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推荐:失落的安西 荒年卖身成赘婿,我有空间肉满仓 三国:从让董卓坐龙椅开始 大明:我崇祯绝不上吊 陛下,你怎么不造反了? 大秦:开局以七星灯为始皇长生! 殿下别乱来 装傻三年,满朝文武跪求我登基!
任柱说道:“你所说的这个情况,在去年也早已有人向我提起过,但是此人一直到现在也无任何异常表现,而且他也不在我的身边,要想刺杀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任柱是一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就是在夜晚睡觉,一旦有风吹草动,我也会马上发现,将他剪除,不留祸患。就像彭大侠你一样,策划了很久的一场暗杀,在紧要关口,你不是也没有得逞吗?”
彭仲仁羞愧的说道:“任旗主此话倒也不是虚夸,你的武功是我此生未见。不过我还听刘铭传炫耀过,说在你们的捻军中,有他遣派的两名女刺客,她们已经双双打入蓝旗捻军内部,时间已有两年,常言道英雄难过美女关,任旗主我提醒你,千万可不要大意啊。”
任柱嘿嘿一笑,说道:“美人计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起作用,但是要用在我任柱身上,那就等于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因为我任柱生来就不近女色。要说男刺客在我捻军中,我还可以相信;至于说到女刺客,我可以绝对有把握地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在我的蓝旗捻军中,至今为止,还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女性!”
彭仲仁不解地问道:“就在昨日晚间的宴会上,不是就有四位女侠与我等同桌进餐吗,任旗主怎就说在你的军中没有女性呢?”
任柱又嘿嘿一笑,说道:“原来你在怀疑她们。实话告诉你吧,齐彩凤是太平山寨的一寨之主,牡丹、芙蓉和赵秀敏都是她的生死姐妹,她们虽非一母所生,但是生死与共,形影不离,比起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来,毫无两样,在她们四人之间,我可以敢打百分之百的保票,她们四人中绝不可能有奸细与刺客。而且我也不是与她们第一次打交道了,他们要是想杀我,有多次可以动手的机会,为什么她们还迟迟没有动手呢?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刺客,而是我任柱的同盟军。这,我对她们都知根知底,我可是放了一百个心的。”
彭仲仁对任柱的话也深信不疑,他点点头说道:“此次任旗主将彭某活捉,还不杀不辱,使彭某深信你们捻军的为人,绝非像官府所说的那样,是贼,是匪,是大逆不道的叛逆,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据彭某看来,大清朝的气数将尽,就像是一个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将来统领天下的人,就非你们捻军莫属了。”
任柱说道:“所有的战争,无不是由当权者所造成。我们手持刀枪,厮杀于战场之上,一旦对方被解除了武装,只要他有悔过之意,也就不再是敌人了。我任柱既然今天将你释放,今后你我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但愿也不要再刀兵相见。希望你回到罗田城以后,不要再举屠刀,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只是你要当心刘铭传此人,他早已被朝廷收买和利用,他可不是一个心地善良之辈。”
此时,赖文光和齐彩凤众人也都起身来到任柱的寝室,述说着各自对昨日晚宴的感受。赖文光说道:“既然任旗主宽大为怀,还要将彭大侠立即释放,他这样做,也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彭大侠,你什么时候动身回罗田,我马上命令军兵去给你准备战马和行囊,然后你就即刻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说话之间就做好了安排,不多时,即有军兵将彭仲仁的战马牵过来,还有他的行囊和兵器,一并交到了他的手中。
任柱说道:“请彭大侠检查一下,是否还少了什么东西?如果少了,我们即刻就给你补上。”
彭仲仁不好意思的说道:“带罪之人,承蒙不杀,即是万幸了。何敢再劳任旗主如此关照!行武之人,除了手中的兵器之外,就是几两碎银子,别无他物。如若我还当着诸位的面点数银子,我那不就太没有人情味了吗。”
赖文光说道:“既然彭大侠执意不肯数点,那就随你的便吧。吃过早饭之后,你就可以马上上路了。”
早饭仍然由戴德高老人准备。在饭桌上,戴德高老人感慨地说道:“一直被官府视为土匪的军队,却有如此道德高尚的将领,不但对前来刺杀自己的人不辱不杀,还奉为座上宾,这样的事情我老汉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到底谁残忍,谁仗义,彭壮士不久即可见分晓了。”这本是戴德高老人无意间说出的话,不想日后却成为了警示的预言。
彭仲仁说道:“我彭仲仁不是草木之人,我已经听出了戴老人家的话外之音。谁能断定我回到罗田城之后,不会有生命之忧呢?刘铭传军权在握,也就掌握了生杀大权,我彭某人的死活,对他这位刘大将军来说,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不过我们彭家已经死了三位,再多死一个又有何妨呢!”
