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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布犁瞥了朱标手里的银子,心里就十分的不得劲。
这小子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倭国的银子,做什么?
王布犁更是加重了心中的疑虑,这件事他只给朱棣说过,旁人根本就不清楚。
难不成老四他夜里说梦话了?
老朱派人监视自己儿子,属实是没必要吧?
王布犁不得不怀疑朱标的行为,屡次三番的提起倭国以及银子这两个点。
朱棣愣了一下,他觉得是有些巧合。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夫人徐妙云以及王布犁,都不可能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
所以朱棣下意识的接过朱标手里的银子看了看:
“大哥,有什么不同吗?”
“成色不好。”
朱标摇了摇头,又继续搓着麻将:“所以爹才没有把这批银子给作为赏赐发出去。”
胡惟庸听话听音。
总觉得太子说的不是银子的事情。
倭国那措尔小国,能有什么银子啊?
自古以来用的都是我中国的铜钱。
他们全都是靠着抢,从百姓手里抢去的银子,也不会是什么好成色。
“哎,不谈这个。”
朱元璋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下王布犁,见他丝毫没有想要谈论的意思,也不强行插话。
“老四说大明缺牛,就去西北打一打。”朱标悠悠的叹了口气:“可是大明缺银子,又能去周遭哪里打一打呢?”
王布犁快速的码牌,随口道:“那谁知道大明周遭哪里有银矿?”
朱标没想到王布犁直接反问出来。
稍微一愣,没接过去话茬。
“驸马说的在理。”倒是徐达接了一句:“要是真发现了,消息早就该传出来了。”
朱棣默默码牌,他刚才想说话。
结果被王布犁先开口了,也就收好银子。
“老四,你方才想要说什么?”朱元璋看着儿子开口又闭上的模样。
“我?”朱棣对于他爹的提问只是小声道:
“父皇,咱没定打多大的啊。”
“哈哈哈。”
朱元璋大笑起来,自己总是看着没打过,倒是忘了。
他总觉得老四是知道一点东西,但又不是完全知道。
朱棣也没有摊牌,他虽然心里觉得王布犁能进入仙境吃独食不够意思,但总归不是外人。
既然他没选择跟父皇说,那就有一定的道理。
万一王布犁也只是听闻,并不确定,到时候大明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打下倭国,什么银矿都没有发现,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其实有钱有粮有人,也会亡国。”
王布犁抓牌的时候提了一嘴,当即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哪个王朝会如此?”朱元璋微微挑眉:“难不成是大汉吗?”
“不可能!”
“我觉得驸马之言,是无根之萍。”
“嗯,没听说过。”
“当然是隋朝啊。”王布犁对于周遭人的反驳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牌:
“我记得元朝的一个学者写过什么书,古今称国计之富者,莫如隋。”
“哦?”
朱元璋根本就没想过这個二世而亡的隋朝。
那杨广生活荒淫、好大喜功,根本就不是什么帝皇学习的好榜样。
对于元朝的一些书籍,在座的都没怎么看过。
“隋富首先体现在人口增长上,这是衡量国家富裕程度的最好指标。”
(在隋文帝期间,人口年均增长率达到千分之十二(2020年中国人口增长率为千分之三)。
王布犁这话倒是让众人都赞同,如果一个王朝人口不增长,那一定是出了极大的问题。
老百姓只有安居乐业,生下来的孩子才能尽可能的安全长大。
没有什么战乱、瘟疫,以及高赋税之类的,能把人养活。
“其次,隋富还表现在财政库藏皆满。
在当时修建了许多著名的大粮仓,比如西京的太仓,东都的含嘉仓、洛口仓等。
大仓库储藏米粟有千万石,小一点的仓库也有几百万石。
当时的执政大臣估计,光靠仓库里储藏的这些粮食,全国人就能吃五六十年。”
朱元璋来了兴趣,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若是他的大明也能有这么多的大粮仓,那还怕个屁啊!
可惜一个都没有。
“你说,隋朝为什么这么富啊?”
朱元璋也搞不明白,隋朝如此富裕的点在哪里?
“陛下所问与隋文帝所问一个样。”王布犁摸牌插进牌堆里:“他说,我好像收的钱粮并不多,用的钱粮也不少,怎么还这么有钱粮呢?”
