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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朱元璋的这项安排,王布犁是真的不清楚。
毕竟光是把伤残士卒这种事摆在台面上安排,就足以有强军的模样了。
王布犁眉头一挑:“如此说来,那些伤残士卒温饱问题全都能解决。”
“这是自然,父皇他可不是吃水先埋挖井人的人。
虽然这批人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总归是能吃饱饭的。”
朱标对于他爹安排的这件事极为赞同。
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性情忠厚之人,倒是当时父皇提出来的时候,一大帮中书省的官员持反对意见。
认为天子对这些人恩赏过厚,对于其余在军中服役的士卒是不公平的。
但父皇确实力排众议,只是叫他们去按照要求做事。
王布犁稍微思考了一会,其实我有一个小建议。
“嗯?”
“你说。”
王布犁稍微斟酌了一下:
“天子光是下令照顾这些伤残士卒,只是让他们吃饱饭激励性不够,毕竟人吃饱了就会有更多的追求,这种欲望是无法避免的。”
朱标连连点头,虽然他没挨过饿,但是通过他爹的经历,朱标就明白人在吃饱饭之后,便会想要的更多。
要不然他爹朱重八在吃饱饭之后,不思进取,就不会想着做大做强,从而创下这大明的基业。
“应天府这么多商户,光是江宁县是赋税我看收的就不少。
如今大明的商税三十税一,也不高,我相信今后百姓生活会越发富足,商业便会崛起。
莫不如陛下先提高商业税率,然后再公布一项减免商税的手段,那就是雇佣伤残士卒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由商户给他们开工钱,按照档划分,雇佣多少伤残士卒就有多少减免商税的数。
就比如我江宁县县衙,就缺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卒子当门卫镇着,对付一些小偷小摸衙役捕快都够用。
但真遇到亡命徒,还得是这批老卒子更有震慑力,也有经验。
尤其是将来的永安村工厂,也是缺少一些老卒子坐镇,震慑宵小之徒,这些都是就业岗位的一些安排。”
王布犁一边说,朱标不光是听,还拿着毛笔一直在记录。
“如此一来,对于朝廷而言也算是减少了成本支出,对于商户而言也得到了便宜。
对于那些伤残士卒来说,更是自力更生的表现,而不是光靠着朝廷的恩养,他们的心气就不一样了。
手头也就有更多的钱财可以为家人提高生活水平,而是成为家人的累赘。
最为重要的是让前线的士卒知道,即使他们在战场上伤残了,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
朝廷不仅会养着他们,还会尽力给他们安排一份能够让家里人吃好点的活计。
有些老卒子一辈子都在军营当中,离开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莫不如给这群人全都提拔为教官,朝廷用来训练新兵,同时教授他们在战场上厮杀的心得。
待到这些老卒子把这群新卒训练几个月甚至一年后,再根据新卒的特长表现,分配到不同的队伍当中去。
这样,也避免了带兵将军同手底下的士卒建立太深厚的联系,避免有人趁乱做大,拥兵自重。”
“太好了,简直是一举多得。”
朱标的字写的都连起来了,但是他脸上笑容不减。
果然,王布犁一旦想要提建议,那就不是一次一条惜字如金的往外蹦。
一下子就吐露出如此多的建议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当然了,这还不够全面,对于一些想要落叶归根的老卒,也可以安排到当地去。
对于本地知县的一项考察,就是要时刻关注这些老卒子以及伤残士卒的生活状态。
不要让他们欺负人,也不能让他们被欺负。
毕竟他们这群人为了大明流了许多血。
难不成离开军营之后,大明还要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吗?
长此以往下去,还有多少士卒愿意为大明拼死作战呢?
到时候遇敌没有立即转身逃走,那就算是上勇了!
除了政治上的关注,同时也要把检校暗中查探的监督法子用起来,避免上下勾连,毕竟有些读书人当了官之后,是看不起当兵的。
一旦出现问题,立即查清楚了,并且登载邸报,传示天下。”
“妹夫啊,你说的可太对了。”
朱标一边记录一边回复道:
“这种事光是父皇考虑的也不够全面,人不能光吃饱饭不想别的,饱暖思淫欲,谁都有自己的欲望。”
尤其是读书人对武夫的嗤之以鼻,朱标在朝堂上明显就能感觉到,但是父皇并没有制止这种风气。
他也明白,靠着武夫打天下行,但是真到了治理天下的这步,还得靠着那帮腐儒。
压制武人也是皇帝一贯的手法。
毕竟皇帝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皇帝的。
他不能让手底下的人起兵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从朱姓换成其他姓。
待到打完天下之后,如何顶级统帅恰好病死了之后,那可真是太棒了!
皇帝一定会把他的身后名给安排到极高的位置上。
史书上也必须给你一通夸,悼文都得皇帝亲自写。
难不成朕还能跟一個死人计较?