彭仲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着,止不住又流出了眼泪,及直到后来他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赵秀敏风趣地说道:“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朝廷的脊柱还要靠尔等来支撑呢,你一回到罗田城,说不定还会受到刘铭传的夹道欢迎呢。”
彭仲仁强忍着心中的悲愤,说道:“赵姑娘终究年纪尚轻,你涉世不深,对朝廷内的尔虞我诈没有亲身体会过,那些个官老爷可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宽厚仁慈,他们都是些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人,这一点我比你清楚。不过刘铭传真的要杀我,我也没有办法,那就只好随他的便了。”
时光在不知不觉之间迅速流逝,彭仲仁到底家在罗田,那里还有他的妻子儿女,夫子河村再好,也不是他的久留之地,明知回去之后凶多吉少,就是面前是鬼门关,他也还要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彭仲仁虽然有些恋恋不舍,还是牵过了他的战马,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朝村外走去。当他骑上战马后,还不停地回头张望。他的战马越走越远,站在村头的众英雄已经看不清彭仲仁的面孔,从他坐在马背上的举止来看,众人心中在猜想,他肯定是又流出了眼泪。渐渐地,彭仲仁的战马拐过一道山崖,不见了踪影。人们这才回到村中,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经过数场战争摧残的罗田城,处处呈现出战争创伤留下的痕迹。但见城墙坍塌,倾圮荒凉,街道两旁商店门户半掩半开,店老板多数倚门站立,用呆痴的眼光朝大街上观望,期待着能有顾客到来。城门口到处是横躺竖歪的难民,饥饿的求告声,乞讨者的呻吟声,还有偷窃者逃跑的脚步声,紧随后面追赶者的呼喊叫骂声,交织在一起,不言而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用不着作者更加详细的去描述,人们也不难猜出它的端倪了。
彭仲仁骑在马背上,沿着荒凉冷清的街道徐徐前行,约莫走了半袋烟功夫,眼前出现了一个用青砖围裹起来的大院落,黑漆的大门有半丈来宽,漆色大部分都已脱落,不知是哪一年贴在门板上的一幅春联,红纸已经变作了枯黄色,但用标准的宋体书写的字体还依稀可辨。上联写“风和日丽春光灿”,下联写“布谷声声催春归”,横批是“福贵满园”。彭仲仁已经不止一次看过这副春联,他甚至能将它背下来,过去一看到这副春联,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当他再一次看到这副春联的时候,过去心中那种幸福的感觉不禁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与心酸。当他看到门楣上的横批“福贵满园”四个大字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来一种强烈的仇恨之感,看着面前无论什么都不顺眼,他真想拔出随身携带的宝刀,霹雳啪嚓,将面前这个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世道劈他个稀巴烂!
想到此,他突然挥舞拳头,朝着大门猛捶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捶了三四遍。捶门声惊动了院内的主人,只听里面传出一个稚嫩小女孩的声音,她用尖尖的、又有些颤抖的女高音问道:“外面是谁在敲门?”