朱棣哈哈大笑几声。
他觉得隋文帝说这话可太会装逼了。
这个词他是从王布犁那里学来的。
倒是朱标不明白王布犁为什么会把他的话题给牵扯到八杆子远去了。
“隋文帝是圣明之君,奈何没有选好接班人。”胡惟庸也是点评了一句。
王布犁打出一张牌去又伸出手比耶道:“大致来说,隋富的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
“哪两方面?”朱元璋追问了一句。
“一是自南北朝以来国家打击了士族豪强的势力,以至于国家能有效地控制土地与人口,能够对广土众民征税,改变了过去国弊家丰的局面;
二是建立起有效的行政制度,如三省六部制等,能够有效地将资源集中在政府手中。
尤其在广泛地使用驰道、漕运手段后,粮食、物资、财富等源源不断地向中央政府集中运输并加以仓储。
还有,隋文帝自身比较节俭、征发徭役有节制。
比如将服徭役的成丁年龄由18岁提高到21岁,由此民众有时间从事农业生产,对隋富的形成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朱元璋下意识的开始做了下自身与隋文帝的对比,第一点他做到了。
狠狠的打击了江南士人的势力,不断的削弱他们,而且也对百姓进行征税。
第二同样是也是行之有效的行政制度,他自信隋文帝也没有他勤政,而且他也很节俭。
就这样大明也没有富庶到隋朝那个地步。
反倒处处都是需要花钱,还没钱花的地步。
唯一的不同就是朱元璋把服徭役的年龄降低到16岁。
就算是隋炀帝继位之初,还把服徭役的岁数提高到22岁,甚至免去了妇女的租调负担。
只不过,由于炀帝过于雄心勃勃,渴望在短期内成就前无古人的大业。
于是很快就改变了他刚即位时减轻民众财政负担的做法。
在明初这些年朱元璋一直都大肆的征发劳役,尤其是营造凤阳宫殿的时候,还死了许多工匠。
搞得大家都玩镇厌诅咒大明,朱元璋心里膈应也就放弃了迁都凤阳的打算。
属于耗费巨大的烂尾工程项目了。
如今的南京皇城依旧在继续扩大修缮,徭役没有停止。
胡惟庸瞥了王布犁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一下,并不言语。
明初百姓少。
所以天子才会下令让服徭役的人降低年岁。
当然了田间地头也缺少了许多壮劳力,耕种本来就是极其繁重的活,那产出自然就更少了。
一旦要效仿古代王朝,那大明的财政一下子就会支出暴增。
那就更干不成事了。
这对于一向喜欢省钱的朱元璋是不能提的禁脔。
胡惟庸自然也不会触霉头。
朱元璋也在斟酌,随即询问:
“布犁,你觉得是应该先国富还是应该先民富?”
“陛下问的确实是好问题。”王布犁摸索着自己的牌道:
“理应先国富,但是国富之后,怎么让民富是更大的难题。”
朱元璋也赞同王布犁的说法。
若是国家都没钱了,那还怎么平叛?
跟明末一样,钱财都被勋贵豪强给拿走了。
皇帝手里连发钱征兵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抵御外敌入侵以及农民起义了。
大明也就顺理成章的灭亡了。
“隋炀帝的大业,是做什么来着?”
朱标的老师也没怎么教过他这种知识。
学习的韩非子之类的帝王辅导书籍还是更早期的。
王布犁又比了个:“还是两点,一个是“事四夷”,二是“务巡游”。
这两项都大大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更重要的是过度役使了民力。”
朱棣看着自己的牌面,对于第一点很感兴趣:“妹夫,什么是“事四夷”呢?”
对于朱棣的疑问,王布犁还是很愿意解释清楚的:
“四夷指的是大隋周边的少数民族政权,这三个字说隋炀帝招揽西域少数民族来朝拜,并下令让他们途经的郡县花费巨资来招待。
隋炀帝还引诱西突厥政权献地内附,为供应戍守此地的军民,从内地转输物资巨万,大量民夫死于道路上。
更不用说他还三征高丽,为此征发的兵役人数达百万,力役更是无数,常年在道路上向北方粮仓运输粮食的民夫就达几十万人,士兵与民夫也是死者相枕。”
“瞧瞧咱,四方来朝,朕也只是让他们住在驿站,使者的额外花费全都自己掏钱,咱大明绝不给他们花钱。”
朱元璋对于这件事很是非常自得的。
他不单单是对自己抠逼,对于外族来朝那同样也抠。
“至于外族内附这件事,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更多的是让他们在长城外放牧,用牛羊换取粮食以及食盐茶叶等,根本就没想过要供养他们。”
朱元璋对于隋炀帝这番做法很是不满,这不就是搞一帮大爷来享受了吗?
我可去你娘的!
在大明,没有人能是大爷!
“我去北平就藩,老子还想着驱赶那帮投靠大明的人去打蒙古人呢。”
朱棣其实也是有点受他爹的影响,一定不能平白无故的给别人花钱。
有这钱还不如赏赐自己的部下,到时候跟着自己拼命建功立业,还得靠他们呢。
“那务巡游?”
