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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对德莫斯朝她逼过来的锐利目光不以为然,仍然我行我素道:
“没办法,为了暗族的未来我不得不如此。宝石才刚现世,卡蕾忒那女人就立马跑到你身边投怀送抱,这里面巧合太多,我不得不怀疑!”
“我不管其他!我所在乎的,是自己一直渴望拥有的女人如今已经完全属于了我!”
德莫斯肃然说完这句话后停了口。
他极不愿意在此时和卡利斗口,特别是自己面对她异常虚孱的身体,还要承受她每句话语中近乎男子一般不可反驳的强势态度的时候,那种身体与神态不协调的反差使德莫斯内心徒增凄愁。
卡利并没有错,她只是和他太像了,都是那般冥顽,那般执着,德莫斯心里想着。
所不同的是,她把那份冥顽与任性全部偏在暗族那边。而自己,自己恰恰和她背道而驰,把全部冥顽与执着交付给了卡蕾忒!
其实,卡利和他,都是一样的任性!
犀利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柔和,德莫斯悠悠长出一口气,停顿一下,又道:
“我回来还想告诉你,我准备娶她!以人类的身份择日和卡蕾忒举行婚礼!”
卡利低垂着头。
次元的一阵冷风扫进神殿,从她寝宫敞开的门吹进来掠过她和德莫斯的身体。
德莫斯一身笔挺的西服套装,敞开的黑色外套在风的步伐中抖动一两下,发出“喇喇”地声响。
而卡利却在那冷风经过她的时候身体瑟瑟抖着,似乎抱恙的身躯根本禁不起一阵风吹。满头失去光泽的波浪长发更像是没有水分给养的干涩瓜瓤,随着风吹的节奏在空气中毫无精神地摇曳来回。
静静听德莫斯说完,她尽最大努力隐忍满腔怒火,声音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好啊!你是我的王,你既已经决定,还回来告诉我做什么……”
“我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同族至亲,才特地回来告诉你。”
德莫斯平静地解释一句,完全听得出卡利话中的不甘与愤怒。
“你抛弃暗族在人界纵情声色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
卡利终究没能忍住怒火,将一连串抱怨演绎为歇斯底里的大吵大叫。
德莫斯只是沉默地看她一气折腾够叫嚷够。
或许是自己对不起她,索性任她妄为。
他不会震怒于卡利的忤逆,他那双黑色眼眸如寂静的陈年深潭,任万般狂风吹过那池明净的潭水,始终在宁静的水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神代的种种,你对我的大恩,我始终不会忘记……”
“我不要——我不要你总念及神代——不要你因为感恩而记我——”
卡利不依不饶,突然更为发疯地大嚷一句,似乎话里有话。
随后,她目不转睛地盯住德莫斯,眼神无比哀怨。
德莫斯却在这一刻蹙紧了双眉,向她那副表情看了一眼便忧忧叹口气。
“如此,我回去了,忙完人界的事务会再来看你。”
在他转身的瞬间卡利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坚冷的理石地面上立时被她的红裙莞出一朵火莲。
她一头扑倒在德莫斯宽实的脊背上,两个手臂紧紧环住德莫斯,轻易不想让他脱身。
她的声音在张嘴的瞬间头一次出现颤抖的哭腔。
“你又要走吗?又要我等?德莫斯,我从来都以暗族为先,以你为先,更不会介意你对卡蕾忒专情……你能不能对我慈悲一些,今晚留下来,最后留下来……不要再给我更多无望的等待……让我真实知道,我对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德莫斯拧眉不语。
卡利紧紧靠在他的背后,根本看不到此时他的脸上正谱写出比她的凄怨她的哀愁更浓更烈的表情。
他了解她,从古至今她都是那么强悍,从不会轻易向谁表露出心底一丝一毫的真实情感,更何况是这种切切的儿女情。
如今,她却肯向他表达,抛开所有尊严和形象,大吵大闹也要向他全盘表露——
她已经被他逼入了绝境。
身处绝处,断然没了一切后路,只想要几尽所能抓住最后希望的那个时刻,根本不需保留任何形象,任何自尊!
