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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长乐侯
【须卜金帐】
须卜罗斯站在草原上看着一直绵延到天边的枯草。无数的牛羊正在低头啃食枯草，努力地为自己身上添最后的一道秋膘。
这些牛羊就是他高居匈奴三大黄金家族之首的根本。只要这里的牛羊健壮，暴君冀东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一声唿哨从地平线上传来，须卜罗斯的眼中满是慈爱之色，他最心爱的儿子须卜顿楚回来了！
“父亲，我回来了！”
须卜顿楚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赛马谁赢了？”
“顿楚赢了，大人，今天本来有非常美味的东西，我想给您带一些，结果顿楚不许。”
须卜罗斯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一点吃食而已，汉人总有一些奇妙的法子做出令人无法忘怀的美味，等到你年纪再大一些，就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比吃东西更重要的事情，怎么，那个汉人商贾守规矩吗？”
“父亲，他很守规矩，孩儿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青谷三天，这三天他没有进行一宗交易，一直在等候孩儿的命令。”
“他都带了些什么样的货物？茶叶？盐巴？白米？还是麻布?”
须卜顿楚疑惑的回答道：“来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北赵的官员，官阶不高，孩儿非常的疑惑，他带了茶叶，也带了盐巴，麻布和白米也有，他甚至带来了药材，这些东西孩儿明白，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带来了好多的丝绸！”
“到草原上贩卖丝绸？”须卜罗斯的笑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咬着牙问道：“他打算如何出售他的丝绸？想让牧民穿着丝绸做的衣衫放牧吗？”
须卜顿楚从怀里掏出那条洁白的哈达挂在父亲的脖子上。
“他们说这是瑶池神女们的教义，并将此视为礼节。”
“既然是礼节，便虽他们去吧。”
“只是那个汉人给了我两枚汉人的钱币，让我回来问您。”
“什么事。”
须卜顿楚从怀中掏出一枚北赵五铢钱，又掏出一枚刀币，然后递给须卜罗斯。
须卜罗斯哀叹一声：“这两枚钱币，有贵贱之别，这是汉人的花样，只是我们却无法应对，如果这个商贾想要用最差的铜钱买东西，我们能做的就是提高一点价格！”
须卜顿楚摇头道：“那个人不用铜钱，他说自己准备以物易物，用他自己的货物换取牧人的货物，至于价格，由他和牧人自行商定，只要愿意就能交换，不愿意就不交换，直到大家都满意之后再进行交易，孩儿认为这个法子还算公平，就同意他可以交换除战马之外的所有货物，但是要求他结束交易之后必须用铜钱或者白银来缴纳商税。”
“结果呢？”
“我问了牧民，交易的过程很公平，每个人换到的货物比用等量的铜钱买到的货物多。有些牧民甚至不惜用战马换取一张油饼，都被他拒绝了”
“商贾都是贪婪的，他也不例外，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将来独占草原的交易！”
【伊尔库茨克城堡】
汉朝如流星般的覆灭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国度而言，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特别是这个曾经强大无比的国度如今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
大汉帝国走向衰弱，而那些曾经的弱小国度却在悄然崛起。
罗斯公国也是从中获益的国家。
特别是在亚历山大公爵组织公国各个城堡的贵族联军征服数个西域城邦之后，失落的西域给这个腐旧荒蛮的雪原国度带来了井喷式的发展，这使得罗斯公国制造的产品也开始在星河内攻城略地。
伊尔库茨克城堡作为罗斯公国扶持的前哨，这些年不断地掠夺资源和市场。伊尔库茨克城堡的殖民步伐越来越多地渗透到草原之上，野蛮却质朴的匈奴人让他公国的贵族们垂涎无比。
【邯郸】
从高耸入云的长明塔俯瞰邯郸城，在连绵不绝的宫殿群的一隅，是廊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的司农府邸。明亮的光线从廊檐上洒下，在官邸的前院留下细碎的光斑。
走在官邸里，太过巨大的空间让春儿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来自深深的峡谷深处。一整块地面都是一面巨大的没有拼接缝隙的原始水晶镶嵌在官邸的照壁上，水晶上镂刻的发亮的纹路，是殷商时期传承下来的古老文字。
大司农米莱穿着华贵而又复杂的正装独自坐在锦垫上。
春儿走到她面前微微鞠躬。
“说吧。”
“大人，我家大人让我来禀报，说是已经证实，那笔资金被莫野离拿去了……”“你去回禀长乐郡侯，这件事我会禀告陛下的。”
“我现在就去。”春儿抬起头看着米莱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是，大人，铜钱大量外流这件事……”
“不要管不该管的事……知道吗！”
汉人的铜钱是这片区域内受众最广泛的货币，然而大汉少铜，北赵比之南方更少，基于其稀有度和广泛的应用前景，钱币的价值曾一度疯狂攀升。无论是少府，还是豪强世家的库房之中，都储备着大量铜钱。大汉帝国原本稳定的经济大环境使得这样的以铜钱为本位的金融体系能够保持绝对稳定的运转，然而近几年，以伊尔库茨克城堡注为代表的西域客商逐步介入汉人和匈奴的市场之后，北赵的铜钱大量外流。长此以往，可以预见，铜钱的单价最会终突破这个古老的民族的承受能力，直到一铜钱为核心的汉族金融体迎来生命的终结。
米家世代为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管理财帛，米莱贵为大司农，常年和钱财打交道，有着庞大的政府班底和幕僚集团出谋划策，断然没有看不出铜钱外流这一现象的潜在危机。
那么，为何他要保持缄默？
春儿不解，但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为她解惑。
【长乐郡侯府】
逐渐强烈的阳光将府邸向阳的砖石外墙烤得炽热，而府邸的另外一边则很惬意的遮出一片阴凉，连带着府邸背后的一个小湖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大理石长廊外的一棵垂下湖面的歪脖子树上，春儿蜷缩在阴影中，紧紧盯着澄净碧绿的湖面，眼睛透过垂下来的树梢，打量着不远处的一脸病态的男子，许久才轻声问了句：“侯爷是不是猜到米大人那么做的真相了？”
“是的，猜到了。”
“大人想要干什么？”
“告诉你又能如何？”
春儿对着男子的背影笑了笑，用一种如同春风般和煦温暖的口吻说道：“的确，春儿没侯爷聪明，猜不透”顿了一下，春儿的目光移向病男子那些细小却又整齐无比的黑色辫子上，“这……是夫人为你编的吧！”
语气中透着一丝丝羡慕。
“恩。”病男子顿了一下，苦涩的笑容里添上了一分嘲讽，“我这个只有半条命的残废，恐怕也只有夫人和你会记得我罢。”
春儿的脸色微微一变：“侯爷的才华与心胸，夫人以外的人想来是不会懂得去欣赏的。”
病男子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他们不会欣赏我，他们想要怜悯我，可我的智慧却又让他们不敢可怜我，因为那是对他们自己的嘲讽，哪怕我只有半条命。”
“侯爷……”春儿讶异地盯着病男子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既然我活不长远，那我至少该活得尽兴一些，春儿，你信不信，我终是要名垂青史的。”
病容与笑容糅合在一起，在阳光下显得份外温暖和煦，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
“我刘稚既然还活着，收留我的人世间总不能太寒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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