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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血迹 第三集 第八十九回 梦幻国梦幻成真,鬼蜮界亡灵指路

作者:相城居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6-12-17 14:40:14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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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铭传骑在马上凝耳细听,就听在落凤村的四周,也有互相厮杀打斗的声音时时传来,不用问,这肯定是突围出村的军兵们,在村外遇上了前来接应的捻匪们,也在与捻匪们做最后的的垂死搏斗哩。

    这时,只见有一名军将驰马而来,直到走到近前,刘铭传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参将钟光斗。只见钟光斗盔甲不整,长发披散,头上的盔帽也在打斗中不知丢失到哪里去了,他满身血迹,好像左臂上已经负伤,鲜血还在不断地向外渗流。

    钟光斗见到刘铭传、张凤鸣后,也没有了往日的礼仪与客套,他骑在马上,大声对刘铭传、张凤鸣说道:“十万火急!刹那之间,村中就冒出来好几千名捻匪,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整个村庄都被捻匪包围了,村中地形狭窄,不利大部队施展,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我在后面掩护,张凤鸣总兵你就保护着刘将军,赶快向村北逃走吧!”慌乱之中,钟光斗的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

    惊惶失措的刘铭传问钟光斗:“既然情况万分紧急,看来我们也不必再忌讳这个‘逃’字了。可是村庄四面都是捻匪,我们该往哪里逃呢?”

    此时的张凤鸣也早已是焦头烂额,六神无主了,在他听来,此时刘铭传所说的话,那里还像是一个武将应该说的话?

    此时,刘铭传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山穷水尽疑无路,度过眼前的艰险,定会出现柳暗花明的局面,有仙人指路,我刘铭传肯定命不当绝。张总兵,你尽快收拾残兵败将,将他们集中待命,形成一股合力,拼命在村北打开一道缺口,兵锋直指村北,冲吧!”

    这时,只见有几十名捻军便衣,有人手持钢刀,有人手握长矛,分别从东西两面向这边冲杀过来。钟光斗见状,一提马缰绳,便向东面的捻军冲杀过去。钟光斗一边舞动长矛,一边还不停地对身后叮嘱道:“张总兵,你赶紧保护着刘将军,赶快向村北突围吧!”

    钟光斗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捻军士兵手持长矛,腾空飞起,以快如闪电的速度,猛然超钟光斗的前胸刺将过来,钟光斗毕竟已经负伤在身,他还没来得及招架呢,就被刺穿胸腔,掉落落马下,断气身亡了。

    然后,两股捻军便衣合二为一,猛虎扑食般朝刘铭传这边冲杀过来。事情紧急,不容刘铭传、张凤鸣再有丝毫的耽搁与迟延!

    张凤鸣急切的对刘铭传命令道:“刘铭传,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想在此等死不成吗?这里有我张凤鸣抵挡,你赶紧突围逃命去吧!”张凤鸣由于心情焦躁,他此时连上下级的忌讳也无暇顾及了。

    刘铭传心慌失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英勇果断,他因为心中害怕,因而才惊惶失措,总之他呆若木鸡,痴呆呆坐在马背上,既未言语,也为行动,眼看二十几名捻军便衣各手持兵器,已经冲到离刘铭传等人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如果再不行动,一旦双方动手混战起来,刘铭传可真的就生死难卜了。情势危急,千钧一发,无奈之下,张凤鸣急切之中,做出了一个他此生第一个英明的决断。只见张凤鸣倒转枪头,用矛枪屁股狠劲的往刘铭传的马屁股上猛力戳去,刘铭传的坐骑受此一顶,哕哕嘶鸣一声,猛地腾起四蹄,朝前飞奔而去。

    沉思中的刘铭传,正在思考这次为什么会遭受捻军的偷袭,而且事先毫无征兆,捻军的几千名士兵,难道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不成?使他的军队在刹那之间就大部分灰飞烟灭,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坐骑猛地一下前冲,几乎没把毫无思想准备他掀落马下。刘铭传不愧是久经战阵,每日里与马打交道,算起来也有十数年时间了,就在他将要从马背上落下的那一刹那,他猛一伸手,抓住了马鞍子前面的铁环扣,这才转危为安,没有被突然奔驰的烈马掀翻在地。