德莫斯用力合下眼皮,伸手握住卡利相互铐牢的两只手,以自己掌心的温暖为她驱散一对手背上冰冷的严寒。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姐-姐!”
他清晰缓慢地说出这句话,却在吐露最后那个词语的时候,用了更沉更重的语气,刻意要突出它的特殊称谓。
双手在这个时刻下力向两侧分开,他从卡利的束缚中解脱,便没一刻犹豫的大步向殿外走去。
卡利跌倒尘埃。
默默看着德莫斯决然离去,胸前一阵闷痛后,她的两眼中涌出两汪暖泉。
“郎心似铁……郎心似铁……”
她喃喃叨念着,用手抚一下脸,然后把手指上沾染的潮湿泉水捧在眼前。
从神代~开始直至今天,这还是卡利首次和自己眼中流出的泪水见面。
这就是眼泪?呵呵,我的眼泪……血之女神的眼泪……
看着想着,卡利内心一记暗潮汹涌,不禁好一阵伤感的冷笑。
烛光里,她的身影在古老幽暗的神殿墙壁上拉出一条悠长的黑线,无比孤单,无比凄凉……
卡蕾忒独自呆在德莫斯的别墅里。
德莫斯不在,这所被奢华装潢饰品精心打造的豪华房子似乎显得有些空旷,静得就连客厅中央的印花地毯上掉根头发都能听得到声响。
卡蕾忒不想独自出门。
门外的世界里,街头巷尾都充满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回忆。那里的空气中似乎还萦留着他的体热,他的气息。
她害怕两脚刚一踏出这座别墅,自己的身体便会被他那熟悉的体热和气息包围。
人类常说,想要摆脱失恋的痛苦,想要忘掉一个男人,最迅速有效的方法就是立即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
可是,真的可以忘记吗?真的可以从如此阴霾笼罩的痛苦中走出来吗?
德莫斯在她身边的时候,他的浓浓温情也时刻追随着她,和她形影不离。
他用炙热的爱霸道地填满她的身体,用无时不在的呵护与感动浇筑着她的内心,使她再无暇顾及别的,无论眼中还是脑中,存在着的就只有他。
如今他不在她身边,她依旧会心乱如麻。
拿起自己的手机,卡蕾忒点开里面的相册,再次翻看着里面一张张熟悉的男性面孔。
心里的痛感越来越重。回忆是痛苦的根源,因为空守着难忘的记忆,内心才会感觉异常沉闷,异常痛苦。
卡蕾忒干脆银牙一咬,一边看一边把图像逐个删除。
她再不要那些回不去的记忆!该过去了——
手指突然僵住,此时它竟然哆哆嗦嗦起来,始终没能像刚才那样一鼓作气朝屏幕中显示的“删除”触摸钮按下去。
图像是荷西的一个脸部特写,带着艳阳般明朗的笑容眯着一只眼睛像镜头做鬼脸。
他就是那个质朴善良,却被卡蕾忒伤透的男人!
这是她手机里荷西的最后一张照片,也是有关他的最后的一点回忆!
内心抑制不住地动摇着,卡蕾忒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最后的回忆。
如今他到底去了哪?还滞留于希腊的某处,还是早已携着失恋的心伤孤身返回了他的祖国?
卡蕾忒更加迫切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只有它们能够传达一件她至今还在关心的事,那就是,他是平安无恙的!
自己真的不爱荷西吗?真的只是为爱赫克托而眷顾他?
卡蕾忒心中更加迷惘。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不爱,此刻的她为何偏要留着那些点滴回忆,又因它们而暗自神伤神伤?