彭仲仁听出是自己小女儿兰兰的声音,不禁陡然生出一丝亲切感,他马上换成一种和蔼的语调,说道:“兰兰,是爸爸回来了,你快给爸爸开门吧。”
可以肯定,里面的兰兰对自己爸爸的声音也是熟悉的,只听她迈动轻快的脚步,一蹦一跳的来到门边,吱扭一声,两扇黑漆大门便迅速被打开。兰兰一下子扑到在彭仲仁的怀抱中,喜极而泣,她抽噎着说道:“爸呀,你去了这些天,家中一直也得不到你的消息,我妈,我姐,还有我哥哥,一家人都整天为你提心吊胆,连晚上睡觉,也一夜一夜的无法入睡,尤其是俺妈妈,她整天想你想的来茶不思,饭不想,还总是以泪洗面,你看,妈妈都瘦了一大圈了呀。”
兰兰一边说着,一边回转身去,用小手指了指早已站在屋门口的彭仲仁的妻子、她的妈妈。彭仲仁牵马走到妻子近前,看见妻子面目憔悴,皮肤蜡黄,这哪里还像过去的那个“罗田一枝花”呀,要是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说不定自己都无法认出她来了。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夫妻二人就是心中藏有千般的爱意,也只能默默的隐藏在心中,不敢用行动来表达。
儿子彭延年走向前来,顺手接过彭仲仁手中的马缰绳,牵到马槽上去饲喂了;大女儿彭秀芳在屋中的花瓶中取来一只鸡毛掸子,弹去彭仲仁身上的尘灰;小女儿彭兰兰则撒娇的搂住彭仲仁的脖子,纠缠着让彭仲仁说说这些天都到哪里去了,都干了些什么;妻子杜兰芳则独自躲在内房暗暗流泪去了,对于她来说,彭仲仁能够平安归来,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最好的安慰。结婚二十多年来,只要是彭仲仁骑马外出,他就没有一天不为他操心,今天丈夫又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又像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
彭仲仁看到妻子如此悲伤,将一颗炽热的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心中想法颇多,就站在内房门外独自发呆,胆怯的不敢到妻子身边去。这时,小女儿彭兰兰悄悄走到他的身边,俏皮的说道:“俗话说,小别似新婚。我娘这是用她独特的方式在等你进屋呢,还不赶紧去亲热亲热!”
不想兰兰的话被屋内的杜兰芳听得真真切切,她假意嗔怒地说道:“你个死丫头片子!你一个还未满十五岁的小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不知道害臊!”
彭兰兰对彭仲仁做了一个鬼脸,吐了一下舌头,然后趁彭仲仁不防备,猛地一下将他推进了屋内,一转身连蹦带跳,跑到自己的闺房去了。
彭仲仁踉踉跄跄走进屋内,见妻子正背对着自己,面对梳妆台在愣神,便一下扑了过去,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然后杜兰芳也回转身来,伸出她纤柔的双臂,用力将彭仲仁紧紧搂在了怀中,用发颤的嘴唇,和她亲吻起来。彭仲仁也伸出粗壮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妻子搂在怀中,在这一时刻,好像世界上的一切人、一切事物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仍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阵疾风暴雨般的亲吻拥抱之后,一切这才又恢复了平静。此时,内房门外传来了大女儿彭秀芳的声音:“爹,妈,我已将午饭做好,你们快到客厅来吃饭吧。”
杜兰芳回答说:“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过去。”
彭仲仁手携着妻子,迅速来到了客厅。大女儿彭秀芳早已将做好的饭菜摆上了饭桌,众人各自落座,在方桌四周对坐,这是近十天以来全家人吃的第一顿团圆饭。
彭仲仁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禁想起了在夫子河村与任柱等众人一同进餐的情形。他脱口说道:“这顿饭食,比起夫子河村人家对我的招待来,可就有天壤之别了。”
杜兰芳等人一时陷入懵懂之中,搞不清丈夫在说什么。因此问道:“你到夫子河村去干什么?你在夫子河村有朋友吗,他们还对你办了招待吗?”
