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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介绍过汤顺的履历之后,咱们还是回到战场中来,继续叙述汤顺与任大牛的拼死搏杀。
由于汤顺自从军以来,基本都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扶摇直上,没有遭受过任何打击,因此这便助长了他藐视一切,目中无人的骄横思想。此时汤顺心中想的是:他心目中的捻军,都是些拿惯了锄把子的农民,不可能有精深的武功,以他汤顺的多年所学,对付这些因饥困而成为土匪的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但是汤顺想错了。在他面前的,也是蓝旗捻军中赫赫有名的一员战将,别的不用说,就凭任大牛的块头,就足足比他汤顺大出了一圈,人高马大的任大牛,表面看起来傻大憨粗,是毫无心机的那一种人,其实则不然,且不说原先在家务农时,就已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在这造反以来的十几年中,又不断得到战争的锤炼,不但武功得到了进一步提高,思想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可谓今非昔比,他早已成为捻军中一名有勇有谋的武将,成为任柱军中不可多得的一员虎将。
在与汤顺交上手之后,任大牛先是暗自吃惊:看来身形瘦小的汤顺,竟然能手握一杆二十多斤重的长枪,要知道,要是没有把子力气,是很难舞动得动这种兵器的,可见此人身体一定非常强壮,有很大的膂力。为了在搏斗中摸一摸对方的底细,所以任大牛一开始便只做应付,并不与汤顺实战。
果不出任大牛所料,二人一经对打起来,任大牛吃惊地发现,汤顺此人果然名不虚传,他不但枪法精准狠毒,招招致命,而且将一杆长枪玩的异常熟练,任大牛心想,今天我姓牛的算是遇到高手了,看起来要想在短时间内取胜并不太容易,于是他决定采用拖延战法,先消耗对方的气力,待他精疲力尽时,再猛然发动进攻,一举将他刺于马下。
任大牛算是想对了,汤顺使用的这杆长枪,是用白蜡杆做成。白蜡杆是古代一种专为练武的人或者兵家种植的用做枪杆的专用植物,据说一根好的白蜡杆,从栽种到长成,要经过将近十年的功夫,所以才能造就其木质紧密,坚硬厚实,上下匀称,不留疤痕,再经过匠人的精心加工打磨,安上铁制枪头,这才能成为一件兵器。由于白蜡杆结构细密,所以就非常沉重,这就要求使用这种长枪的人,必须具有体格健壮,膂力过人的原因。
任大牛决定以逸待劳,只招架不还击,等着汤顺把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再猛然还击。再者,由于任大牛所使用的长枪,是使用厚实坚硬的竹竿做成,表面也经匠人精心加工打磨,又经过在桐油中多日蒸煮,不但表面细腻光滑,且使用起来轻松方便,再加之竹竿空腹质轻,又有一定的强度与韧度,这在当时便成为各捻军中普遍使用的一种枪械。
任大牛与汤顺在搏战到将近一百个回合的时候,再看汤顺,他全身的战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汗水不断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他喘着粗气,使用长枪的速度也明显降低了,看起来汤顺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了。
这一切皆备外憨内秀的任大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任大牛心中暗想:“可恶的清妖!原来你小子也不是钢铸铁打的,你父母给你的也是肉胎凡身,你的力气也有用完的时候,现在该轮到你牛爷爷来收拾你了!”
想到此处,任大牛突然反守为攻,他舞动手中的竹竿长枪,如疾风,似闪电,连连向汤顺展开了进攻。你想那汤顺早已是筋疲力尽的人了,那还架得住任大牛如此猛烈的攻击?他一个没留神,没有抵挡住任大牛快如闪电般的枪击,便被任大牛一枪挑下马去,随着一声惨叫,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起初,鲍超与谭胜达等清将都对汤顺抱有十足的信心,认为此一番搏杀,赢家必定是汤顺无疑了。但是,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让人难以捉摸,眨眼之间,他们寄予莫大希望的年轻将领汤顺,就被捻军将领任大牛一枪刺中前胸,堕马而亡。对于这一切,鲍超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精心培育的将领,就如此轻而易举的丢掉了性命!他不由得大呼一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梦中所见,鲍超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被褥都湿透了。
此时,正巧夫人宋玉仙来到鲍超床前探视,听见鲍超在睡梦中莫名的大声喊叫,就断定他可能是在做恶梦,于是便急忙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紧紧握住鲍超的双手,她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细声细语的问道:“春霆,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在做恶梦啊?”