卡蕾忒扔下手机,换了泳装在二楼的露天泳池里游了几圈,然后廖廖出了泳池,裹了条毯子侧身坐到藤椅上。
目光撒向院子外面的小区街景,只见座座豪阔的庭院楼阁间隔有序地伫立着在一片树灌油绿花朵嫣然的抚抱之中,夕阳晚晖下披身染着金彩,安静而慵懒地打发着这一天即将逝去的光阴。
“卡蕾忒……”
意念波直达大脑,那是宙斯的声音。
“……”
而她没有动静,身体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眼睛看着远处某一点的景象,眸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那意念波的声响过后,她绝美的脸上便聚出一副在她这豆蔻年华不应有的抑重神色。
而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宙斯对她没有尊称他一声“大神”或者是“父亲”也见怪不怪。
他清楚,自那日他以柏修的性命要挟她的那刻伊始,他就永久失去被她那颗清高而倔强的内心“大神”或是“父亲”的资格。
余下的光阴里,她对他怀有的唯一情感……只会是怨恨!和她的生身之母忒提斯一样,对他仅仅只剩下无尽无由的怨恨!
“这几日你还好吗,卡蕾忒?”
等了一会,宙斯收不到她的意念波回应,自己又发去一声。
“不知您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卡蕾忒终于有了回复,通过意念波直接递向宙斯的声音却像一块坚硬冰冷的石块落到他脑中,立时将他的脑仁轰得尖锐鸣了又鸣。
“卡蕾忒,请不要用这种态度和你的父亲讲话……”
宙斯有些抱怨的意念波响过,接着正要发出感叹,却被卡蕾忒紧随而来的声音赌了回来。
“父亲?抱歉,还是让我把您看成提坦族的最高领袖吧。只有那样我才会觉得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一个下属应尽的本分,因此更会心安理得一些。”
“哦!行了……”
宙斯又一句抱怨,似被噎得憋了口气,缓了两秒钟最终叹出惨淡的声音。
“我只是来问候你。你已经成功潜到德莫斯的身边,这几日……辛苦你了。”
眸光微微流转两下,卡蕾忒没回什么,只是静待宙斯接下来的声音。
“他去哪了?”
虚情客套不出两句,宙斯果然忍耐不住,一声意念波发过来直入主旨。而他口中提到的“他”,自然是指德莫斯。
“回黑暗神殿了。多日不在次元,回去看看那边的事。”
“为何不带你同去?他该不会对你心存怀疑吧?”
“我不知道……该做的,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将意念波发出后,卡蕾忒疲惫地皱了皱眉,再难掩饰此时心中的无比厌烦。
“总之,尽快和他到黑暗神殿去。还有……”
宙斯讲到这里犹豫一下,然后才继续发来声音:
“和他在一起,你有没有做好必要的措施?”
“措施?……什么措施……”
这问句足以让卡蕾忒感觉意外,惊讶中她终于表情认真起来。
“人类虽然是罪孽深重的种族,但是他们发展至今的高科技确实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帮助我们避免一些麻烦的难题。”
“您……是说……”
在宙斯隐晦的提示下,卡蕾忒终于被点醒。
整脸羞红的同时,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宙斯的意念波接着响过来,却在此时变成一记寒风毫不留情虐过来,瞬息便将她和她周遭的一切冻结。
“记住,你不能怀他的孩子!更不能对他动真情!”
“宙斯……奉回宝石以后,……你会把……德莫斯和我……怎么办?”
卡蕾忒的声音断断续续,盈上无限畏惧。
“你是我的女儿,你永远只属于奥林帕斯!”