毕竟死人最让人放心了。
老朱就是这个想法。
要不然后期也不会为了老朱家的统治,杀了那么多功臣,把自己下发的丹书铁券当成擦屁股纸一样,就当没有这回事。
朱标却又是想到一个王布犁没有说出来的话,那就是“收买人心”这件事。
如此一来,父皇就收买了大量基层士卒,以及那些能够减少交税的商户。
谁人不向着朝廷?
朱标今日本来就是想要问一问自鸣钟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俩人的话题竟然会转到这个方向上来。
并且得到了一个极好的政策。
朱标仔细查看自己记录的文字,看看有什么记录的错漏之处,再同王布犁问一问,查漏补缺。
如此一来,他觉得总比自己父皇在宫殿里一拍脑袋,思考的要全面一些。
而且其中的逻辑也充满着自洽,经得起推敲。
若是连检校都不能如实对皇帝说明真相的话,那只能说明皇帝的权力几乎没有了,大明快要到了灭亡的时候。
朱标以及他爹都是想要把大明建设的更加长久去的,所以朱标得到王布犁这么好的谏言,是十分的高兴。
“对了,为了防止重名之人冒充,兵部提供的名单必须要全面且准确,具体的可以让兵部户部两个部门因地制宜的商讨一个法子出来。”
“对对对。”
朱标只觉得非常爽快。
平日里诸如宋濂之类的老师,都是教导他如何爱民,对读书人好一些,才能让他们为大明更好的效力。
哪有像王布犁这种,直接给你具体的操作办法,而不是宽泛的如何去爱民,从书本里找圣贤之言对应。
一旦做到圣贤之言,那天下必将会大治之类的话。
朱标在他爹的影响下,虽然学了这么多年的儒学,但也是有些不相信的。
儒学传承这么多年,虽然每个朝代都用,但是有几个能利用儒学把王朝延续到千秋万代的?
只不过是儒学为了王朝的通知自我适应能力较强,利于王朝的统治。
他们现在的解释,就一定是当年孔圣人的说出来的意思吗?
还不是后人根据现在的适应性做出的解释。
毕竟“儒家条纹”的解释权,全都在他们这些大儒头上。
谁能轻易反驳他们的错误?
更不用说儒家为了学说的解释,也诛杀过同为儒家弟子。
他们内部徒子徒孙的争斗,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朱标感觉王布犁是法家的思路。
同时他也在想那个创造仙境的仙人,是不是也是被法家影响之人。
要不然王布犁怎么不喜儒家呢?
定然不是什么不爱读书之类的理由。
大明律那么多的条纹,他都能记住。
儒家书籍的字数可不如大明律多啊!
王布犁坐在一旁喝了口热茶,说了这么多稍微有些口干舌燥。
既然朱标喜欢如此勤恳工作,那我悄悄给他增加点工作量,也说的过去吧?
毕竟看他的神色,还是挺满意这个建议的。
王布犁始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最终目标,如今行的不过是水滴石穿之事。
朱标记录的手腕都酸了,但心情是极其爽的。
王布犁他娘的就是丞相之才。
可惜父皇今后指定不会设置丞相了。
但这种话,朱标此时也不能同王布犁透露,他只是开口道:
“妹夫,你且安心,待到我登基之后,必然狠狠的重用你。”
对于朱标的画大饼行径,王布犁只是哼笑几声。
果然当领导的,这种手段都是基操。
只不过朱标目前的段位,还没有王布犁高呢。
更何况王布犁也不认为朱标有登基为帝那天,他这么苦干的体格子可不如老朱好,除非老朱能够提前退位。
但那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朱的权力欲望重的很,他可以分润一些权力给自己的嫡长子,但绝不会在他死之前把权力交出去。
到了末期老朱的眼睛花了,耳朵都不好使了,他还要尽可能的处理朝政,而不是把权力交给朱允炆。
除非不信任他,也是老朱自己到死都不想放手的缘故。
他这一辈子幼年全家死绝,青年建功立业娶妻生子,过的极为畅快。
但随着意气风发的生活,壮年丧妻,老年丧子。
到了最后老朱左右望去,全无他熟悉可以信任之人,孤孤单单的,只能攥紧了仅剩在手里的权力。
“太子哥,这里没外人,我给你透个底。”
朱标见王布犁没有像寻常人一样谢恩,见他压低声音,遂也把脑袋凑过来听他说。
“今后若是你登基为帝,能不能别重用我?”
朱标的眼睛登时就瞪大了。
伱丫的铁杆太子党,我爹都说了你是留给我的辅政大臣。
现在竟然求我将来不要重用你?
你小子怎么能这么不上道呢!
“我生性惫懒,着实是不想干太多的活计,顶多给你出出主意。
当大官压力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同大明公主成亲,吃上这碗软饭。
你还要我再费心费力,到时候连一丁点快乐都没有了。
陛下那样勤劳的明君虽然会为后人所称赞,但我不愿意。
否则我为啥不直接跟着蓝玉等人去战场立功,将来靠着自己至少也能得个侯爵吧!”