鲍超用忧伤的双眼紧盯着宋玉仙,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他喃喃的的自言自语道:“汤顺,我的好兄弟,你死的太惨了!一向我都认为,你的武功盖世,无有人可比,你怎么就轻易的死在一个捻贼手中了呢?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
平时,宋玉仙也不止一次听鲍超提起过汤顺此人,说他的武功如何如何高超,就连陕西三原的高占魁也不是他的对手,前不久在尹隆河战役中,却竟然失手死在了一个叫任大牛的捻贼手下,鲍超因为痛失爱将而伤心悲痛,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想到今日鲍超在睡梦里仍然念念不忘此人,可见他对汤顺爱之之深。
宋玉仙问鲍超:“大人,你自从汝州回到樊城军营以后,由于受到朝廷责备,心火未消,郁闷气愤之下,便引发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对于你现今的身体状况,难道他李大人就没有耳闻不成,为什么他不来书札过问一下呢?”
鲍超气愤的回答说:“我说玉仙,你也过于天真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李鸿章与刘铭传是什么关系,要不是他们沆瀣一气,在那个昏庸的皇帝面前奏我的本,偷偷的诋毁我,我鲍超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吗?回想我鲍超,十数年如一日,为大清国出生入死,不怕流血牺牲,没想到到了今年,得到的却是如此下场,真使人寒心、痛心与伤心啊!”
宋玉仙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春霆,你现在身体健康要紧,你就只管安心静养好了,至于朝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必再去操心和过问了。现在已近黄昏,恐怕你的肚子饿了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亲自为你去做。”
鲍超说道:“一回到樊城军营,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就层出不穷,先是因为尹隆河战役的事情,受到皇上的诘责,后来又听说刘铭传颠倒黑白,暗暗的写奏折参我的本,这刘大麻子为什么不讲信用,竟然如此黑白颠倒,睁着眼说瞎话,而掌握军政大权的李鸿章,竟然也偏听偏信,合起伙来欺负我鲍春霆!朝廷大员尚且如此,难怪下面阴风四起,各种牛鬼蛇神都一起跳将出来,摆出了围攻我鲍超的架势,他们这简直是在逼我鲍某人快死啊!”
鲍超越说越有气,及至说到最后,竟然一口痰卡在了喉咙里,不停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不打紧,由于咳嗽要消耗大量氧气,使得鲍超一时又昏迷起来。宋玉仙见状,又是为鲍超捶背,又是揉胸,又是不停的按摩顺气,如此折腾了半天,这才又使鲍超慢慢的恢复过来。
鲍超刚刚恢复了平静,还没将气喘匀,忽然有军兵跑来禀报:“禀报鲍将军!由襄阳府曾国荃大人处转来一道圣旨,请将军接旨!”
鲍超一听有圣旨到,便挣扎着想坐起来接旨,但是他试着动了几下,全身的骨节疼痛,整个身子就像散了架似得,怎么也动不了地方。宋玉仙见状,赶紧将鲍超按在了床铺上,不让他起来。
宋玉仙对那位军兵说道:“老爷病体如此,这你都亲眼见到了。不是老爷对皇上不敬,实在是因为身体所限,无法实现他的愿望。我看就有本夫人代劳好了。”
说完,跪地叩头接旨。军兵交接完圣旨之后,转身走了。
鲍超对宋玉仙说道:“圣旨里都讲了些什么?你赶紧读来我听!”