    烈马受此一惊,四蹄腾空,飞奔不止,直往前冲,刘铭传伏在马背上,只听耳边冷风嗖嗖,路两旁的山峦树木也不住的向后翻滚,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他的坐骑跑累了,这才逐渐放慢了四蹄,在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峰前停住了脚步。

    刘铭传打眼四望,见自己的前后左右皆是高矮不一的山峰,一直紧随在他身前身后的约二百名护卫军兵,跟上来的也就八十几人。他用眼往山沟深处望去,在眼睛望及的地方,仍然有三三两两的马兵向这边跑来。此时的刘铭传,经如此一颠簸,再加上被冷风一吹,混沌的脑袋才渐渐清醒起来。他开始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单独冒进,违反了与鲍超事先的合约,以至于才造成这次“失利”。读者看君,您可要听清楚了,刘铭传直到此时,也只承认这次兵败只是“失利”,而不是“失败”。由于他这种只顾面子不顾大局的思想,还演出了一出他与湘军首领鲍超的一场互相争斗,连他的顶头上司李鸿章也大感头痛呢。这到底一场什么样的闹剧,你就听我在日后的章节里慢慢再来表述好了。

    刘铭传见此时己没有追兵追来,也未遇见捻军的伏击,他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由于骑马不但劳累,屁股也在向他“控诉”:“你只顾自己逃命,却忘记了关心关心俺这做屁股的,你不妨用手摸一摸,看看俺都被你磨成什么样子了!”

    刘铭传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的屁股有点不适,湿呼呼的粘在衣服上,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再把手举到眼前一望,是红色的,这除了血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为了稳定军心,他没有声张,只有独自暗暗忍耐而已。

    这时,一阵山风顺着山沟迎面吹了过来,除了飒飒的风声之外,刘铭传还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接一阵的喊杀声和打斗声,不用问,这肯定是总兵张凤鸣与捻匪们的搏斗声了。刘铭传暗自思忖道:“你与张树珊、张树声,还有不久前阵亡的唐殿魁,皆是本帅的左膀右臂,是与我刘某人驰骋疆场的好兄弟,但愿你能安全归来,再与我共同辅佐当今天子,否则的话,你一旦出事,为兄还有什么脸面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趁着刘铭传胡思乱想的空档,咱们不妨反过头来,将此次铭军遭受捻军偷袭的经过,从头到尾再来表述一番。

    刘铭传带领他的铭军于傍晚进村的时候,实际上就等于进入了任柱、赖文光早已为他布下的死亡谷。由于这落凤岭下的落凤村是进入落凤山区的唯一通道,具有很强的战略地位,任柱、赖文光带领蓝旗捻军一到该村庄,就看出该村的重要性。于是他们挨门逐户的进入农户家中,讲明捻军要与农民互驻一村,绝不抢掠打扰,待完成一项重大任务后,就撤离该村,远走他方,决不食言。由于是逐门逐户做工作,工作人员又都和善可亲,态度友好,很快便取得了全村百姓的信任。

    任柱、赖文光把这一重大的隐伏任务交给了任虎与任大牛,让他们挑选精干力量,在每家每户均安排有三到五名捻军士兵,再经过化妆打扮,简直与当地农民毫无两样。这落凤村是东西走向,农户的房舍均是依山而建,起伏跌宕,蔓延曲折,足足有三四里路长。近三千人的一支队伍,平均安排布置于各家各户之后,就像将几千吨大米泼洒于茫茫大海之中一样,几千人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同时规定好了暗号,待铭军军兵都睡熟之后,只要听到一声号炮响起,就同时动手,杀官军们一个措手不及。