朱标倒是对于这个挺感兴趣。
王布犁瞧着朱标打出来的牌:“就是说隋炀帝为了巡游天下,发起了过多过于频繁的重大工程建设活动。
比如,炀帝在即位初期,大业元年(605),就营建东都洛阳城,每月役丁200万人,近四成劳力死亡。
大业三年,发丁男百余万;
大业四年,发丁男20万修筑长城,死者超过一半。
从大业元年开始,隋政权就持续开挖大运河。
到大业四年,仅这一年内,为通济渠和永济渠的施工,就各自动用劳力百余万,人员死伤无数。
总之,在隋炀帝统治的13年里,几乎年年滥发徭役,不仅人数规模空前,而且超时延期,甚至从不限定工期、役期。
更糟糕的是,徭役的强度高、生活条件差、执法严,死亡率极高。
常年徭役,让民众不得休息,
百姓不能从事正常的生产活动,民生极度贫困。
于是,“天下死于役而伤于财”。
这也是我向陛下建议,一些庞大的工程为什么要分期完成,而不是一口气做完的先例。”
壮劳力大批量的死亡,这个王朝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嗯,咱大明还是要吸取隋炀帝灭亡的教训。”
朱元璋一直都对于王布犁提出的分期干工程项目的方法很是满意。
如此一来也不会耽误农忙。
那些壮劳力修运河也得了钱财。
商人为了降低税收也主动花钱。
总之,就是朝廷一文钱没花还有的赚,就把活给干了!
这法子可比隋炀帝大手一挥高明许多。
“所以说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不是缺少钱粮,直到隋朝灭亡时官府仓库中还有大量钱粮。
在我看来,隋亡的主因是徭役过重、滥用民力。”
朱标顺着王布犁的话总结了一句。
“嗯,太子哥总结的是这么个意思。”王布犁对于朱标的政治敏感度很是满意:
“中国古代历史上,因滥用民力,直接导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与朝代更迭,也只见有隋一朝。”
“这么说,徭役并不是一件很好的征税方式了?”
胡惟庸也明白徭役更是一种政府征收的税,没有人能够拒绝。
古代财政的税柄就三个。
要么税人,要么税地,要么税商。
在税人中,最原始的形式就是用徭役方式直接去役使民力,让民众无偿地充当士兵、从事农业或手工业劳动、修建工程或充当运输的人力等。
徭役是直接加在民众身上的负担。
它一方面会影响民众自己从事农业生产的时间与能力,服徭役的人就不能耕田种地,也没有粮食可吃。
另一方面,徭役负担直接为肉体感受到,税痛感最强,痛苦最为直接与深刻,还可能造成人的死亡。
因此,用徭役作为财政收入的形式,不仅影响到财富的创造,还会引起劳动者的直接反抗,并非好方式。
陈胜吴广也是因为服徭役开始造反的。
尤其是这么多壮年聚集在一起,一旦把控不好现场,很难不出事的。
元末组织人力修黄河,同样也是如此。
“理论而言,确实是这样。”王布犁打出一张牌:“他们都吃不饱饭了,为什么不造反呢?
百姓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就如同当年陛下也是忍无可忍之下,参加了起义军,走上了造反的道路,缔造了如今的大明。
恐怕这件事不仅连陛下都没想到,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一说到这个,朱元璋内心还是有些得意的,他摸着牌感慨一句:
“是啊,咱当年想着能当兵吃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谁承想得了天下,当了天子呢!”
“哈哈哈。”
徐达等人皆是大笑。
沐英更是感同身受,未曾想过收养自己的好心人能当上天子。
他至今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咱童年的时候命不好,可谁承想后面会变得这么好?
“咱吸取了宋元的教训,重申两税作为大明正统财政收入的地位。
征收两税的时间也大大放宽,其中夏税不得超过农历八月,秋粮不得超过次年农历二月。
在形式上,两税缴纳实物,以米麦为主,丝织品为副。
在财政上,咱为避免宋元时期巧立名目妄取百姓财富的做法。
坚守将两税作为大明正式财政收入的决心。”
朱元璋说这话的时候是略有得意的。
两税制度源于唐朝的改革,当然不是没有其他杂税啊!
宋代的两税,以钱、米两项立额,被称之为“夏税秋苗”。
意思是夏季征收帛和钱,秋季征收粮食和草。
在制度上,两税都依据田亩的数量与等级来征收,原则上自耕农直接缴两税给国家。
而佃农则首先把地租交给地主,再由地主向国家缴两税。
原本与土地相关的各种附加税,在宋初都逐步并入了两税。
为征收两税,宋代进行了多次土地清丈活动,并编制账册对土地进行管理。
不过,在宋代仅凭两税收入并不足以支持国家应对外来入侵的威胁。
于是财政上不得不转向主要依靠工商业来增加财政收入。
而且大明相比于占据半壁江山的大宋也穷太多了。
洪武后期的两税,保持在了小三千万石粮食,但是根据黄仁宇的换算,宋代的在一亿两以上。
朱元璋略显得意的神情,王布犁也没说什么。
毕竟在老朱看来这是巨大的进步。
朱元璋也没有去看宋代两税法的收入,只会拿粗糙的大元比较。
元朝虽然也强调两税,但由于制度简陋、统治者素质低下,因此财政上喜欢运用掠夺性税商手段,从民众那里掠夺财富。
人家走的是包税。
“陛下,这两税法还是挺好的。”胡惟庸附和了一句:“但是臣在翻阅税收册子的时候,还是发现一些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