宋玉仙展开圣旨,读到:“刘松山一军援陕,在鱼化镇获胜;惟兵力尚单,急需鲍超入陕援应。前已迭次谕令此军入陕,曾国荃何得任意留鲍超一军继留鄂境!著李鸿章懔遵所旨,严檄鲍超克日拔队西行,不得抗违,致误大局!”
原来在这道圣旨下达的后面,还存在一段故事。原来,朝廷曾经多次谕令鲍超带兵入陕,配合湘军将领刘松山去镇压那里的回民起义运动,但鲍超在湘军统帅曾国荃的拖延之下,预使鲍超继续留在湖北境内,抵挡捻军可能随时发起的进攻,以确保自己的安全,这当然是出于利己的考虑。这与李鸿章极力要鲍超赴陕西围剿造反回民的意愿背道而驰,于是便围绕李、曾两人的权力之争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的角逐。
李鸿章在给曾国荃的书信中提到:“陕境回匪势极猖獗,他们在捻匪的配合下,处处与官军周旋,并得到高人指点,善战而不肯轻用其锋,非遇官兵与之相逐相迫,从不主动寻官兵开仗。战则凶悍异常,必将马步层层包裹,困官军于核心;稍见不利,则象电掣般逃之而去,顷刻之间,则相去百里矣。故官兵每每遭受大挫,而贼却无吃亏之时,所以微臣明言,此贼与长毛相比,更加棘手难办。臣每当夜深便沉思:想不到在衰惫之年,竟然又遇此等棘手之事!以目前形势看来,臣恐湘、淮各勇均不能了却此贼,少荃身名不足惜,大局殊可忧哉!”
李鸿章为包庇刘铭传,贬诋鲍超,又致曾国藩书云:“春霆、省三二人,平日皆自以为是,轻视贼匪,据闻阁下亦颇易视此虏。仆观僧邸〔即僧格林沁〕屡胜之余,自九里关、吕堰驿、罗山数败之后,而遂难再振湘、淮各军,不再为贼所畏。贼自数次夺我炸炮、洋枪之后,之后便不再畏我,凡此种种,每每想起,少荃便忧心忡忡,日不思进食,夜不能安寐!唯有企盼春霆一军复出,挥师斩酋,除灭妖氛,是为少荃所终日期盼者也!”
此信几经周转,便传到鲍超耳中。鲍超看罢此信后,被气得全身发抖,差一点没有背过气去!
待气力稍微恢复之后,鲍超这才对妻子宋玉仙说道:“从表面看起来,李鸿章等这般朝廷重臣,关心的是朝廷的安危,国家大事,其实说穿了则不然。他们所关心者,无非是自己的名声和地位而已。想我鲍超数年以来,为保卫社稷,与反贼生死搏斗,腿部头部多次遭受枪伤矛伤,流出的鲜血可以斗计,就拿这次追赶捻匪任柱从汝州回到樊城来说,因为旧疾复发,便卧榻不起,除去曾国荃大人亲临府邸来关照过一次之外,有哪位朝廷大员来关心过我?更加使我感到可笑可恨的是,即使我鲍超病成这样,朝廷那般官僚们还屡下谕旨,数次催促我带兵入陕。试问,我鲍超目前生命尚且难保,还能领兵去打仗吗?要去打仗,也要等我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吗。”
宋玉仙说道:“从你刚才的话听来,待你的身体恢复之后,你还要领兵去打仗,继续为你的朝廷卖命啊?”
鲍超回答说:“我是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前两天曾国荃大人临离开樊城的时候,曾经对我许诺,他要派全湖北最好的大夫,来樊城为我医伤病,不知大夫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正在夫妻二人说话之间,忽有家丁跑来禀报说:“鲍将军,宋夫人,曾国荃大人派的大夫到了!”
鲍超一听,喜得他就要从卧塌上站起来,但是当他的身子刚一动,就疼得他啊呀一声大叫,不由自主的又倒了下去。
鲍超灰心丧气的对宋玉仙说道:“我才刚过三十岁,还没有到七老八十的年龄,难道就如此不禁折腾,从此就倒了下去不成吗?”