    村中的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剩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将刘铭传引诱到落凤村来了。还是赖文光计高一筹,他对任柱说道:“以我对刘铭传此人的了解,他虽胆小如鼠,却也好大喜功,如果我们在倒柳湾村将他包围,在南、北、西三个方向示一重兵,而将大肚子李允布置在东方,刘铭传见是李允,肯定会认为他是怂包一个,最易对付,必然不会将这块即将到口的‘肥肉’轻易放过,只要他出兵去追赶李允,则我们的大事就将成矣。”

    这里还必须说明,由于任虎、任大牛皆是蓝旗捻军中的栋梁之才,作战勇猛,无人可比,因此,在他们将自己的一部分兵力安排在落凤村的时候,又带领自己的主力隐伏在了倒柳湾村的正西方。为了迷惑敌人,又使营官潘四假扮成游方医生,随时刺探刘铭传的动向。

    纵观中国的军事历史,凡为军事家者,均有运筹帷幄之内,调动三军于千里之外的本领,如果不然,也就不能称其为军事家了。果然,刘铭传就按着赖文光给他设下的圈套,一步一步的钻了进去。

    那么,任柱、赖文光为什么不在刘铭传、张凤鸣等铭军将领的住处也安插自己的军兵,一举将刘铭传等人杀死,这样岂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其初,在每家每户都安排有捻军的便衣人员,只不过在铭军进村以后,由于刘铭传等人身边护卫众多,非但不容易在他下榻的农户家安插捻军士兵,这样还容易暴露目标,影响大局,所以捻军为了慎重起见,后来都把自己的人撤往其他农户家去了。

    正在刘铭传心惊胆颤、惊慌不定的时候,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刘铭传打眼一望,跑在前面的是总兵张凤鸣,而紧跟其后的则是捻军魏王李允,二人马头紧咬马尾,相隔最多不超过一丈远,很显然,肯定是张凤鸣战李允不过,这才打马败逃而来。

    只听骑在瘦马上的李允一面追赶,一面大声呼叫道:“张凤鸣小儿,都说你膂力过人,勇冠三军,有百夫不当之勇,今日与你交手,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你已经无路可逃,赶快下马受死好了!”

    紧随李允身后的是他的一百余名彪悍勇猛的骑兵,刘铭传心中纳闷:“在我逃出落凤村的时候,不是只有几十名捻匪便衣在与张凤鸣将军交战吗,李允此贼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刘铭传哪里知道,李允自打倒柳湾村起,就按着任柱、赖文光对他的安排,一直都在设法诱使刘铭传进入捻军设下的包围圈,刘铭传不但没发觉自己正在一步一步的步入捻军给他设下的圈套内,还沾沾自喜的认为,是李允由于害怕,在步步后退呢。在将刘铭传的铭军引至落凤村之后,他也就大功告成,用不着再抛头露面,再与刘铭传周旋了,因此他便带领自己的主力,隐匿于落凤岭的深山密林之中,痛痛快快的下马歇息,单等村内的号炮响起,便一举冲出山林,进村配合早已埋伏于村中的几千名便衣队员,意图将铭军一举聚歼。李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村内的,可惜的是此时刘铭传早已经逃之夭夭,出面与李允搦战的,当然就只有总兵张凤鸣了。

    此时的张凤鸣,早已是满身伤痕,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由于身上多处受伤,又加之长期混战,他早已是精疲力竭,体力不支了,为求生存,他就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可走了。使他没想到的是,李允此人,表面看起来是个傻大憨粗,性格粗鲁,又胸无点墨,不值他张凤鸣一击的人物。可是等他与李允交上手之后,这才发现,李允不但膂力过人,就是武艺也十分的精通,只在他张凤鸣之上,不在他之下。二人战斗到三十个回合的时候,张凤鸣就大汗淋漓,双臂酸软,无力再支撑下去了。他暗暗想道:“如果再不抽空逃走,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就要断送在李允手中了。”所以张凤鸣这才借机逃跑。

    张凤鸣想到此处,便在李允面前虚晃一枪,然后突然调转马头,顺着刘铭传逃跑的方向,打马疾驰,飞奔而去。李允见此情形,知道张凤鸣战自己不过,便使出金蝉脱壳之计,想溜之乎也,逃之乎也。李允心想:“我遵循任旗主与尊王的旨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你们引诱到落凤村,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聚歼尔等的好机会,你现在却不战而逃,我李允岂能放过你!”因此,这才骑着他那匹看来瘦弱,实则精干结实的战马,一路紧追不放。

    当张凤鸣在马上看到刘铭传的时候,不免心中暗暗埋怨道:“刘铭传啊刘铭传,难道你的脑袋是榆木疙瘩雕成的不成,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开窍呢?你不赶紧逃命,难道在此等死不成吗?”

