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盱眙。
宋军东南总督的帅府内,刘师勇、苏刘义、陈吊眼,以及水师将领张达等人正看着地图密议。
在他们的地图上,下邳已经用红色圈了起来。
陈吊眼不愧为陈大胆,在看了半天地图后说道:“总使,末将以为,此战必须要快。我等可以置宿迁于不顾,直接攻打下邳。”
张达则先看了刘师勇一眼,然后说道:“末将也认同陈都督的看法。下邳距彭城已经很近,如果我们还是按照先宿迁、再下邳的做法,一步一步的来,哪里的敌人就会事先得到警讯,彭城之敌也会迅速前来增援,这就会给拿下它带来不小的难度。”
刘师勇和苏刘义均点头。
邳州在隋朝时,原本为下邳郡,治所就设置在下邳。
唐统一天下后,先是保留了隋制,后又把邳州之地并入了泗州。五代十国时期它也曾隶属于徐州。北宋时又把它从徐州分出,设立了淮阳军,其下辖两个县:一个是下邳,另一个是宿迁。
金朝统治时期,它的治下增至三个县。
到了元代,它同徐州一样,都归属于归德府(府治在商丘)。不过元朝最初的时候,因为长期的战乱所导致的人口锐减,邳州名义上是一州,实际治下仅有下邳一地。直到至元十二年,北元才又设立了宿迁、睢宁两县,而且一开始把它们划给淮安,最终到了至元十五年,才重新把它们归属于邳州。
因此,邳州境内实际上这时候有下邳、睢宁、宿迁三个县。其中睢宁略偏西,下邳和宿迁都在黄河改道后所形成的新河道边上。
邳州在宋、金、元三朝时期的上述变动,其实已经表明,所谓的宿迁和睢宁二县,这时候其实都不大,只能算是小城。
所以陈吊眼和张达都没把宿迁太当回事,而是认为应该直接攻击下邳。
苏刘义也插话道:“据军情司先前提供的军情,睢宁、宿迁这两地,只能算是个镇子,原本人口就不多,眼下所驻也主要是北汉军。孤军在外,他们的军心早已不稳。就是其中的百姓,在我禁军夺回了楚州之后,也多有逃亡到这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地冷笑:“所以,依我所见,如果水师有把握,我等也不必置宿迁于不顾,完全可以以一部攻打宿迁,主力则不必停留,继续沿河而上,直扑下邳。只要这两处落到我们手上,睢宁随后自当一鼓而下。”
刘师勇的眼中有光一闪:“此策不错,只不过两地都要速战速决,如此方能站住脚,尤其是下邳。”
苏刘义和陈吊眼相互看了一眼,由苏刘义回道:“总使,在下还觉得,我等可以出奇兵,借助水师,于凌晨抵达他们的城下,突然发起攻击,北兵一定措手不及,如此,拿下这两处并不难。”
听了苏刘义的建议,刘师勇的眼睛再度亮了亮,但他想了想,然后向张达问道:“这里面的关键,是船要逆水上行。水师的战船能否于一夜之间抵达下邳城下?”
张达立刻回道:“末将已经估算过,若是能事先就让部分战船进入泗水河道,夜间行船,水师完全可以第二日的凌晨抵达下邳。”
他指着地图上标出来的河道上某处接着说道:“总使您请看,此处叫桃园,是昔日北兵所设的一个驻兵之地。”
(桃园就是后世的泗阳,为元代在至元十四年所设的县之一。)
“末将曾询问过哪些多次往返于其间的盐贩,据他们所言,宿迁在桃园和下邳的中间。但桃园距楚州的河口已经很近,因此在我军夺取楚州之后,北兵立刻就放弃了此地。末将和周文英曾经前去查探过,哪里如今有我少量的禁军驻扎哨探。只要我水师战船预先集结于此处,很快就可以抵达宿迁,一夜之间抵达下邳绝对不成问题。”
苏刘义、陈吊眼两人的神情立刻变得极其振奋。
“我立刻派兵加强哪里的守卫,严禁闲杂人等靠近。”苏刘义迫不及待地说道。
但刘师勇显然还在思考着什么难题,在停了好一会后,就听他说道:“我们拿下了下邳,伯颜定然不能无视,就像陛下说的,与他在此一战势必难免。但此战,水师很可能无法参战,从旁协助。”
的确,或许拿下下邳并不难,但下邳离彭城很近,快的话,北兵的骑兵甚至在第二天就能赶到。
但苏刘义、陈吊眼、张达均一愣。因为听刘师勇这话的意思,他的水师要在接下来的、和伯颜的交战中不战而退,这实在是太让他们意外了。现在军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当初刘师勇之所以向陛下请缨,就是想和伯颜再交手一次,以洗刷过去的耻辱。如今事到临头,刘老大竟然“未战先惧”,不要说和他关系非常密切的苏刘义,连陈吊眼和张达都大眼瞪小眼。