宋玉仙数落鲍超道:“要是论年龄,你确实风华正茂。但是你可别忘了,你这身子不是因为衰老而引发的疾病,而是因为为皇上卖命,多次遭受枪伤矛伤的结果。好了,大夫就要到了,我看你还是消停一些的好!”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不用多问,肯定是曾国荃大人派的大夫到了。
说话间,只见家丁一挑门帘,随在家丁身后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中年人。但见此人头戴黑色道冠,身穿麻布做的道袍,身后还跟着一位身背药箱的小道童,器宇轩昂,落落大方,健步朝鲍超的病榻旁走了过来。鲍超因为无法起身相迎,只好用歉意的微笑表示迎接。
待大夫落座之后,鲍超说道:“贵大夫驾临府上,本应起身相迎,可是由于这身体不给我争气,所以就慢待了大夫你。想必你不会责怪我鲍超吧?”
大夫说道:“鲍将军说哪里话来。你的病情,不,应该说是你的伤情,我从襄阳曾大人府上动身之前,他都详细对我做了介绍。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多次负伤,要说是伤筋动骨也不是第一次了,集伤成灾,积小疾而成大病,更何况你的刀伤矛伤与枪伤并不止一处,有的伤及皮肉,有的伤及筋骨,有的则伤及脑髓,看后怎不令人心痛,也不谓不严重。作为一名从医多年的郎中来说,我心中一直在猜想:你鲍将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有如此超越常人的坚定意志,你的伤痛布满全身,还要指挥千军万马,行走于华夏大地,剿匪于鄂豫皖境,实在是叫人难以捉摸、难以相信啊。”
鲍超平静的回答说:“这些个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情,早已成为过去,还提它们做什么?大夫,你亲临敝府来为鲍某人医病,我甚至连你的尊姓大名还未来得及请教呢!”
大夫淡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我乃一江湖郎中,游方道人,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山村野鹤般的人物,我的名字么,将军知道和不知道都一样,如果出于礼貌,我若不告诉你又太失礼节,所以我今天就破一次例,把我的家底都亮给你好了。”
大夫一边为鲍超诊脉,一边对鲍超说道:“本人乃襄阳府城一名游方道人,姓张名继丰,因为先父特别敬仰武当山道士张三丰,又以行医为业,故在小子出生时就为小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是希望小子能像道爷张三丰那样,能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世人做点好事。只可惜我张继丰没有张道爷那样的本领,只是继承了家父的一点医术在身,行走于乡间市井,为世人解除一点病患而已。不知曾国荃大人从何人口中得知了我的贱名,故指定本人到他的府中为他医病,这样便一来二往,成了好朋友。我之所以能够到樊城来为鲍将军医病,也是曾大人的推荐。”
鲍超听过张继丰的介绍过后,对曾国荃的关心十分感激,他满含热情的对张继丰说道:“事情的原委原来是这样。鲍超不得不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曾大人也!倘若张大夫能把我鲍超的病医好,我还有叱咤疆场的那一天,我定要上报朝廷,下报曾大人是也!”
张继丰听完鲍超的述说之后,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张继丰第一次与鲍将军接触,从你不多的话语之中,我已了解到你是个甚么性情的人,您爽直坦荡,少有私心,对人热情诚恳,这些都是当今世上所很少见到的。不过,作为一名治病救人的郎中,我还是奉劝鲍大人一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来问鲍将军:你叱咤疆场,不怕流血和牺牲,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
一直陪伴在鲍超身边的宋玉仙,听过张大夫的问话之后,替鲍超回答说:“张大夫,你这句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家这位鲍大人,就因为心直口快,说话从不知道拐弯抹角,炮筒子一个,不问对象和地点,就胡乱开炮,炮开完了,他是痛快了,可是人也得罪了,祸根也从此埋下了,所以就处处受那般小人的陷害与刁难,整日里不得安宁与清静!”
此时,鲍超经过冷静思考之后,使他又想起了临离开魏洼村的时候,齐彩凤留给他的那张纸条。因此便对张继丰说道:“张大夫,你是一名郎中,又是一名道人,可说是与世无争,与人为善。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以你的意见,在当今朝廷当中,说得更明确一点吧,在曾国藩与李鸿章两位大人之中,你认为哪个为奸?哪个为忠?”