彭仲仁这才如梦方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在无奈之下,不得不将自己在夫子河村的种种遭遇和盘托出。
小女儿听后,感到十分新鲜,她的问话便像大河决堤一样,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她说道:“官府,不,俺大爷,经常说人家捻军是土匪,是强盗,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妖孽。没想到人家竟还如此仁义,捉住了刺杀自己的人,不但不辱不杀,还好酒好菜的招待,然后还把你给释放了回来,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土匪强盗?要我说,这任柱、赖文光比当年水浒的宋江、晁盖还仗义呢。”
杜兰芳说道:“孩子们,特别是你小三子兰兰,刚才你父亲讲的这些话,都是在咱自己家中的私房话,你们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多出就是了,千万莫当成新闻到处去乱说,那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彭兰兰俏皮的说道:“你不要总把我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们啥都知道,这就是私房话只在家中说,对外人不可全抛一片心么。只有傻子,才会拿自己的脑袋往刀口上撞呢。”
大女儿彭秀芳也说道:“刚才听爹爹讲起,说是在他们捻军中还有娇艳出众、美丽无比的女兵,这可是真的吗?”
彭仲仁说道:“要不是此次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当时我们三人在路边树林中隐藏,见是些女兵,就有些瞧她们不起,心想,女人么,不就是些花束装饰么,要动起刀枪来,她们还不是靠边站。因此,就猛然冲出树林,朝他们杀将过去。谁知一交上手,我才发现自己并非是她们的对手。由齐彩凤带头,牡丹、芙蓉、赵秀敏殿后,她们个个身轻如燕,就像羽毛一般在我们的头顶上飞来飘去,凭我的轻功,也不是她们的对手。没战到只几个回合,只听彭仲泰兄弟一声惨叫,就被任柱的大铁锤一锤毙命;我的肩胛上也被齐彩凤一剑刺中,失去了抵抗能力;再看张星焕,也早已被牡丹、芙蓉二人活捉,还有一个赵秀敏,她根本还未出手,正持剑站在一边讪笑呢。”
一直未说话的儿子彭延年说道:“从古至今,无不是新生战胜腐朽,先进战胜落后。从爹爹的叙述来看,任柱他们代表了新生一代,所以才焕发出来无穷的力量,这是腐朽的大清朝无法与之相比的,看来爱新觉罗家族的灭亡和让位只是迟早的事情了。儿子的话是否准确,你们就等着看吧。”
彭秀芳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是爱新觉罗氏们也不是泥捏的,还有像刘铭传这样的忠实门生,他们虽然身为汉人,却总是仰朝廷的鼻息而生存,哪里还有一点汉人的骨气?他的军队就驻在罗田城内,净干些欺压良善的勾当,现在想吃猪肉、鸡蛋,大街上根本无法买到。两个鸡蛋卖纹银一两,一斤猪肉卖纹银十两,就是这样的天价,还无法轻易买到。今天这顿饭,我是流着眼泪才做出来的。我看再这样下去,我真无法想象,我们还能不能有活命呢。活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确切含义了。”
正在此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彭仲仁向儿子努了努嘴,说道:“延年,你到门口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敲门?”
彭延年去过不大一会,便返回屋内对彭仲仁说道:“是刘将军的护卫来传信,他们让你速到刘铭传府上去禀报军情呢。”
彭仲仁说道:“我前脚进家,连腿脚还未缓过劲来,刘铭传就派人找上门来了,他的消息可真灵通呀。”
彭仲仁的妻子杜兰芳怀疑的说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知这麻皮将军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他不会又设计坑害你吧?”