    俗话说得好:一心不可二用。脑子里想的是刘铭传,不免就精力分散,失去了警觉,在他一打亘的时候,后面的李允已经风驰电掣般的冲到了他的身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允舞动手中的长矛,猛地一下朝张凤鸣的后背刺了过来,只听张凤鸣哎呀一声惨叫,连人带枪就滚落马下,就这样与世界永别了!

    李允想趁热打铁,一举将刘铭传拿下,因此,就一拨马头,径直扑向刘铭传。此时刘铭传的身边已经聚集了将近二百名军兵,也不乏有亡命之徒,众人见李允猛冲过来,就各持刀枪,一涌向前,挡住了李允前进的道路,而且互相对杀起来。李允的部众也陆续赶到,山涧之中又展开了一场厮杀。

    此时的刘铭传,当然再无心恋战,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之下,踏着山间的碎石路径,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向正北逃去。李允因为受到近百名刘铭传护卫们的阻拦,也只好出手迎战,而无法继续去追赶刘铭传了。

    刘铭传一行人慌不择路,顺着山沟一路狂奔,由于心情沮丧,当然也是无心恋战,慌里慌张的只顾逃命,以至于连东西南北也搞不清了。跑着跑着,只见前面不远处突然豁然起来,原来众人已经跑到了山沟的尽头,度过此道山崖,一出山口,就是平坦的开阔地带了。可是正在刘铭传一行人高兴的时候,突然看见山口左右转出来一彪人马,少说也有三四百人,挡住了刘铭传等人的去路。

    只见一个领头人,身形瘦小,精神矍铄,两道浓眉掩盖之下,是一对滚溜乱转的老鼠眼睛,一杆蓝色大旗迎风飘展,在大旗的中央,绣有一个斗大的红色“潘”字,特别刺人眼目。

    只听骑在马背上的捻军小头目对刘铭传说道:“刘铭传,刘大将军!你从京山城出发时,是何等的高兴,何等的心情舒畅,好像你就要马到成功,将我蓝旗捻军一举荡除净尽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你刘铭传也有打错算盘的时候,从你离开京山县城的那一刻起,你就时刻在我捻军的监视之下,倒柳湾、落凤村两战下来,你的有生力量已经消耗殆净,好不容易才逃到这落马谷来,眼看就要逃出谷口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我潘四潘贵升!你与我也真是冤家路窄,你我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如果你还想得起来的话,你我在不到两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听面前这人如此说,刘铭传这才想起,第一次在倒柳湾村头,第二次是昨天傍晚时分在落凤村村头,遇见的那个骑毛驴的自称是游方郎中的,不都是这个人吗,今天又在此与他不期而遇,原来他就是我刘铭传派专人到处寻找,却又一直找他不见的潘四潘贵升啊,今天与他相见,看来我刘铭传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此时,只听潘贵升大声对身边的军兵们吩咐道:“现在的刘铭传,已是漏网的鱼,瓮中的鳖,他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们闪退在山谷两面,只我一个人来对付他足矣。大家听好了,刘铭传乃朝廷命官,铭军领袖,他又是李鸿章的亲信,所以必须要活捉于他。你们只管为我观战助威就是了!”