张继丰听过鲍超的话后,认为在鲍超的心中,必定早有定论。张继丰知道,鲍超乃湘军将领,长期受命于曾国藩,其心理偏向,必然重于曾氏弟兄。且在曾国荃处耳闻,从字里行间,隐隐听出曾大人对李鸿章的不满。在经过再三掂量之后,出于对一个忠臣的关心,也就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张继丰对鲍超说道:“贫道虽然与鲍将军初次相识,但是鲍将军为人耿直、刚正不阿的性格,给贫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守着真佛不说假话,我历来的宗旨是,只医病救人,不涉足政事,既然鲍将军信得过贫道,我也用不着再拐弯抹角,绕来绕去了。在贫道看来,无论是曾国藩也好,李鸿章也罢,他们被朝廷委以重任,无不殚精竭虑,忠心做事,虽呕心沥血也在所不辞。但是……”
说到此处,张继丰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位朝廷忠勇之将,如果说漏了嘴,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呢?所以在“但是”之后,就小心的停止了下来,一时没有了下文。
鲍超虽然伤病在身,但是脑子却很好用,他察言观色,暗自揣摩张继丰此时的心态,对于他突然停下的原因,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鲍超对张继丰说道:“张先生,你是否觉得,有些话说起来不甚方便?我鲍超的为人,你可能还不甚了解,你我虽然是初次相识,没有过多的了解与交往,可是在我面前说话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再说,你是受曾国荃大人委派而来,你我自然也就是天经地义的朋友了,朋友相见,自然是海阔天空,天南地北,无话不谈,我怎能把朋友间的私人谈话,当做捞取政治资本的筹码,而去为害朋友呢?所以,在我鲍超面前,你无论说什么,都是你我之间的家坊话,说过即罢,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张继丰听完鲍超的一番自我表白之后,很是受感动,他自责的说道:“我不止一次听曾国荃大人说过,说你鲍将军对朝廷非但赤胆忠心,而且刚直坦荡,从不耍弄阴谋诡计,这与现今朝堂上某些伪君子来说,不说不是莫大的讽刺。一个人,无论对朋对友,对人对事,都必须做到表里如一,胸怀坦荡,无欲无私,才可算得上是真君子也。今日听鲍将军一席话,使继丰胜读十年书,与你鲍将军相比,继丰自愧不如矣!”
鲍超提醒张继丰:“我急切要想知道是,张先生对我提到的那两个人的看法,你先不要自我谴责,好吧?”
张继丰说道:“既然鲍将军迫切想知道本人对现今两位朝廷重臣的看法,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总括而言,无论是曾国藩还是李鸿章,他们都是在朝廷八旗兵受到太平军重创的时候,先借团练训练乡勇而起家,曾大人帐下所依仗者,既有文官,也有武将。文官中典型代表为左宗棠、曾国荃等人;武将的人数较多,其代表人物有唐训方、彭玉麟、李续宾,刘松山、自然也少不了你鲍超将军!李鸿章是以淮军而起家,他的主要将领有程学启、刘铭传、张树声、张树珊、潘鼎新、吴长庆以及周盛传、周胜波兄弟等人。历代为相之人,名为辅佐皇上,实则借机培植自己的势力,他们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光明堂皇,实则包藏着私心甚至祸心。不是就有人曾经暗暗规劝曾国藩,让他废黜当今的同治皇帝,自立为帝,而取而代之吗?只是曾国藩认为还不到时机,才力排众议,没有冒险而已。由此也可看出曾国藩的老谋深算。曾国藩在对捻作战中,屡屡失算,屡战屡败,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由李鸿章取而代之。只是这位李中堂上任伊始,便摆出一副与曾国藩水火不容的姿态,可见他是在大公的掩饰之下,实行了一套为私的准备,在他的误导之下,清廷从此便走上了一条衰败颓废的道路。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贫道作为一个冷眼旁观者,眼见当今朝廷这种种弊端,只能在鸡蛋里挑刺,恨铁不能成钢而已。鲍将军,我这可都说的实话,都是掉头的言论,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切不要将这些家中闲谈信以为真,否则,贫道可就犯下掉头之罪了!”