彭忠仁说道:“刘铭传诡计多端,他的计谋就像他身上的麻点一样多,他的心思也无人能捉摸的透,要不然,他也不会从一个乡村小混混而一跃成为淮军的将领了,和这种人打交道,总之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彭延年说道:“要不,为了防止意外,我陪爹爹走一趟吧?”
彭仲仁严肃的说道:“除非他刘铭传不害你,如果他诚心要害你,莫说你一个人陪我去,就是咱们全家都去又如何呢?他有几万名淮军驻扎在罗田城内,连地方大员都尚且让他七分,你爸我区区一个武士,又能奈何刘铭传什么?”
杜兰芳说道:“自古以来,就有伴君如伴虎之说,刘铭传虽只是一名将军,但在咱这小小的罗田城内,也唯他独尊了,只要他跺一跺脚,全罗田县城都要颤动起来,他俨然就是一个土皇帝,与当代的圣君又有何两样?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多多提防为妙。”
彭仲仁吃罢午饭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情,在妻子的安排下,他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紧身打扮一番,这才跨上他的腰刀,告别了家人,独自一人朝刘铭传的临时府第走去。小小县城,虽然街道纵横交错,但对从小就熟悉地形的彭仲仁来说,走街串巷,很快便来到刘铭传的府门前。
彭仲仁走到门前看时,只见大门洞开,门首并无人护卫,彭仲仁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抬起脚步,大踏步朝门内走去。但等到他的双脚刚踏进大门内时,忽然从大门两侧窜过来十余个彪形大汉,还未等彭仲仁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便七手八脚,一下将他按倒在地,然后用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彭仲仁抬头一望,正是他心中十分惧怕而又恨之入骨的刘铭传。刘铭传未穿官服,只穿了一件长马褂,一条长辫垂在脑后,脑门上的麻点显得十分突出。刘铭传奸笑了一声,说道:“你们都背后说我身上的麻点多,点子也多,这不是有应验了吗?彭壮士,你没有想到吧,从你走出城门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行动无时无刻无不在我刘铭传的监控之中。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的刺杀计划完成的怎么样了?你带去的那两位弟兄,现在都到哪里去了?你快一五一十,如实招来!”
彭仲仁气得直摇头,他无力的辩解道:“我与彭仲泰、张星焕三个人,遵照您的吩咐,到夫子河村去伏击刺杀任柱、赖文光,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便吃了大亏,一人被当场杀死,一人后来也被斩首,只剩下我一人活着逃回来了。”
刘铭传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让我来更正一下你刚才的说法吧,你不是逃回来的,而是被任柱、赖文光礼遇有加,礼送回来的,彭大壮士,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听刘铭传如此说,彭仲仁立时便被吓出一身冷汗来,豆大的汗珠顿时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见识了刘铭传的厉害,心中暗想,这回可真正是凶多吉少了,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想到此处,彭仲仁只好强打精神,平静的说道:“刘将军可真是神通广大,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你真和神人无异呀。”
刘铭传嘿嘿奸笑一声,说道:“要说神人我可不敢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点子多了些。你们走后,为了检验你们对朝廷的忠心,我又委派一名武林高手,让暗暗尾随在你们身后,我给她的使命,不是去刺杀任柱、赖文光,而是监视你们的行动。你们在夫子河村所做的一切,包括你们被杀、被捉,而后你又被任柱设酒宴款待,最后又被释放的全部经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你可能要问她到底是谁?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了,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天了,她就是在淮河两岸、大江南北,鄂、豫、苏、皖大地上来无影、去无踪的武林大侠、鬼见愁谭四姑是也!”
