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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庆宫内,此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显聒噪。
众人鸦雀无声的齐盯着一个方向——那只捏着白绢的手。
低着头的崇萤只看见轮椅停在自己面前,就在她以为这人大概要走开的时候,忽然,那只手拿着白绢,伸到了她面前。
枯瘦的手指有些眼熟,连隐约传来的药味也有些眼熟。
崇萤心头快速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怔怔抬头。
顺着那只握白绢的手,往上,望见萧烬那双冰寒依旧的黑眸。
崇萤:???!!!
轮椅上的男人玄色华服,锦衣玉冠,瘦削见骨的脸上,一双冷眼幽幽看着她。
这张脸可太熟悉了,她昨天才刚见过!
崇萤张了张口,一个“艹”字在嘴里生生咽下。
见她愣愣伸着手不接,萧烬探了探身体,将白绢放在她手上。
随后示意身后的侍卫推自己离开,似只是顺手做了件好事而已。
崇萤看着手中轻飘飘的白绢,内心五味杂陈。
众人看看萧烬,又看看崇萤,一时间都有些反应迟钝。
什么情况?
凌王刚刚帮煜王妃捡手绢?
还亲手递给了人家!
京城里谁不知道杀神凌王暴虐成性,从不喜人靠近,更别说碰谁的东西了,今天遇到煜王妃的白绢挡了他的路,他没杀人不说,还亲手把白绢还了回去!
“听说煜王大婚,凌王还补了贺礼呢……特意送了煜王妃一份贺礼。”
“你们说凌王会不会是……”
众人看看崇萤,又偷偷看向凌王。
难不成凌王只是因为他自己残疾,所以对毁了容的煜王妃格外亲近?
崇萤捏紧手中的白绢,跟着众人起身。
她往凌王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他只是低头喝酒,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所以哑巴就是凌王?按辈分她该叫一声皇叔的人?
那他也早就认出来她这张脸了……
那天去给她送银票,不过想要验证一下她的身份?
崇萤脑子一转,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早就认出她来了,这几天竟然还一直隐瞒身份!
最最关键的是,他身为凌王,那身边总有奴婢仆从吧,竟然就眼睁睁让她又是帮他洗澡,又是背他……
虽然他给钱多,但也不能这么折辱她啊。
崇萤正气呼呼地瞪着萧烬,旁边崇烟儿忽然靠过来。
“姐姐故意在父皇面前露脸,是想告我和母妃的状吧,结果父皇竟然没看见呢!”
崇萤偏头看着崇烟儿,如果是前世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在她心情差的时候千万别去惹她,否则就会很惨很惨。
可惜崇烟儿不知道。
崇萤看着她,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妹妹,我看你是真的很想死呢。”
说完不等崇烟儿反应,崇萤突然起身,跪坐在了她身后。
崇烟儿眼皮跳了跳,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妹妹看不出来?姐姐在服侍你呀。”
崇萤低声说了句,脸上装作一副弱小卑微的奴婢模样,恭敬地给崇烟儿倒酒。
崇烟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可是皇帝面前,她要是敢这么使唤崇萤,那不是找死吗!
“崇萤,你赶紧给我起来!”崇烟儿气死,却不敢大动作引人注意,只能压低声音道。
崇萤低声冷笑:“好妹妹,装柔弱白莲花这一招,姐姐我可都是跟你学的,怎么样,学得还像吗?”
“你!”
崇烟儿被激怒,伸手就想把崇萤推开。
不想她刚一抬手,崇萤顿时“啊”地尖叫了一声,打翻了酒杯,捂着脸倒在地上。
远远看去,就像是崇烟儿抬手打了崇萤一巴掌,而且力气大到将人扇在了地上。
崇烟儿下意识后退一步,指着地上的崇萤:“你干什么!我根本没有碰你!”
崇萤也不辩解,只是缓缓抬头,眼中含泪,尤其配着她那一张毁容的脸,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煜王侧妃未免有些过分了……这还是在宫中呢,就敢这么欺压正妃……”
“是啊,煜王妃都这么柔弱了,竟然还下的去手,煜王也是,竟让府中侧妃压了正妻一头……”
崇萤刚才怎么过来的大家有目共睹,此刻看见这景象二话不说就可怜起她来。
萧寅正和人喝酒,看见倒在地上的崇萤,心里一顿下意识就想伸手扶她。
却被崇烟儿打断:“萧寅哥哥,我没有……”
她脸上无辜又无助,萧寅眉头一皱,再看崇萤时,眼中便充满了不耐烦。
“大庭广众之下还想陷害烟儿,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起来!”