鲍超说道:“张先生,只可惜你我相识太晚,我若是早听到你的至理名言,谆谆的教诲,也不致在迷茫中越走越远。既然是家中闲谈,我哪还会当真呢?咱们就说到哪里算哪里,权当什么都没说就是了。另外,我还要请教先生一句,依你看来,我这伤病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我还能站起来,重上战场吗?”
张继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鲍将军竟然是如此执着的一个人,在伤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想到的却是要重新站立起来,还要上战场去拼杀!如果你相信贫道的话,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不可!”
张继丰的话,不禁使鲍超一惊,他急切地问张继丰道:“听道长的话音,难道我鲍超从此就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吗?如果真的如此,那我鲍超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马上死去,也落得个干净利索!”
张继丰听完鲍超的话后,无奈的摇头叹息道:“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你鲍将军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了,脾气却还如此浮躁和倔强!贫道出于对你的关心,才不希望你继续驰骋疆场,去过那种风雨飘渺,动荡不定的军中生涯。实话对你说吧,就你目前的伤病来看,如果认真调理医治,在短时间内尚无大碍,但是切记不要过于劳累,更不可再马上鞍下,昼夜颠簸,否则,一旦劳累病发,那恐怕是连神仙也没有回天之术了!”
宋玉仙也在旁边劝解说:“我家这位鲍大人,小的时候过的是食不饱腹的生活,从军之后,又连年颠簸,食无定时,居无定所,一旦打起仗来,连生命都无保证。好不容易熬到了将军的位置,却又因伤病而自身难保,你说,这能让我们这做家属的安枕无忧吗?张道爷,如果你能治好俺家老爷的伤病,从此俺就解甲归田,不再过那种朝不保夕、使人担惊受怕的军旅生涯了!”
张继丰说道:“只要鲍将军听贫道的话,从此遇事头脑冷静,不可再有大喜大怒,只管静心养病,还要认真按时服用我为你开的汤药,如此,贫道就能保证你度过耄耋之年!”
宋玉仙说道:“我说张道爷啊,你老来一趟樊城也不容易,找你医病的人又多,我家鲍大人从军十几年,身上的刀伤、枪伤、矛伤数也数不清,且多数都是外伤,如果外伤内治,光靠服药我看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比如说,在他头顶上的一处被火药枪弹丸击穿的头皮,数年以来,时好时坏,愈合了又复发,再经过医治后又愈合,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最近这两年,他就是带着伤痛进行作战的,他的行为本应受到朝廷的褒奖,不想竟有人对他暗下毒手,在皇上面前参了他的本,使他失宠于皇上。我实在想不通,这种人不知是安得什么心思!”
