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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踵鸟只有在化解瘴气之后才会产生疫气。
可这人间坊镇之中,哪里又有瘴气。
所以……
疫气其实是在两年前就已经存在的。
跂踵鸟一直保持着清醒,只怕这疫气散落到这片人间之中。
他们的祖先为了一个约定,夜以继日,开辟出了南域这片天地,可最终,他们却被人们忘却,被视作瘟神一般,避之不及,药师救世济人,却因为贪婪将跂踵鸟囚禁一处。
“或许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要以那疫气脱身,就算是濒临垂死,却还要保持着自己清醒,不然她又怎会受尽折磨……”
“若非昏厥,那疫气,不知会在她体内埋藏多久,又不知会再受多久的折磨。”
徐诚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疫因人性而起,却非她之过错。”
“是啊。”
陈炁说着,却又忽的抬起头来。
道了一句:“可后来,所有人却要将过错强加在她身上。”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下。
马背上的道人望着前方好似没有尽头的官道,说起了后来的故事。
“梅州的大疫被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几经调查方才发现,这场大疫竟是因为一只跂踵鸟而起。”
“一场大疫让他们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没有几个人会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找到了方向,声讨着这所谓的‘罪魁祸首’。”
“百姓们叩拜仙师,求他们降下仙法,除去这人间罪孽之鸟。”
徐诚元心中气愤,高声道:“凭什么?!她只是想活命,她有什么过错!难道不是因为那药师的无知跟贪婪吗!”
“贫道也想问凭什么。”
陈炁转过头看了他,四目相对之间,他开口说道:
“……可是这些事,已经是无可挽回的过去了。”
徐诚元微微张口,此刻心中却好似有一口气堵着,怎么都呼不出来。
他喘息了一声,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
陈炁说道:“有个道人面对着那数不清的声讨,将她给保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话语却似挣扎一般,说道:“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
“好的结局?”
徐诚元听着这话,却是苦笑了一声,问道:“陈道友,我不明白,什么叫做的好的结局?过程那样凄惨悲哀,最后留下一命,怎么就如同奢侈一般了呢?”
“她何须旁人的原谅,该道歉的,应该是那些不明所以,将她逼上绝路的世人才对!!”
“他们才是最该死的人!”
徐诚元身上忽的有戾气溢出。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敢爱敢恨从不遮掩,这样的直率,才是他徐诚元。
“贫道也很气愤。”
陈炁这样说道,“可是道友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又能做什么呢?”
“当她面对千夫所指,指责漫天的时候,你我又能帮她什么?”
徐诚元道:“徐某入道,尚有一身本领可用。”
“嗯……”
“那便杀上一场。”
陈炁转过头来,问道:“可那要杀掉多少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其中百姓居多,难道将他全杀了吗?你杀的完吗?”
“杀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恨意最终还是会落在跂踵鸟的身上。”
“那便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好!”
陈炁道了一句,可却又声音一弱,说道:“面对那些在大疫之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们,你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们清楚自己错了?”
听着这样的话,徐诚元怔了一下。
他手臂颤抖着,取出了腰间的酒壶,仰起头来大灌了一口。
似乎这样能让他清醒几分。
“他们……”
徐诚元目光涣散,说道:“或许他们只会认为,自己都这样惨了……”
也正是因此,就算他们真的清楚的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样会将愤怒指向跂踵鸟,他们只是想找个方向,将那些苦楚都发泄出来罢了。
当人失去一切之后,所谓的大义道德便已经不重要了。
陈炁也不再接着往下说去。
当年他从师父的口中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何尝不是义愤填膺。
但最终,却还是被师父给说服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人性是会吃人的。
的确。
那样的结局,怎么也不该跟‘好’沾得上边。
但能够活下来,的确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诚元仰起头来,看向那天上,伴随着一声长叹声,他道:“其心大善,却受世欺,都说善有善报,可为何却落得个这样无奈的下场,道友……”
“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陈炁却道:“贫道也曾这样问起过师父。”
徐诚元转头看去。
却见陈炁目光平静,说道:“他告诉我说……。”
“若换做是他的话,从那药师第一次抽他的血时,疫气就已经散开了,若只有这一条路可选,那自当救他自己。”
“至于后来……”
“谁来,杀谁!”
“是这世道先对不起我的,我又无错!就算最后身首异处,那又何妨?自当痛快的走,不要窝囊的活。”
“至于其余的人,便更不用再说了。”
“……不过人性罢了。”
徐诚元沉默着,或许正是因为他无法为这过去的事情做选择,所以才会感到这样的无奈。
他想,陈炁的师父说的是对的,尽管这般作为,看似有些像是堕入魔道一般。
“道友……”
陈炁的目光看向了徐诚元。
徐诚元转头道:“贫道想去问问。”
陈炁有些不解。
却听徐诚元接着说道:“既然南海论道,那贫道便去论一论这道,当年为何只有道友的师父挡在前面?为何又会有修士站在对面?又或是隔岸观火?有一个算一算,贫道便亲自去问问他们!”
“五木道友,事情已经过去近百年了……”
“陈道友!”
徐诚元打断了他,问道:“你心中痛快吗?”
陈炁张了张口,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答道:
“不痛快。”
“是啊,听者尚且如此,那她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徐诚元目光坚定,说道:“不如你我胡闹一翻,求个公道!”
“我要这天下道门!复其神鸟之名!认当年之错!”
陈炁正要开口,却被徐诚元打断。
“道友不必劝我,我意已决,若不如此,心中难平,往后岁月,若是我遇到这样的局面,却无一人为我摇旗呐喊,又该如何呢?”
陈炁听着,说道:“贫道未曾打算劝你。”
他回过头来,接着说道:
“但要如何闹,怎么闹?”
二人四目相对,而在他们前方,正是那遥遥大道。
徐诚元口中只有一字。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