这谭四姑到底又是何许人也?这谭四姑原是亳州谭阁庄一户农民家的女儿,父亲名叫谭仁义,在谭四姑刚满一岁时他便因贫病而过世,谭仁义终生无儿,就生了四个女儿,谭四姑的三个姐姐长大之后都已先后出阁嫁人,嫁到外村去了。只有母亲一人与谭四姑艰难度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谭四姑九岁那一年,母亲也不幸染病夭亡,只剩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求助无门,无依无靠,不得不离开家门,独自一人逃荒度日。
有一天,谭四姑讨饭来到一个叫做牛占鼻的村庄,被该村一位名叫牛玉红的侠女收留,牛玉红见谭四姑人生得聪明机灵,又十分懂事,便将其收为义女,每日教她练功习武。在谭四姑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她已经出落成为一位娇艳美丽的大姑娘,武艺也大有长进。尤其是她的轻功十分了得,弹跳腾挪,蹿房越脊,无一不能。她还学会了隐身之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使人无法寻找到她的踪迹;也能在大庭广众面前隐饰自己,使人无法扑捉到她的影踪。
不幸的是,她的师傅加养母牛玉红,在一次比武当中被人暗算毙命,谭四姑从此便又失去了依靠,不得不一人走出牛占鼻村,靠闯荡江湖卖艺为生。就在前不久的一天,谭四姑只身来到了罗田城内,在大街上摆摊练功,不想被偶然路过的刘铭传发现,于是他心生一计,把谭四姑请到府上,对她说道:“女侠有这么一身好武功,为何不在官府找个差事谋生,要甘愿流落街头呢?”
谭四姑回答道:“小女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我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官府都是男人的天下,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再说,小女子从小过惯了无拘无束、独来独往的生活,如若为自己找一个婆婆来管束自己,我实在受不了别人对我的指手画脚,因此还是独自游荡江湖来得痛快。”
刘铭传说道:“我有几个武艺高强的部下,他们自恃武功了得,就常常独来独往不听管束,派他们出外独自执行使命,也从无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尽职了没有,因此我常为此事发愁。今日突然遇到大侠,我想托你为我办一件事,不知大侠肯帮忙否?”
谭四姑说道:“我是局外之人,向来与世事无争,而且练武之人都是仁义为怀,从不干害人的勾当,望将军体谅小女的难处。”
刘铭传说道:“大侠多虑了。你只要跟在那几个人的身后,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如何干事就行了,不劳大侠出面动手杀人。”
谭四姑倔强的摇了摇头,说道:“跟踪盯梢,这是小人伎俩,并非君子所为,恐怕小女无法帮这个忙。”说完,就要起身离去。
不想刘铭传突然翻脸,他大喝一声道:“来人!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
随着刘铭传的话音落地,突然从门外窜进来十几名清兵,他们个个手持火药枪,凶神恶煞般的将谭四姑团团围住,只要他们一扣手中的扳机,谭四姑立刻就会香消玉殒。谭四姑看到这个阵势,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便立刻冷静下来,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事到如今,人在矮檐下,也就只有低一次头了。
想到此处,谭四姑说道:“既然刘将军强逼小女子就范,我也就破例给刘将军一个面子。不过我也要向刘将军提出一个要求,如果刘将军答应,我就为刘将军办成此事,如果刘将军不答应,是杀是剐,那就由刘将军自行处置好了!不过,我还要说明,这种事情仅此一次,小女子绝不再做第二次!”
于是,彭仲仁一行三人从一走出罗田城,谭四姑就暗中尾随其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逃过谭四姑的眼睛。待彭仲仁回到罗田城之后,谭四姑早在他之前向刘铭传汇报过了,所以刘铭传对彭仲仁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当谭四姑向刘铭传禀报完她所探听到的军情之后,从此便从罗田城内消失,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听完刘铭传的叙述之后,彭仲仁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刘铭传虽然派他去刺杀任柱、赖文光,但是并不完全相信他们,只是把他们当成可以驱使的工具而已。彭仲仁知道,今天既然落在刘铭传手中,活命是没有机会了,他说道:“刘铭传,你身为大清国将军,没想到你的心灵竟如此龌龊,竟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残害大清国的士民,你的行为终将被众人所不齿,你将来也不得好死!”