    话音落地,就见潘贵升驰马舞刀,直向刘铭传冲杀过来。此时的刘铭传,早已是心力交瘁,精疲力竭了。他以为潘贵升这次是非取他的性命不可了,因此也抖擞精神,攒足最后一点力气,手持长矛,来战潘贵升。可是令刘铭传没有想到的是,当潘贵升与他两马相交的时候,只是虚晃一招,并没有真心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刘铭传忽然茅塞顿开,心中暗想,潘贵升之所以如此手下留情,他肯定是想为自己一条后路。

    想到此处,当他再次与潘贵升二马相交的时候,便小声对潘贵生说道:“潘壮士,你大恩大德,我刘铭传也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倘若我刘铭传尚有来日,对于您的枪下留情,我一定加倍酬报!”

    二马一错即过,当潘贵升再次调转马头,并不急着要离开,而是摆出一副与刘铭传奋力厮杀的样子,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多一些时间与刘铭传沟通信息。二人矛枪相交,假意格斗,为的是要蒙骗两军军兵的眼睛。

    潘贵升对刘铭传说道:“我潘贵升对刘将军的为人,早已仰慕已久。记得在罗田县的时候,你还派出两名侠女,到处张贴布告,寻找我潘贵升的下落。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到底还是在无意之中看到了她们所张贴的寻人布告,而且通过在农村中的眼线,在罗田县城内找到了她们,她们向我如实转达了刘将军对我的期望。从那时开始,我潘贵升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投向官府的这一天。刘将军对我潘某人如此关爱,我早已铭记于心,铭记在心了!”

    刘铭传说道:“潘壮士,我刘铭传有一言相劝,不知你愿意听否?”

    潘贵升一面舞动长矛,一面小声说道:“你我早已是心心相通,刘将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铭传说道:“机会难得,失不再来。潘壮士既然早就有意归顺朝廷,干脆就趁此良机,马上倒戈,跟我一起回京山县城去,岂不干脆利索?”

    潘贵升说道:“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是现在此事万万不可,起码来说现在不可。你要知道,在我的三百余名部众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捻子,他们苦大仇深,与当今朝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都是至死不降的亡命之徒,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你我的意图,要是杀将起来,不但你我难逃厄运,就连你手下的这一百余名护卫,刹那之间都会死于非命。来日方长,你我不妨把眼光放远些。”

    刘铭传问道:“以潘壮士的意见,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潘贵升没有马上回答刘铭传提出的问题,而是小声对他说道:“刘将军要想活命,必须尽快逃出山谷,据我所知,在山谷外的十余里处,已经有湘军鲍超的一支人马,正在那里休憩,如果你能得到湘军的接应,则刘将军小命可保矣。”

    刘铭传会意,他一边与潘贵升假意厮打,一边便逐步向山口靠近,潘贵升呢,当然也就尽量给刘铭传留有逃走的机会。二人打着打着,就渐渐走到了山谷口边,这时,潘贵升故意用双腿绊了一下坐骑的前腿,正在奔跑的战马,突然受此一绊,一下子就双腿跪地,把潘贵升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

    刘铭传对眼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是潘贵升故意有此一举,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时机,他双腿猛一夹马肚皮,战马也心领神会,放开四蹄,直向山谷外冲去。刘铭传的护卫们,一见主帅冲出山谷,也都趁机提吊马头,挥舞刀枪,呼啦一声冲出了山谷。潘贵升的部众,因为潘贵升有话在先,都一心想要看潘贵升如何活捉刘铭传,思想一时放松了警惕,待看见刘铭传冲出山谷时,再去堵截,已是为时过晚,这时的刘铭传,早已是撒丫的兔子,跑得无影无踪了。

    潘贵升从地上爬起来,重新骑在马背上,假意驰马向前追赶了一段路程,最后不得不悻悻的返了回来。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潘贵升当着众捻军的面,又是哀叹,又是自责,还假意猛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竟然还悔恨的啼哭起来。

    副营官高万鹏安慰潘贵升说:“潘营官不必过于自责,你全心全意与刘贼搏战,我们都看得清楚,要不是你的坐骑马失前蹄,他刘铭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逃出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这都是天意,怪就怪他刘铭传命不当绝。”

    潘贵升一听有人为他说话,这才止住哭泣,喃喃地自言自语的说道:“是我潘四辜负了任旗主与尊王的重托,这可叫我如何向他们交代呀。”

    有诗为证:人非圣贤有长短,胸有壮志错难免;

    骄兵必败古来有,谁把遗训记心间?