宙斯发来这最后冰冷的一句,是答案,但又不是全部答案,随后,他便再无响动。
他退出了卡蕾忒桀然战栗起来的意念界,留给她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恐俱……
周末,德莫斯和卡蕾忒到Syntagma广场电影院看了场电影,而后他俩又去了Attica商场购物。
近侍诺亚陪在他俩身边充当司机的角色。在他们看电影时,这忠实可信的孩子本分地守在轿车里哪也不去。
随后,他追随他的主子一同进入购物中心,又殷勤地跟在他们身后,殷勤地接过一个个大小不等的购物袋,毫无怨言地将它们提在自己的两手之中。
共同在著名的Stamna烧烤店用过午餐,时间还早,卡蕾忒很想逛逛广场南面的平民市场。德莫斯就让诺亚先回车里,自己陪着她沿路走下去。
他很享受和卡蕾忒在街上携着手漫步。虽然之前他身边也曾有过这样那样的女人,但是从没有一个能够真正走进他的生活,让他产生一种想要和她像对情侣那样认真分享爱情的念头。
其中的原因并非她们只是普通人类,更多的是他在她们身上看不到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一种能在彼此相遇的瞬间便将他的心抓牢,让它为之跃动不安的力量!
唯有卡蕾忒!
德莫斯相信,她就是能够时刻牵引他的内心的神奇女孩。
他现在同意那个早已死掉的尤西娅的观点了,也许在人界再遇卡蕾忒的那刻开始,他就想要认真开始一段恋爱了!
恋爱吗?
头脑蹦出这个名词的时候,德莫斯心中莫名震颤一下。
他是黑暗之神,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光鲜的爱情?
眼前浮出次元神殿里的众多面孔,焕然于他们脸上的无限期翼光芒仿佛又在刹那时分捉住了德莫斯的两只眼球,使他虽然置身现实中,目光却现出些微的茫然与神伤。
“德莫斯!”
清亮如玲的呼唤将正在凝神的德莫斯喊醒。
卡蕾忒发现一处新开的绿植店铺,于是叫他一同进入看看。
空间不大,二十平见方的空间里充斥着浓郁的地中海气息。
洁白的新漆砖墙,天蓝色的房顶和门窗,勾挂在墙上的木质条纹营业牌,天然海螺装饰品以及麻线手工漂流瓶,无一不向进门的每位客人展示着生活的朴素之美。
繁华至极,归于平淡。真正的美,并不非要百般锻造千种沉淀,更不必铅华洗尽,而只存在于日常中看似平淡的点点滴滴。
卡蕾忒围着店里一众绿植花卉转了一圈,经过一缸热带观赏鱼时停了脚步。
“喜欢吗?”
德莫斯凑过来挽住她的腰肢,见她看得出神便问道。
“嗯。”她点点头,闪亮的目光正随着那些活泼游动的鱼儿转动不止。
“买下它!”他答得很是爽快。
店主是对八零后小夫妻,待人热情诚恳,要价也极为公道。在德莫斯付过整缸鱼钱后,他们又赠送了很多海贝和造景用的底砂。
逛了一天,回到南区别墅吃完晚饭后,卡蕾忒开始摆弄从市场买回来的一缸鱼。
这是一款迷你鱼缸,二十厘米的长条形状并不会占太大地方。
因此卡蕾忒重新换好一缸水,又洗净那些零碎装饰物码进缸底以后,就把这缸小生命摆到电视组合柜对面的茶几左侧。
见卡蕾忒满脸欣喜地伸头向鱼缸里观望着,德莫斯也坐到她身旁,单臂拥着她的肩膀。
透明的长方空间里,玻璃蓝砂为地,清水为天。几条颜色艳丽的长尾鱼儿游荡穿梭于白色珊瑚和紫色水草之间,景象十分惬意。
“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德莫斯看着眼前的这一缸鱼,由衷说道。
虽然它只是很小的装饰,却因为卡蕾忒别具匠心的装点成为独到的点睛之笔,瞬间为这所豪华却有些沉闷的别墅空间注入活力。
“知道吗卡蕾忒,我突然想到‘天涯海角’……”
目光仍驻足鱼缸,德莫斯说话的语气极为动情。
“德莫斯……”
卡蕾忒诧异转头看向他。
在他脸上,她看到一种相对黑暗之神来说平日并不多见的神色,似是正眷恋在某种幸福的回忆当中,陶醉而沉往,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还记得……”
卡蕾忒竟为他这一刻的表情感染,羞涩间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会忘?在‘天涯海角’,你曾经奋不顾身救我……”
“你不也是?”