刘铭传奸笑一声,说道:“古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就是靠着这两句话,才从一个乡村地痞混混,一步一步爬上了将军的宝座。十多年来,我杀人无数,但最叫我头痛和心神不安的,是你们这些武功在身却又不安分的小子。我若不用些手段,怎么能叫尔等臣服呢?”
彭仲仁说道:“到了此时,我彭仲仁绝不怜惜自己的性命,是用刀砍,还是用火枪射杀,那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刘铭传说道:“你所说的这两种方式,我今天均不采用。在京城,凡是朝廷命臣犯了死罪,为表示朝廷的仁慈宽厚,一般都采用饮毒酒或者自缢而死,和用黄表纸蘸毒液闷死的方法。你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为表示朝廷对你的仁慈,这三种死亡方式,你就任选一种吧!”
彭中人圆睁双目,大声喝道:“大丈夫生在乱世,死有何惧!拿酒来,我要服毒而死,死后也好留下一个全尸!”
于是,刘铭传命人取来一大碗毒酒,往彭仲仁嘴上一放。只见彭仲仁没有一丝犹豫,他张开大口,咕咚咕咚,一口气便喝下肚去,只见他身体摇了几摇,晃了几晃,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立时便断气身亡了!
有军兵问刘铭传:“刘将军,彭仲仁已死,是否将他的尸体送回他的家中去?”
刘铭传恶狠狠地说道:“不!不能叫他的家人知道他死亡的消息,我要叫彭仲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给他的家人永远留下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军兵问道:“那我们又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呢?”
刘铭传说道:“这好办,反正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就说彭仲仁肩负朝廷重托,去完成一件十分重要、又十分机密的使命,短时间内他不会与家人见面,什么时候回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刘铭传又叫过一个军兵,将他拉到一旁,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由于离开较远,众人无法听见,只见那个军兵频频点头,然后应声而去,不久就见他牵来他的战马,将彭仲仁的尸体横放在马鞍桥上,走出刘府,骑上战马,径直向城外疾驰而去。众人不知道刘铭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又是什么药,因为是刘铭传的亲自安排,大家也不敢去过问,这在他们的心里又留下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夫子河村边。任柱、赖文光正带领蓝旗捻军进行常规训练,忽然有两名在村外放哨巡逻的士兵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道:“禀报旗主和尊王,我等正在村外巡逻,突见一名清军士兵骑马疾驰而来,我等赶忙向前拦阻,只见那个清兵从马背上丢下来一个布口袋后,然后就掉转马头,迅速朝罗田方向逃走了。”
任柱问道:“被丢下来的布袋现在何处?”
士兵回答说:“就在村外的大路旁。”
于是,任柱、赖文光与齐彩凤四姐妹在上百名捻军士兵簇拥下,一同向村外蜂拥而去。
任柱等人来到那布袋旁边,待打开布袋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布袋内装的是一个人的尸体,只见那人面色铁青,还口吐鲜血,双目圆睁,怒视着前方,好像有满腹的怨恨和深仇要向众人述说似得,可是他人已死去,所有的怨恨和仇恨都已无法表达,只好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了这个罪恶世界。
任柱蹲下身去,用自己的衣襟将死者嘴边的鲜血擦拭干净,他不由的惊讶地大叫一声道:“是彭仲仁!他肯定是被刘铭传谋害而死!”
众人凑向前去仔细观看,死者确实是昨天还在谈笑风生的侠客彭仲仁。齐彩凤说道:“凭彭仲仁的身手,一般人要想杀害他,不会有这么容易。你看他身上并无刀伤,肯定是被人用毒酒或者毒药给害死的,难道彭仲仁明知道别人要加害于他,还要自己吞服毒酒毒药不成?”
赖文光说道:“刘铭传此人,他全身都是坏点子,手中又掌握着兵权,他要是诚心要害死一个人,有谁还能够逃得出他的魔掌呢!”