    功名利禄兆之由,哪管路途荆棘险;

    身落悬崖方知悔,抽身已迟化齑粉!

    此次刘铭传的惨败,其根源就在于他的贪功心切,妄自尊大,不听部将的规劝,破坏了与鲍超联合进军的合约,一意孤行,孤军深入,因此才造成几乎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要不是潘四暗中对他网开一面,给了他一次逃生的机会,他恐怕就没有再食人间烟火的机会了。

    刘铭传按着潘四的指点,为了逃命,不停地打马往前飞奔,也不知跑出山谷有多少里路,直到自己的坐骑累得大汗淋漓,四蹄发软,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它这才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经过一番折腾,刘铭传亦心力交瘁,深感疲惫,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了,他用眼睛向四周望了望,见既无行人,更无追兵,他这才放心大胆的一翻身从马背上翻落到地上,把战马栓在一棵小树上,借此难得的机会喘息一会。

    刘铭传瘫软的坐在地上,抱头沉思,自打从京山县城出发时起,一幕幕的往事,就像喷涌的江水一般,都不约而同的涌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倒柳湾村黎明遭袭,与葛宏达的深夜叙谈,接着是黎明被围,再被大肚子李允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入落凤岭下的落凤村,紧接着就是黎明再次遭受突然袭击,钟光斗被杀,张凤鸣被李允斩首,再就是无名山谷巧遇潘四的事情。将这一幕幕往事串联在一起,刘铭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任柱、赖文光二位贼人给他设下的圈套哇,可是现在思想起来,也已是悔不当初了。

    此时刘铭传十分懊悔,他暗暗谴责自己:“你平日里总认为自己聪明过人,没想到一遇实战,却栽在了两个贼寇手中。这说明了什么?这不就是最好不过的证明,你刘铭传不但不比别人聪明,而且是傻帽笨蛋一个!”

    刘铭传心想:此次失败,非同一般,他不但关系到自己在李中堂面前的为人,自己今后的前程,如果一旦鲍超将实情上奏朝廷,自己头顶上这顶乌纱保不保得住还算小事,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弄不好还会株连九族呢!刘铭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前程渺茫,最后竟呜呜地痛哭起来!

    刘铭传哭罢多时,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解救自己的好办法,想到最后,他对天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看来我刘铭传是凶多吉少了,不如就在此了却自己的余生,也好对别人有所交代。”

    想到此处,刘铭传又冥思苦想如何死法。猛然间,他看到了在一旁啃食山草的战马,这马也实在是可怜,从今天凌晨以来,直到现在,又大半天过去了,它还没再吃到过草料,刘铭传望着尽心服侍自己的伙伴,不免又是一阵伤心。

    他走到战马身边,自言自语的对它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好马配善主而侍,我刘铭传无德无才,以致害得你落到如此田地,与其让你与我一同丧命,倒不如让我放你一条生路,离开我之后,天地之大任你驰骋,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任你自由自在的去选择好了。”

    刘铭传伸手解开栓在树上的马缰绳,然后又把缰绳从马脖子上解了下来,他用手掌一拍马屁股,说道:“好伙伴,好兄弟,从现在开始,你就自由了,只要有青山绿草,你就不会饿死,去吧,跑得越远越好,离开我刘铭传越远越好!”

    那匹马用疑惑的眼睛望着刘铭传,好像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它咴咴嘶鸣了两声,根本没有挪动地方;刘铭传又用力在它的屁股上拍了两掌,战马仍然没有动地方,刘铭传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感情,可是事到如今,我刘铭传自己的性命都尚且不保,怎么还能顾得了你?何去何从,那就随你的便好了。”