“那是我们两个共同的记忆,是我们定情的地方。你在那里感受到我对你最真实的爱,而我,也是在那里真正见证到我一直在你心里!”
德莫斯激动说完,和卡蕾忒陷入一阵相望。
彼此的情感被他口中所说的共同的记忆从各自内心深处勾出,在叠涌攀升的时候相互寻找,渴望在瞬间于某一点上汇集融合。
晚间时光,这间别墅的客厅里没开水晶顶灯,只亮着天花隔层里面两排装饰灯带和一对壁照。幽暗朦胧的亮度使客厅的氛围充满无限暧昧。
液晶电视机在德莫斯和卡蕾忒正前方不远处墙上,活动的画面射出明暗不一的光亮,不停在他们两个身上交替变换。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德莫斯再也自持不住,缠住卡蕾忒一阵热吻的同时逐一解开衬衣扣子脱下衬衣,然后将她放倒在绵软的真皮沙发上。
爱抚中他用双手为她卸去全部内外衣衫。
动作逐渐向下转移,他拉起她的一只脚踝,向下一气温存的长吻。
“哦天!德莫斯……别……”
卡蕾忒被异样的刺激搞得浑身剧烈一颤。
德莫斯的大胆举动多少让她感觉罪恶,身体扭动两下便被他的挑逗彻底征服,忘我地合了双眼沉浸在无比的享乐中。
很快,卡蕾忒迎来了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在她不能自制的呐喊声音里德莫斯再难把~持,一声低吼后像一头雄狮扑上去……
这次,他们全身同时在虚脱中滑回峰低。
他们两个静静相拥着躺在沙发上歇了一刻。
“我去冲澡。”
卡蕾忒对德莫斯婉尔一笑,离开他的怀抱披衣走向厨房。
德莫斯坐起来,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了两下,换了几个频道。
暗影一闪,卡蕾忒从厨房里悄悄走出来,有些鬼鬼祟祟登上了二楼。
德莫斯无意中回头看了她一眼,隐约看到她在上楼时手里握了个水杯。
一楼就近不是也有浴室吗?拿杯水做什么——
奇怪的念头萦在德莫斯脑中,穿上衣服,他也跟着上了楼。
卡蕾忒一口气跑到二楼的浴室里,把手中的水杯放到洗漱台上,她就慌慌张张动手翻开壁橱,从最里面的一桶洗发香波后面掏出一盒药片。
这就是专门用来防止男女事后发生意外的紧急补救药,也就是人类发明的“紧急避运药”。
自从前几天和宙斯用意念波对话后,她也对自己和德莫斯共同生活遇到的一些必不可免的问题展开认真思考。
她越来越觉得宙斯刻意向她隐瞒了很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对德莫斯极其不利。
她苦闷,她彷徨,她找不到出路。
和德莫斯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她能切身实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真实存在着的呵护与温情。
卡蕾忒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牢牢虏获,而这种对他甘心情愿的依赖也让她无时无刻不忧心忡忡。
他对她越好,她就会越发不知所措。
自己会不会越陷越深?