话音未落,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御阶上传来。
“怎么回事?”
皇帝皱眉看着台下乱哄哄的地方。
萧寅心中一凛,急忙站出来回道:“回禀父皇,只是小事,王妃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酒杯而已。”
一句话,将崇烟儿摘得干干净净。
崇萤心中冷哼一声,想这样容易就脱身?想的美!
她红着眼跪出来,朝皇帝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被吓到了一样小心翼翼道:“对不起父皇,是我没伺候好妹妹,连倒酒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是我该死。”
这话一出,皇帝眉头皱得更紧。
萧寅和崇烟儿脸色也是一变。
“不是的父皇,我什么都没做,是姐姐她……”
崇烟儿连忙跪下,转头看着崇萤,声泪俱下:“姐姐为何要这样冤枉我?你欺负我不要紧,难道想欺君吗?”
崇萤低着头,崇烟儿一开口,她就狠狠地颤抖,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怕极了:“妹妹别生气,我都听你的,既然妹妹想让我认下这欺君之罪,那我……认下便是。”
“你……”崇烟儿哽的说不出话,气得呼吸都不顺了。
“烟儿向来有分寸,怎会在大殿之上当着陛下的面闹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一旁心疼妹妹的崇阳见状,忍不住也站了出来:“当着陛下的面,崇萤你莫要撒谎,冤枉了烟儿。”
崇萤伏在地上,嘴角冷笑。
她的这个兄长还真是完全不曾顾及她的死活,若是让她这样说了,一个欺君之罪可就实打实扣下来。
她崇萤的命,好像就不是命似的。
“崇阳你瞎啊?鼻子上那俩窟窿是出气用的吗?”
一直默不吭声的花琳琅实在忍不下去:“萤儿脸上那么大巴掌印你看不见?不是崇烟儿打的,难道是萤儿自己打的?”
敢对安国侯府的世子这么说话,众人一看是花琳琅,也见怪不怪了。
丞相府最溺爱的千金,敬妃的亲妹妹,不把崇阳放在眼里也是应该的。
只有敬妃,慢慢道:“琳琅,陛下面前休得胡言!”
说完,朝皇上福了福身:“陛下恕罪,琳琅年幼失言,请陛下莫怪。”
敬妃正得盛宠,皇上爱屋及乌,摆了摆手没追究花琳琅的罪。
敬妃看了眼站着的崇阳,和跪在地上的崇萤,很似不经意地说:“想来,崇世子也是因为心疼煜王侧妃才有此言,虽有欺骗隐瞒之意,但请皇帝陛下看在他情真意切的份上,还有安国侯府多年忠心的份上,能够从轻发落吧。”
声音温柔轻缓,可三言两语之间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将崇萤欺君,变成了崇阳欺君,连带着将安国侯府都扯了进来。
崇阳脸色一白,往地上一跪,不敢再吭声,生怕自己多说多错,让安国侯府出了事。
崇萤眉头挑了挑,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敬妃。
原主整日在家中,跟宫里的人接触不多,花琳琅提起敬妃也只是说自己的姐姐有多好。
今日,她才见到了敬妃的聪慧之处。
眼见着皇帝被敬妃说动,旁边的宛妃一急,也顾不上旁的,急忙道:“陛下,这件事还有待查证呢,不能听信崇萤一派胡言啊。”
敬妃瞥她一眼,抚了抚鬓角,轻柔一笑道:“说来,听说今日宛妃姐姐在宫中教了煜王妃好长时间的规矩呢,隔老远都听见姐姐宫里头的哭喊求饶声,想来姐姐今日是只教了煜王妃,忘记教侧妃了吧。”
宛妃一顿,神情愈加难看。
皇帝脸色不悦,已经没兴趣再听:“既然煜王侧妃缺少规矩教养,自今日起,罚禁足三个月,在府中好好学习礼仪。”
崇烟儿脸色瞬间苍白,一旁想萧寅想要求情,但看皇帝的脸色,也没敢再开口。
御阶上,萧烬残疾的左臂垂落在身前,右手手执着酒杯,看向伏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慢慢地,削薄的唇角浅浅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这个侄媳,倒当真是有趣。
不止医术,连演技都是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