鲍超制止宋玉仙道:“夫人,你就不要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这是何人所为,我已经心知肚明,既然皇上要相信他们,我鲍超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继丰安慰鲍超道:“你的病情我已经都看过了,伤痕布满全身,这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我方才已经说过,你遇事一定要头脑冷静,切忌不要大悲大喜大怒,这对你的伤病恢复起来没有好处。这样吧,我为你开几种不同的药方,有的熬汤内服,为的是从内排解瘀毒,有的则是从外清洗余毒,如此双管齐下,坚持数月,我看必定会见成效的。”
于是,张继丰命宋玉仙取来纸笔,伏在几案上一挥而就,并将写好的两个药方交到宋玉仙手中。待宋玉仙展开药方观看时,但见第一个药方上写的是:
经本医师诊断,结果如下:鲍将军方三十挂零的年龄,不知内情者认为他年富力强,何至一病奄奄,竟然卧床不起?答曰:此诚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如溯厥其由来,皆因历年所受各旧伤,身体亏损,又未得到很好治疗与将息,浸淫至于今日,外创内伤,集于一身,因而迸发,人虽突然不支,卧病在床。至此已经卧床不起一月有余矣,形销骨立,残息仅存。近又引发左肋一伤,肌肉跳掣不止,此伤内损甚重,且引发心神惊悸,疲惫无力,更觉难以支持。自本医师张继丰来到鲍府时起,又突添手足瘈疭,全身汗流不止,时有眩晕,有时晕厥竟达两时之久,牙关紧闭,药物难施,经去喷开关,始得苏醒。虽经号脉服药,现仍筋惕痉挛,四肢寒冷,虽经家人频投姜桂之剂,也不见回阳,转因药味过辛,又引起频咳,痰中带血。医师棘手,困顿益形,种种迹象,均非佳兆。该臣起身行伍,赋性愚直,平日立志律身,惟以忠孝二字,竟日自勉,从不敢心怀二心,想必皇上对此已有明鉴。
根据该臣子上述病情,特开如下药方:
内服方药:地丁一两四钱;金银花一两;青蒿一两一钱;大青叶一两一钱;蒲公英一两三钱;黄岑三钱;黄连六分;黄柏一钱八分;丹皮一钱八分;知母一钱八分;生地六钱;玄参六钱;麦冬六钱;生石膏六钱;赤芍六钱。将上述各药先用清水浸泡,再入砂锅煎汁内服。邪在上气,每日服一至二剂,邪在营血,每日服二至四剂。长期服药。
外用药方:取老黄瓜二根,洗净,切碎,取汁,再用纱布过滤,然后再加入百分之十的锌氧粉。每日数次用干净药棉蘸涂患处,有止痒、消毒和收敛止血作用。
此二药方经鲍超过目后,再交由宋玉仙责成下人前去办理,不必多说。
经过交谈、号脉、开出药方,如此这般一折腾,转眼间一上午时光就过去了。张继丰对宋玉仙说:“我本想为鲍将军号过脉,开出药方之后,就赶回襄阳府去向曾国荃大人禀报诊治经过,以免去曾大人的惦念,不成想不知不觉之间一上午一晃就过去了。你还别说,贫道的肚子现在开始咕咕直叫了,莫非还真的要烦劳宋夫人亲自下厨为张某人炒菜做饭不成?直接开口要吃要喝,实在有失大雅,叫人多不好意思?”
宋玉仙说道:“我说张道爷,你要是这样说,那可就见外了。人是铁,饭是钢,哪有活人不吃不喝的道理?就拿你张道爷来说,你虽然已经是半仙之体,可是离开不吃饭就能活命的神仙境界,还差的远哩!你是客,我是主,客随主便,请客吃饭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就是不说,这顿饭我也是非请不可的!”
鲍超也说道:“你张道爷不愧是个世外高人,整日里为人治病,行走江湖,不但结识平民百姓,又有幸结识达官贵人,可谓知上又知下,这要在百年之后,你能把自己的所经所历撰写成书,流传后世,惠及苍生,那就善莫大焉了。”
张继丰说道:“谁说你鲍将军只是一介武夫?我看你思想豁达,心胸开窍,岂是身居高位的朝廷大臣所能比拟?就拿前不久尹隆河之战来说,明明是你及时出兵,驱除捻贼,救了刘某个人的性命,却不意反遭此人的诬陷与陷害,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我实在想不通,为保官位与头颅,此人竟不惜使出颠倒黑白的拙劣伎俩,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置传统道德与不顾的人!如果朝廷不严厉惩罚这些人,则将国将不国,朝将不朝,过不了多久,我看这大清江山也将不保了!”
鲍超说道:“张道爷,你是个出家人,应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道欲成仙才是,怎么你今天也关心起朝廷大事来了?”
张继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鲍将军你这句话说的可太好了!话虽如此讲,试想从古至今,有哪个修道的人能置身于人世之外,去过那种所谓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呢?就拿道家鼻祖老子来说,他不是也明确说过‘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吗?因此,贫道以为,人家庄周说的对‘生当乱世,与人无争名,自晦其德,免惹麻烦’是为上策!望鲍将军记住贫道的话!”