王布犁话让朱标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不成真的有人愿意吃软饭,并且不思进取?
尤其是王布犁他还如此年轻!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哪一个甘心当驸马后,无所作为的?
所以朱标是一丁点都无法理解王布犁的思维。
朱标又回想起王布犁送给蓝玉的那半首词。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这小子是打心底里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朱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选择起身告辞,他要回去好好思索一二。
到底什么才能打动王布犁。
这小子不爱功名利禄,朱标还真没什么法子,毕竟他能够进入仙境当中去享受,对于人间的一些事情才不怎么放在眼里。
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瞧着朱标带着纸张离开,王布犁瞥了一眼自鸣钟,没有说什么话。
原来他真不是有意回绝蓝玉的邀请,而是从内心深处都这样想的。
等到朱标回到皇宫后,见了朱元璋,脸上神情有些闷闷不乐。
“那自鸣钟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没,但是他成功的转移了我的关注点。”
朱标把怀里自己写的东西交给他爹看。
检校的记录速度自是没有他这个亲临现场的人快。
有些私密话他们两个压低声音,检校想要监听也是听不到的。
朱元璋看着王布犁给出的建议,忍不住啧啧称奇。
因为他与王布犁老早之间的交流,就听他说过大明商税过低,希望天子能够提高商税。
如此一来,才算是真正遏制住重农抑商的政策。
要不然商税过低,田赋过高,最终钱都让商人赚走了。
他们去吃香喝辣的使唤仆人,甚至在家里偷偷穿着丝绸制造的衣服。
农户们累死累说只能温饱,别说买丝绸制成的衣服,就算给子孙后代买麻布衣服都得等过年。
赚到大钱的商人也可在天灾的时候,低价大量购进田地。
寻常百姓抗灾能力弱,少不得卖儿鬻女,最终还得把田地卖给商人。
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大地主,那些农户就会变成佃户。
这些人从此就不会给朝廷纳税,而变成了给那些商人纳税。
大家眼睛都不是摆设,稍微对比之下,那大明愿意种地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朱元璋以前还觉得王布犁说的过于危言耸听,但是前阵子他过生日的时候,瞧见大驸马李琪的衣服极为鲜亮。
他便叫过来询问这身衣服真不错,花了多少钱。
李琪当即说了五百贯,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老朱听完之后大为恼火,直接训斥他农夫如何艰辛,食物粗粝,衣服仅仅够遮蔽身体,而你游手好闲,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庇护,如此骄奢。
一件衣服就五百贯,此乃农民数口之家多少年才能赚到的钱。
当然王布犁也不理解,凭啥大明的一身衣服就能价值五百贯,到底贵在哪里。
他听了这个数字后,一度怀疑李琪是在吹牛逼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王布犁等人就被朱元璋叫着去宫中看那些种植的农作物,接受简朴教育了。
老朱相比于朝廷那些文臣,喜欢挂在嘴上、惠而不实的与民休息不同,他是真的想要让百姓得到休息,大家都安安分分的种地。
朱元璋从一个流民到乞丐,确实是值得膨胀的,但他牢牢把握一点,那就是不扰民,尽量让百姓安稳的生活。
“不错不错。”
朱元璋看完了王布犁的建议后:“那就先把商税往上提一提,先施行三个月,待到三个月后,再宣布减免的政策。
标儿,你差人去把胡惟庸等人以及户部尚书全都叫来,商量商税要提高多少。”
“明白。”
朱标应了一声,便立即差人去喊人。
“爹,王布犁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用功名利禄怕是无法打动他。”
朱元璋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才慢悠悠的把朱标记录的东西放进小盒子里,一遍打开锁一遍道:
“自古以来名臣都很难驯服的,更何况王布犁他自己都有奇遇,如何能随便就为旁人俯首?
朕看王布犁倒是一个看重家庭之人,否则依照寻常人有这种奇遇,他早就该抛弃家人,跑到终南山去隐居了,过着修仙逍遥的日子。
凭什么愿意甘心就当一个小吏,费心费力的处理百姓报上来的冤屈啊?”
朱标听了他爹的话,倒是认同的点头。
所以他爹把女儿嫁给王布犁这招,倒是绝妙的一招落子,更加把王布犁给拴到了身边。
“时间还长,你还年轻,且好好磨合吧。”
“爹,我只是觉得少年之人就该有雄心壮志,可从他给三国演义以及给蓝玉写的一首半的词。
我都觉得王布犁的心态宛如七八十岁的老翁,这不正常。”
朱标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之后,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
“标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雄心壮志的,比如你五弟,他学医是为了什么?”
“拯救天下苍生,为那些无法看病的百姓培养郎中。”
“屁,他最开始就是想要自己健康的活着,过上享福生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