可是,卡摩德说过,事已至此,任谁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从卡蕾忒选择来到人界的那刻开始,她就亲手开启了命运的轮盘。与她相关的一干神祗和人类的命运,似乎已经被这轮盘永无止境的转动吸附,再难轻易摆脱它的束缚。
如今,这轮盘的转动还将继续下去,而她,卡蕾忒,便不可能轻易停止自己的脚步,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要随着命运轮盘的转动一直走下去……
她想到了柏修与荷西。
柏修现在身处圣山,就算宙斯承诺不会灭其元灵,但依律受圣邢惩戒是不可避免的。
卡蕾忒以前从卡摩德口里听说过奥林帕斯执行圣邢的刑具的威力,仅仅一听她都会竖直汗毛。
如果任何一样加在柏修身上,无疑相当于饶其死罪,活罪难逃。
而荷西呢?恐怕以宙斯的法能,无论荷西人在哪里,只要宙斯想,他都可以在弹弹手指的一瞬间轻松结果了他的性命。
一联想到这些,卡蕾忒终于在踌躇中下定了决心,她只有遵从宙斯的命令!
卡蕾忒哆哆嗦嗦打开手里的药盒取出塑料锡箔板,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片封在半透明包装里面的白药片。
“你在干什么?”
德莫斯推开浴室门闯进来,对她一声好奇地发问。
卡蕾忒正全神贯注准备按破包装锡纸取出药片,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吓得全身一个激灵,转过身神色慌张地瞅德莫斯的时候,下意识把握着药盒的手掖到背后。
“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德莫斯走近她,笑吟吟地伸手过去拽她藏到身后的手臂。
“没什么,真的。”
她更加脸红心跳,闪躲间却被德莫斯抢去手中的药盒。
他降下目光望那小纸盒上瞅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便在一瞬间被阴郁的表情封锁。
“谁教你吃这种药的?”
他声音低沉地盯着她问。
“没……没谁。”
卡蕾忒支支吾吾,眼神不停闪躲,轻易不敢和德莫斯的目光直接接触。
德莫斯五指一攥,把手里的东西连盒带药揉成皱巴一团,愤然投进旁边的垃圾篓。
隐约记得下午在集市一家咖啡馆歇脚的时候,卡蕾忒曾神秘离开他一小会儿,而那家咖啡馆的旁边正是一个旅游药店。
“回答我!是谁!”
他又厉声问了句,音节明显提高了好几度。
卡蕾忒嘴唇一翕一合,颤颤地说不出话,模样很是委屈。
她很难想象男人变脸为何会比翻书还快。
前一分钟还温文尔雅,柔情备至,怎么后一分钟就变得寒如坚冰,恩爱全无?
“我…我只是…不想怀运…我…还年轻……”
半晌,卡蕾忒终于结结巴巴说着,全然一副猛虎面前的小鹿那样,用受了惊吓的眼神看着德莫斯。
德莫斯脸上的严凛因她的无辜的表情慢慢融化。
“卡蕾忒,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从来没想过和我过长久的生活,对吗?”
他神色凝重地问完,目光停在她惊慌而愧红的整脸上一动不动,很想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直接寻到答案。
二十七岁在男人中算是绝好的年纪,年轻的身体中承载的是颗聪明睿智的大脑,总能够通过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一些问题的核心本质。
卡蕾忒立刻心中提紧。
她承认是自己心虚。
正因为背负不可相告的秘密而来,所以德莫斯的任何怀疑或忧虑都会直接引起她的惴惴与不安。
她害怕他发现自己和他在一起的真实目的。
又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更怕自己会失去他——
这时,卡蕾忒注意到德莫斯向她望过来的异样目光。
这目光令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不久前的那个梦境里,那个有荷西,赫克托,海伦以及德莫斯的梦境。
此时此刻,面前男人那黑色寒眸中呈现的光彩正和他在那梦境中现出的一般无二,都是那么幽怨,那么悲伤。
“不,德莫斯,你别乱想……我怎么会……”
卡蕾忒摇着头否认。
在一种强烈负罪感的摧残下,她回答的同时居然流泪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对竟能对他产生如此的伤害。
素来见惯他一副桀骜不拘的样子,没想到这么腹黑的男人今天会被小小一盒避运药打击得如此。
他会感觉受到伤害,他会轻易败北的原因,只是源于对她的爱。这其中的原因,卡蕾忒不是不懂!