可刘师勇却根本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接着说道:“伯颜这个人还是很厉害的,如果来战,他一定不会和我们在水上硬拼,而是会利用上游的优势,以轻舟火船、甚至是堆放有引火之物的木筏,顺流而下冲击我水师炮船,从而先消除来自水上的威胁。”
听了他的这番话,苏刘义和陈吊眼或许还没有切身的感受,张达却是当场激灵了一下。火攻对炮船的威胁,他可是早已深有体会。
而且他更领悟到刘师勇话下的另一个含义:所谓的大江大河,说是大,但于海上相比,还是太狭窄了,水师战船在这里的回旋余地其实很小。所以,火攻的威胁对水师来说就变得很大。
我们说,刘师勇之所以会有如此预见,其实是和他过去与元军三次交手相关的。
这第一次,就是贾似道领军阻止伯颜南下的鲁港之战。在此战中,宋军七万精锐由孙虎臣指挥,在丁家洲列阵;水师将领夏贵率两千五百余艘战船横江拦阻;贾似道则远远地躲在后面鲁港内的巨舟上。
伯颜和阿术对此采取的对策就是:以火船、火筏沿江下冲,骑兵同时在沿岸陆地上冲击宋军的军阵。
由于孙虎臣刚接战就开始逃了,夏贵也不战而走,于是宋军水步两军同时大乱,兵败如山倒。
当然,这个时候的刘师勇还没有张世杰的官职高,他就是有心,也无法力挽狂澜。
刘师勇和元军的第二次交手,就是他和张世杰一起经历的焦山之战。尽管他们摆出了拼命的姿态,但客观地说,此时宋军的军心士气已不复从前,再加上朝廷里那帮重臣还要指手画脚,结果又被别人烧了一回。
至于第三次,就是他和伯颜二次交手的常州守城战。
已经吃过几次亏的刘师勇,肯定无法忽视对手的一些惯用伎俩。这实际上就是他和张世杰都没有选择等到所谓的春夏河水暴涨之际,再进攻郢州和下邳的重要原因。
张世杰在冬季就直接进攻郢州,看似在枯水期不利于战船上行,可只要快速突然,也就绝了对方沿水放船向下冲击的机会。他当然知道,郢州的哪些水下木桩、铁索,同样拦住了上游而下的船只和木筏。因为当年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张世杰都能知道的事,身为水师将领的刘师勇自然更明白其中的关窍。若不是淮河以北的河流在冬季多有结冰,他同样会早早就动手。
(过去的淮河流域,冬季达到零下十几、甚至零下二十度很正常。工业化带来的温室效应真的不能小视。)
刘师勇其实和张世杰一样明白,在以后的战事中,禁军水师将越来越退居次要的地位,如果不能在地面的战事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单凭水师已根本立住脚。
若是放到过去在沿海、甚至是在回旋余地更多的长江上,他又何必有那么多的顾虑?
当下,刘师勇苦笑道:“我一直在思索如何破解伯颜火攻这个难题,可叹始终找不到一个稳妥的方法。”
苏刘义和陈吊眼已经明白了,刘师勇说这番话,就是要告诉他们,以后水师临战能给他们的帮助将越来越小,战事将主要取决于他们自己。而这,会不会对步军的士气带来不利的影响?
再度相互看了一眼后,苏刘义断然言道:“请总使放心,即便没有水师参战,如今我东南都督府也不惧他伯颜。”
陈吊眼则阴恻恻地说道:“末将也希望再会会这个伯颜。”
刘师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此就好。此战,本将将亲自坐镇下邳,那么多年了,该直接会会他了。”
刘老大亲自坐镇,自然对军中的士气是一种鼓舞。他非常明白,这还是对水师临战脱离的一种弥补。
一直在旁沉思的张达此时却开口说道:“总使,以末将浅见,此战,我水师战船可以先诱敌而下,在河湾处收拾了他们,然后再杀个回马枪。”
……
刘师勇的眼中闪出精光:“既然如此,各部立刻准备,一旦准备完毕,一律于夜间进入桃园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