齐彩凤说道:“尊王言之有理。彭仲仁虽然武艺高强,但他毕竟人单势孤,凭一个人的力量来对付一个掌握军政大权的大军阀,那还不等于是用鸡蛋去碰石头哇。”
任柱说道:“彭仲仁原先与我们为敌,接受了刘铭传的使命欲对我等进行暗杀,他被我俘获以后,转瞬之间悔过觉悟,又成为我们的朋友,虽然交往短暂,他也是个坦诚直率之人,没想到回去方才一日,就被刘铭传杀害,从他圆睁的双目来看,他也是心有不甘,人死而不能瞑目。张百夫长,你设法去买一口上好棺木,将彭壮士装殓埋葬吧。”
张百夫长领命而去,他如何去买棺木,又如何将彭仲仁的遗体装殓埋葬,这些都是题外之话,用不着本书去过多的描写。
张百夫长将彭仲仁的尸体埋葬之后,回到任柱身边向他禀报说:“我们在整理彭壮士衣物时,在他的口袋内发现了一张字条,我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字条上都说了什么。请旗主看看,上面都写的是什么?”
任柱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宋体写道:
来时无影去无踪,大江南北任驰骋;
生于乱世运多桀,未见人间有真情。
侠女芳名谭四姑,生在亳州谭阁庄;
流浪巧遇牛玉红,十载锤炼武艺成。
刘贼逼我暗盯梢,夫子河村探真情;
旗主大度肚宽容,刀下留情不杀生。
一朝放回彭仲仁,罗田城内埋祸根;
麻皮省三设毒计,彭大壮士命归阴。
此情此景看在眼,小女只手怎回天?
真情告白诸好汉,杀人元凶刘铭传!
任柱看完纸条之后,又把它顺手递给了尊王赖文光。然后说道:“我也曾经耳闻过有谭四姑此人,总认为那都是传说而已。不想这谭四姑不但实有此人,而且她还来过夫子河村,只是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不曾见面而已。看来她对彭忠人的死亡了如指掌,也是唯一见证此事的人,可惜她也帮不了彭仲仁,心中感到歉疚,不然她也不会写下这么一张纸条,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了。”
齐彩凤气愤地说道:“以狡黠之心对待良善之人,以恶毒之术杀害异己,这就是大清国的命官,虽蛇蝎之毒,毒不过如此矣!”
赵秀敏说道:“杀人夺命,残害忠良,哪一个清廷官员不是蛇蝎心肠?不用说别人,我家也是深受其害的例证,我的父母姐姐是怎么死的,牡丹、芙蓉你们都是最好的见证人。”
赵秀敏气愤之极,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牡丹说道:“秀敏妹妹生性刚强,是一个泰山压顶都不肯弯腰的人,今日说起往事就不免伤心,可见你是一个心地多么善良的好姑娘,将来谁要是摊上你做他的媳妇,可就有享不尽的终生幸福了!”
牡丹的一席话说的赵秀敏一抹红晕染上脸颊,她用两只小拳头不停地在牡丹后背上捶打着,羞赧的说道:“死牡丹!人家伤心,你还拿人家开心,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芙蓉说道:“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你要是将俺姐姐的皮剥掉了,将来俺连姐夫也找不到了,那俺可不答应!”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就像不知忧愁的喜鹊鸟一样,她们用欢快的气氛驱散了阴霾,刚刚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下子又变得晴朗起来。
与此同时,在彭仲仁的家中,杜兰芳一早起来,在院内亦看到了一封不知何时被人放置在院内的一封书信,展开来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天地有情人无情,将军府中杀气浓;
毒酒一杯断人命,江湖人见气不平。
杜兰芳看过此信之后,不禁愁容又涌上了心头,丈夫一夜未归,也不知是吉是凶。也不知是何人写了这样一张不明不白的字条,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后事又如何,请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