上的感觉。”
素宁笑叹道，“你都快跟我师父说的一样了！师父总是教训我，你的心在天上，可别忘了脚还在地上！”
两人一起笑起来，再一同回头看看，显然，这儿人太多了，有情人若要互诉衷肠，还须得躲往人少的地方。于是两个人默契的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去，一直漫步到了育德泉边。
霍去病道，“去年的上巳节，我出兵还没有回来，不过在黄河里泡了一遍，也算‘祓禊’过了吧！”
素宁又被逗笑了，又问，“水冷吗？”
“反正比我想象的要冷！那边开春晚，风又大，湿透之后再让那风一吹，还真有些难受。当时我还想呢，《论语》里明明说了，暮春三月‘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样还能咏？看来圣贤的身体真是太好了！”
两人都笑，素宁道，“谁让你去那么冷的地方？水边吟咏本是人之常情嘛。”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专注而又温柔，过了一会儿却忽然说道，“说到水边吟咏，以前不懂那首诗的意思，那个男子为何去过的地方还要再去？今天算是懂了。”
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素宁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知道他指的是哪首诗，于是轻轻吟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首诗来自《诗经》，描绘的正是上巳节那天，一对青年男女在水边踏青时互结情好的动人一幕。此时此刻，景同情同，两个人自然会不约而同地想起这首诗。
听她吟完，他看着她说道，“我现在理解这位古人了，他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去过的地方也愿意再去。我如今的想法同他一样，跟你在一起，再普通的地方也觉得好，再远的路也觉得近，再长的时间也觉得短。”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明媚春光之中，尽情的享受着两情相悦的美妙滋味。
过了一会儿，霍去病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个绢包，打开来，是一支雕工精美的珠钗，“差点把这个忘了，这是皇后给我的，她说我可以把它送给自己的意中人。”
素宁接过那支珠钗看了看，又放回到他手里，“很贵重，不过我留着没用，除了这枝“一针绝技”的金簪，我从来不戴珠宝首饰，如果别人喜欢就转赠别人吧。”
“我可没有别的意中人，”霍去病道，“不过你为什么不喜欢珠宝首饰？”
素宁答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它们不能很好的修饰自己。”
“是嫌金玉珠宝配不上你的颜色吧？”
她不禁笑了，“我可不敢这么说，金玉珠宝乃大地山川之精华，人就算再花容月貌，也不过是肉身凡胎，别说是我，即便绝色如王夫人，也不可能与金珠美玉相比较。我的意思是，金玉珠宝虽然看上去光彩莹润，可惜它的光彩还是因为反射，它们自己终究不会发光。”
“那什么会发光？”
“心。”
他有些诧异，“心光？”
素宁道，“对，心是有光的，其实静下来就可以感觉到，不知你试过没有？”
她想了想，又慢慢地说道，“有些人的心光很暗，还有些人的光是幽森森的，但是也有的人很明亮，似乎身周有一圈光可以照到很远，那个光既温暖又清静，非常之美，只要看到了这圈光，什么金玉珠宝就完全看不到了。”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停下来问道，“这是我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太玄了？”
他慢慢摇了摇头，“不玄，你说出了我对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