而她却在欺骗他,欺骗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男人——
她为此落泪。
德莫斯冲上来抱卡蕾忒入怀,态度完全软化,口中不住埋怨道:
“傻瓜!你知不知道那种药很伤身体,自己的身体怎么就学不会去珍惜。”
“对不起……”
卡蕾忒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哭泣不已。
德莫斯无限爱怜地劝慰一刻,也检讨自己道:
“怪我,是我不好,这种事今后由我来想办法。”
……
夜晚,德莫斯躺在床上睡不着。
侧身看看卡蕾忒,见她已经闭眼睡着了,他便轻轻下了床,拉开落地玻璃门走到外面宽敞的二楼露台。
德莫斯坐到泳池前面的藤椅上,随手点燃一只香烟抽了两口,然后陷入沉思中。
回想睡前那药片事件,德莫斯开始意识到当时自己的神色和举止表情竟会是那么的凌乱。
当时自己究竟怎么了?
为何会因为一盒药乱了方寸,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焦虑和多疑?
吞云吐雾几口后,德莫斯终于明白,自己所现出的这一系列情绪皆源于自己对卡蕾忒的珍宠。
也许幸福降临的太快,他才害怕它离去时的步伐节奏也会如它来时的这般,说走就走。
德莫斯承认是自己强迫卡蕾忒接受他的。
她刚刚失恋的第二天,他就把自己强行塞进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内心,毫不顾及她当时的心情和想法。
假如,她一旦心伤痊愈以后,会不会选择毅然离开?
还有,就是关于她和那颗雅典娜宝石。
究竟会不会像卡利所担心的那样,促使她和自己结合的真正媒介,正是那颗传奇的宝石?
德莫斯一阵心惊,被头脑里产生的诸多疑问搞得神色难安。
他又使劲吸了几口香烟,然后把烟蒂狠狠按进摆在圆藤高脚桌上面的一盏茶晶烟灰缸里。
平静的游泳池水面倒影出他年轻俊逸的五官,以及那一脸沉闷的雾气。
卧室中的床动了一动,卡蕾忒挪了两下侧卧的身体。
事实上她也一直没能入睡。
当德莫斯起身离去的那时,她静静的睁开双眼,心境凄楚地默念着:
清晨,卡蕾忒早早起了床。
昨天德莫斯没呆在别墅,而是一早开着他那辆黑色的凯雷德赶去他的工作室。
傍晚时分他和卡蕾忒通过电话,告诉她他那边还有些公事需要整宿呆在画室。有诺亚陪着他,叫她不必担心。
避运药事件过去有几天了。
脑中,这段不快乐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她相信德莫斯也已经从那暗淡的阴影笼罩中脱身了。
今天卡蕾忒的心情不错,正如此刻半升在湛蓝天空中的骄阳撒下的万丈光芒般,温暖而明媚。
草草吃了些早餐,她计划去门口的庭院修一下草坪。
这所高档复式别墅加上庭院、车库和外围足有千平面积,卡蕾忒实在不忍将日常打理的工作全部交由诺亚。
他做事确实周稳得当,而且也会定期从黑暗神殿带几个仆人过来为整栋别墅上上下下做清洁,可他的一半人类身份还是个学生,卡蕾忒不想他因全心全力照顾主家而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卡蕾忒从储蓄间找来满满一口袋园木修剪工具,一手拎着它们一手推开了别墅大门,走到外面的草坪。
突然,她的身体因极度震惊而僵直在原地。
“哗啦”,袋子从她的掌心脱落掉在地上,砸出一袭尖锐的撞击声响。
她被眼前的一幕景象震撼了。
庭院里莫名盛开着满满一草坪玫瑰,火红的颜色好像正在燃烧的烈焰,充满着无限活力与生机。从冲进卡蕾忒明蓝的双眸的那时起,便浓浓眷染着她那激跃不止的心。
似乎被这些怒放的鲜花感染,清风迎面吹过时都携着暖暖的温度。一阵馨香扑鼻而来,卡蕾忒顿觉心旷神往。
放眼望向那些花朵,只见花瓣层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娇艳欲滴,如同娇羞的少女嫣然明美。
这别墅里,从未种植玫瑰,何以一夜之间……?