    想到此处,刘铭传强忍住泪水,一扭身子,手里拿着那根马缰绳,走进树林内,找了一棵大槐树,正好槐树上有一条枝杈,有小饭碗粗细,刘铭传抬手一摸,树杈竟高出自己一头,没有够着,于是他从旁边搬来一块大石头,垫在了脚下,他站在石头上,再去够那根树杈,这次很容易的就将马缰绳搭在了树杈上。他挽好了绳套,然后再一伸头,把绳套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一闭双眼,狠了狠心,用力蹬开脚下的石头,后来就觉得头脑翁的一声,从此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刘铭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是在一户人家的厅堂内。厅堂内专门为刘铭传支了一张床铺,床铺上面铺的是一床绣花缎绸面棉被,头底下枕的则是一个里面填满麦草的绣花枕头,在刘铭传的枕头边上,摆放了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摆的是一把紫砂茶壶,还有一只白瓷茶杯。但是房屋内空空荡荡,除去一些家具之外,则见不到一个人影。

    正在刘铭传心中纳闷,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间客厅内的时候,突然看见门帘一挑,从房外蹑手蹑脚,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走进一个人来。待那人走近临时睡铺旁边的时候,刘铭传这才看清,走近自己的是一位年轻少女。刘铭传想开口说话,身子略微的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几张,却不料喉咙疼痛,而且肿胀,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料姑娘见此情形,竟突然抬起脚来,猛地一下朝房外跑去,姑娘一边飞跑,还不住的对外喊叫:“叔爷公,你快来看啊,他醒过来啦!”

    随着姑娘的喊声落下,就听见在另一间屋内传过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嗷,他醒过来是好事啊,我马上过去看看!”

    时隔不久,就见门帘一掀,姑娘在前,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随后,二人一先一后,一同走近刘铭传的临时睡铺旁边。刘铭传心中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肯定是与这位古稀老人有关。他心中感激,想说一句感激的话,但是却说不出口;他想翻身下地叩拜,无奈挪动了几下身子,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老人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伸出一双老筋隆起的双手,轻轻将刘铭传按在床上,十分关切的对他说道:“军爷,您身体乍愈,还有待静养恢复,千万不可乱动!”

    刘铭传又是后悔又是感激,无奈还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好满含热泪的轻轻点了点头。老人看见刘铭传意识清醒,不会再有大碍,便对那位女孩叮嘱道:“美娟,这位军爷大叔身体初愈,还必须静养几日,你必须随时随地跑来看护,细心照顾于他,千万不可偷懒与大意。”老人说完,便又独自朝外面走去。

    那位被老人称做美娟的姑娘,用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刘铭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欲言又止。刘铭传因为还无法说话,也是有满肚子话要问,可惜无法实现。美娟好象也猜出了刘铭传的心思,便伸手端起放在茶几上的白瓷茶盅,又摸过放在茶盘中的一只搪瓷茶勺,从茶杯中舀起一勺茶水,小心翼翼地往刘铭传的嘴巴中倒去。刘铭传只觉得喉咙不但干燥,而且疼痛,便毫无拒绝的张口将茶水吞进了肚内。

    当姑娘将调羹中的茶水倒进自己的嘴巴之后,刘铭传这才明白,他喝得根本就不是什么茶水,而是一种涩中带甜、甜中带涩的中药汤水。说也奇怪,当刘铭传喝下这种汤水的时候,一下子便觉得自己的喉咙清爽了许多,但是还是仍然无法说话。

    美娟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善意的责备他道:“心急喝不得热糊涂,一口吃不出一个胖子来,你呀,就别再费劲了,听我叔爷公的话,好好养你的伤好了。”

    话说到此处,美娟一看茶盅内的药水没有了,她便自言自语的说道:“不错,有成效,只要你能继续喝我叔爷公给你开的这服汤药,用不了三天,你不但能开口说话,还能下地走路呢。”

    说完,端起茶几上的紫砂壶,迈着轻盈的步伐,三摇两晃,径直朝客厅外走去。刘铭传这才看见,美娟姑娘穿的是一件紫花短上衣,下着一件红色单裤,由于走路急促,所以她身后那条三尺多长的独辫,老是随着她的步伐摇来摆去,煞是袭人眼球。