此时,有一个丫鬟跑来问张继丰:“我家夫人让我来问你,不知张道爷可喜欢吃辣椒吗?”
张继丰知道,鲍超一家都是四川人,人人都是离开辣椒就无法吃饭的主儿,宋夫人委派丫鬟来问此话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
张继丰说道:“我虽然身在湖北武当山,祖籍却在湖南湘乡县,与曾氏兄弟同属一县。要说这吃辣椒,我们湖南人与你们四川人比起来,也是难分伯仲的。姑娘,请你告诉鲍夫人,有辣椒尽管拣最辣的往菜里放好了,咱贫道就喜欢吃辣椒这一口!”
宋玉仙不但是一位贤妻良母,而且还是一位烹饪高手,大约用了半个多时辰,几道家常菜肴就被端上了餐桌。馋涎欲滴的张继丰打眼望去,见摆在桌子上的菜品虽不多,但样样都是张继丰喜欢吃的菜肴。有麻婆豆腐一盘,拌麻辣鸡一盘,回锅肉一盘,另外还有鸡蛋汤一碗。为怕辣度不够味,又特意备上熟油辣椒一碟。张道爷虽然是出家人,由于经常在乡间走动,又经常与官府的人打交道,所以早已把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抛弃的一干二净了。因此,宋玉仙还特意叮嘱丫鬟,为张道爷准备了一壶烧酒,供他独饮独酌。
张继丰看后,高兴地对宋玉仙说道:“在襄阳府曾国荃大人府上,就听他夸赞说,鲍夫人不但人十分贤淑,而且还是一位好主妇,又是一位家庭烹饪高手,春霆老弟有你这样一位贤内助,他真可谓是艳福不浅啊。”
宋玉仙说道:“张先生你可别提了,要说我宋玉仙,自嫁到鲍家之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在家度过的时光,可谓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而且还害得俺日日为他提心吊胆!这些年以来,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好不容易回家相聚了,可他偏偏连气带恨,把他的旧伤又气发了。他虽然现在意识尚清醒,可是却不能下地走动了,这顿午饭,他怕是不能陪张道爷一同进餐了,而我呢,是一位妇道人家,自然也不能陪你一道用餐,那只有请张道爷独饮独酌,独自一人享用了。这,还要请张道爷多加谅解!”
鲍超也说道:“这要在平日,在我身体好的时候,每日用餐前,先喝上几杯小酒,也是俺鲍超所好。可是今天不行了,玉仙千叮咛万嘱咐,怕饮酒会引起旧伤复发,一滴酒都不让我沾。所以今天我也是心有旁骛,而只有观瞻的分了。对此,我鲍超只有歉意而已。”
张继丰说道:“这都是情势所逼,我张继丰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些客套话么,你我就不必再说了,还是吃饭要紧,我马上就要开吃了!”
说完,一个人独自坐在饭桌旁,先倒酒独饮,两杯酒下肚,已是头脑发热,好似在云里雾里一般,一会觉得是在襄阳城腾飞,一会又在武当山转悠,一会又好似在乡间为人医病,犹如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脚不沾地,忙得他是不亦乐乎。
另一边,宋玉仙特为鲍超炒了两个鸡蛋,又烧了一小碗鸡蛋汤,主食是白米饭,他将鲍超扶起斜躺在床头上,身后还为他垫了一个枕头,又在他的面前放了一块棉布垫,为的是在喂鲍超饭菜时不会撒在被褥上。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宋玉仙左手一会端起饭碗,一会又换做蛋汤,右手拿一个调羹,一勺一勺,细心的为鲍超喂饭喂菜喂蛋汤。
待鲍超吃饱喝足之后,用感激的眼光望着宋玉仙,喃喃的说道:“玉仙,你可知道,我此时都在想些什么吗?”
宋玉仙扑哧一笑,娇嗔地说道:“看你说的,我一不是孙悟空,没有七十二变的本领,二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猜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