卡蕾忒好生猜疑。可无论如何,此时她的内心倒没被这横生而出的异象吓懵。
电子门铃响了又响。
卡蕾忒暂时收了满腹狐疑,跑去镂花金属大门,向外看去顿时又是一愣。
一位翩翩少年站在大门外面,他竟是人鱼王子,特里同!
像是又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卡蕾忒惊喜万分。她急忙去开大门,却在门开的同时被他身后的景象完全撼住了两眼。
小区里面,所有草地里都开满了火红的玫瑰,紧簇稠密的花团竟像是火艳般夺目光鲜的红地毯,连接不断铺满了整个小区的绿化带。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卡蕾忒。”
特里同好像对此神奇一景毫不在意,望着惊讶失语的卡蕾忒温雅笑问一句。
“抱……抱歉!”
卡蕾忒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客人面前失了态,红了脸连连道歉。“请进请进!真是意想不到!”
她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把特里同请进别墅客厅,然后泡了一壶伯爵红茶,又端来两盘曲奇和蛋糕作招待。
在沙发落座后,卡蕾忒激动地上下打量特里同。他的样子和海底神殿那时的没太大变化,只是此刻穿了一身学生正装,精神面貌更加饱满些。
“真的是你吗特里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从天涯海角分别后,居然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卡蕾忒难以掩饰许久思念的情怀,欣喜中夹着点点伤感说着。
特里同笑笑。
“海战结束后我便恢复了人类身份,现在是拜伦学院中学部的一名普通学生。”
“哇!真羡慕你,可以那么自由……”
卡蕾忒由衷赞叹后,目光无意中降低,正看到特里同左手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一块印记深刻的疤痕。
正因为之前用力过大,而伤他的螺号过利,此时这道疤痕已经结起厚厚的朱红角质,突出在手臂肌肤很高的距离,终身再难消失。
卡蕾忒知道,那道疤就是他为助她分裂的元灵合二为一,因而自损身体所留下的创伤印记。
“特里同,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卡蕾忒在回忆中感动着,轻声对他说了一句。
从她下垂的视线中特里同注意到腕子上那条疤,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安慰她道:
“别这样说!见到你有今天,我的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卡蕾忒,你现在的状态真的比在海底时好很多,模样也更漂亮了。”
卡蕾忒被他称赞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低了一下头问他:
“对了,你怎么想到今天过来看我?学校里面没有课吗?”
“我是受人之托,把一个惊喜带给你。”
“哎?惊喜?”
卡蕾忒被特里同郑重其事的表情搞得一愣。
“你不妨打开电视的新闻台看一下。”
卡蕾忒半信半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又调转到中央新闻台。
里面正在播放一幕幕画面,虽然地点不同,但所要突出播放的新闻的重点却只有同一个,就是在这些地方的大街小巷,全部盛开着火红的玫瑰花。
明艳的花朵挺立在万里晴空之下,于阳光的光辉照射下挂着闪亮的露珠,顷刻之间令卡蕾忒为之惊艳。
这场面,不是正和庭院里,以及整个南区别墅绿地中见到的景象一样吗?
“希腊群岛一夜之间玫瑰盛放,犹如天降神作引来市民惊叹围观,部分宗教组织为此感到恐慌。目前,自然学家以及植物学家对此不解之谜仍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这时候,电视画面一转,切换到新闻直播间女主播诵读新闻发言词。
这个,难道是——
身为提坦神祗,卡蕾忒很敏感地猜到这神来之笔必是同族所为。可是,会是哪位神祗的杰作呢?在人界和我开这种善意玩笑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