    大约在傍晚时分,刘铭传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见站在自己卧榻旁边的是自己的十几名护卫亲兵,其中就有刘进军,李命长,丁二快活,王三犊子,马二螃蟹,张没出息,赵二欢狗,刘武德,高输偷,齐二赖皮等将近二十余人,除上述十人外,其他人他一时就叫不出名字来了。

    刘铭传欠了一下身子,意思是想说:“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话说出口。刘进军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上前制止刘铭传道:“刘将军,你要说什么,我们心里明白,可是人家田大夫说啦,你还不到该说话的时候,你就暂时忍耐一时,等你的身体康复了,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刘进军说完,暗暗对众人丢了一个眼色,意思说要大家马上离开,众人会意,于是纷纷对刘铭传说道:“刘将军,你就安心在这里休养好了,我们过后还会回来看你的。”众人说完,便轻手蹑脚,分先后走出大厅,一时屋内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此时的刘铭传,经过田老中医将近一天来对他的悉心照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尤其是肿胀的喉咙,经过田美娟不住的对他灌喂汤药,肿痛也在渐渐消退,手和脚也能轻轻动弹与舒展了。到了这一天的晚间,又经田美娟给他喂下一服汤药之后,刘铭传已经有了开口说话的欲望。

    第二天上午,田美娟在给刘铭传灌喂汤药的时候,见刘铭传在用即是感激又是好奇的眼神不住的对她注视,把个小姑娘看的心中直发怵发毛,可是由于叔爷公的遣派,她又无法擅自离开与躲避,只好硬着头皮一勺勺的为刘铭传灌服汤药。

    后来,为了转移刘铭传的注意力,田美娟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对刘铭传说道:“军爷,你可知道,今天上午我们村里的里长与乡绅,要到俺家来看望和慰问你呢。”

    刘铭传一听田美娟如此说,竟然一时忘记了疼痛,开口说道:“他们要来看我,还要来慰问我,我刘铭传何德何能,要受他们如此眷顾?”

    田美娟一听刘铭传能开口说话了,高兴地说道:“军爷,你到底能说话了,这太好了,我要把这个特好的喜讯告诉我叔爷公去!”

    说完,把手中的茶盅与调羹往茶几上一放,就像一只欢快的鸽子一样,甩动着脑后那条长辫子,蹦蹦跳跳的朝大厅外跑去了。

    约莫过了半袋烟的功夫,田美娟在前,田老中医在后,门帘一掀,二人双双走进了客厅。

    田老中医一到刘铭传的卧榻旁,就兴奋地对刘铭传说道:“苍天有眼,我终于把你从死神手里给拉回来啦!”

    刘铭传也挣扎着从卧榻上坐起身来,对田老中医一抱双拳,无限感激的说道:“我刘省三大难不死,全赖神人保佑,这个神人,不是别人,他就是田老大夫您啊!”

    稍微停顿之后,刘铭传又补充一句:“当然了,也少不了这位仙女的一份功劳哇!”

    田美娟一听刘铭传将她比作仙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俺明明是肉胎凡身,哪里是什么仙女吆。军爷如此夸俺,真羞煞小女子也!”

    正在三人说话的时候,忽听天井中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田美娟耳朵灵敏,对叔爷公说道:“爷爷,你听,他们来啦!”

    还未等田老中医到门口去迎接,就见门帘一掀,有四个人分先后走进屋来。走在前面的人,瓜皮帽盖顶,手持一根乌木拐杖,过膝几乎拖到地面的黑色暗花长袍,外套一件府绸短马褂,三寸长的银髯在下巴上飘摆,迈着八字方步,一看便知,不是村里的里长,就是家族的长者。跟在他身后的,年龄虽说参差不齐,岁数少说也都在六十岁左右。

    刘铭传见来的都是村中耆老,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为了表示礼貌,便想从卧榻上站起来,这可急坏了田老中医,他连忙制止道:“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刘将军大病初愈,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你以孱弱之体,不便多礼,你的虔诚之心,里长与耆老们心知肚明就已经足够了,你还是坐着勿动为好。”

    刘铭传确实也是身体虚弱,不便挪动身体,更不能动辄走动,出于无奈,礼节一事就暂且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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