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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下,修道问长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般人或许分不清什么是茅山道士,何谓大罗真仙,但这两者的能耐还是知道点的;像什么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啊,服气辟谷、寒暑不侵啦等等。
服气辟谷玄之又玄,一般修道者毕竟不是真仙,簪日华拾月珠对修为境界确有很大的助益,却并不能果腹。不过其他的一些,朝路二人还是会的,比如一些道法就能助其寒暑不侵。
但看得出来,眼下屋顶上的二位委实有些憋屈,也难怪,那头顶的太阳也太毒了些,身子下的黑色砖瓦也烫的手发麻,即使烦恼无比,偏偏朝路二人却不能动用哪怕是一点点的仙家道法,毕竟不远处的老人手眼通天,据传他万法皆通,如果引得天地真气起了涟漪,那后果是朝子回与路中驰最不想预见的。
类似的跟踪活计,曾经的路中驰也接触过。不过那时他仅仅是个喽啰。大多人都不可能含着金钥匙出生,路中驰的童年颇为好酸,受过许多的苦难,按理来说眼下这种枯燥的活根本就难不住他。
可有句话是这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小就过着那种吃着上顿愁下顿的日子,虽有幸被一个便宜师傅青睐了一会,可依然整日为吃穿而奔波。但在修道一途展露了头脚之后,被一大户家族聘请,做了客卿,吃穿住行对他来说便没了困扰,只是象征性的给人家震震场,吓唬一些地痞流氓之类的,剩下的也就是专心修仙问道了,再没有碰触过栉风淋雨的生活。
再者,修道毕竟不同于凡间的武术,它对悟性以及心境的考验是颇大的。就算要修习类似于《雾里看花》这般的仙家剑法,虽然对于身体的要求很小,它修的更多的是心境,是剑意,来无影去无踪。而对于市井江湖的剑术,讲求的的快,简单的一招一式都要挥击千万次而成型,对于身体素质的考验非常的严格,
路中驰扭了扭脖子,然后烦闷的甩了甩袖子,包住露在外面早已退去厚茧的手。朝子回的难言之苦就更多了,切不提后背那火辣辣疼痛的伤口,光东方夜以及他身边的路大哥就让他烦闷不已。
大多时间,朝子回都是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褚言老少,大抵是被回忆触动,神色变换频繁,抑郁、苦涩、仇怨不一而足,只是嘴角偶尔浮现出的意味难明的笑意,却让一旁用余光瞥到的路中驰捉摸不透。
“嘘!”等到槐树下的爷俩起身回屋,路中驰神色严厉的对着朝子回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在他眼里的白痴一样的同伴会顾头不顾腚的突然爬起来。朝子回不是白痴,从路中驰的厌恶的神色中,他自然能看出些端倪,除了内心又冷了几分之外,朝子回并没有其余的动作,依旧老老实实的趴在那。
黄昏将至,褚六背着一个包裹,扔给言天一个斗笠,自己也戴上一个。悉心锁好门窗,然后牵着言天的小手,迎着夕阳的余晖,拖着斜长的背影,慢慢的走出了这个小镇。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坠在他们身后。
转眼间,夜幕降临。
朝路二人远远的跟着,这片荒野在明晃晃的月亮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格外明显,道上褚六牵着言天,徐徐前走。
言天兴致异常的好,往常这时候,他早就抱着被褥睡着了。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夜路很新鲜,或许是想到了去丽都之后又能跟从小的玩伴一块玩耍了,毕竟他对丽都的大小是没有概念的,顶多就隔着几条街呗。
他仰着头边走边盯着月亮看,突然发现月亮也在跟着走,觉得很有趣,问道:“月亮离我们远吗?”
褚六思索片刻,笑道,“远呐,就让东街那匹瘦马跑起来,也得跑个三五年。”
言天小嘴微张,表示惊讶,接着问道:“为什么会有月亮呢?”
褚六抬头看了看月亮,怅然道:“这个说来话长,这月亮啊,一开始是没有的,那时候人们赶夜路,黑灯瞎火的,难免有磕碰,做事极不方便。因此啊,好几十万个人自发组织一个非常大的祭祀仪式,礼香上供。就像南塘那群老婆儿念佛一样,以求天老爷爷在夜晚也给个太阳,但那天正好下大雨,大家伙走的七七八八,天老爷爷就不乐意了,觉得走的人心不诚,但是没走的人也不多,觉得要是再给个太阳会很没面子,所以只给了个半成品。”褚六指着天上明月,不禁为自己才华折服,“喏,你看,就是这灰不拉叽的月亮啦。此后啊,旦逢阴雨天气,便没了月亮,这都是上天之怒啊。”
言天神色恍惚,心神被数十万老婆儿烧香念佛的场景震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又粘着褚六叽叽喳喳的问了好多问题,褚六也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虽然那回答大多天马行空的不着调调,可言天就喜欢这些荒诞的东西。毕竟是个小孩子,心中对未知的事物极为好奇,就像面前有无数道门,打开一扇,就是一片完全不同的新奇世界。
似乎问累了,言天揉了揉眼睛,有些犯困。褚六少有的露出了溺爱的笑容,蹲下身抱起言天,让他趴在自个儿肩膀上,不一会,言天就进去了甜美的梦乡。
朝子回与路中驰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不敢稍有放松,如夜色中的狸猫,时而缓慢匍匐,时而奔行跳跃,借着灌草掩映前行。
夏季的夜色静谧而甜美,伴以清新的空气、各种昆虫欢快的鸣叫,最能愉悦身心。
朝子回是无心欢愉其间的,他一边紧紧的跟着路中驰的节奏或隐藏,或前行,生怕再次犯错被对方厌恶看低。另一边,却是神游在自己的世界中——回忆,思考。
自从知晓酒馆老板就是消失的杀神之后,朝子回的心就悸动难平,因为他握着一个秘密,他认为,这秘闻拉近了他与曲殇的距离。每当暗自咀嚼这件事的时候,朝子回都有一股隐隐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幻想着在某些人面前张开手掌,让那件秘闻在自己手心里发光,他希望看到他们被震慑的样子。
他觉得,如若路中驰非是两面三刀之人,或许早就跟他吐露心声了,可现在呢,朝子回却更为急切的想让他知道:“我朝子回并非尔等想象的那般碌碌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或许他会为他狗眼看人低的行为而感到羞愧?朝子回不为人知的露出了些许快意的微笑。
某些算盘在朝子回心中千回百转,他也是忍了再忍,只不过最后,他终是压低了声音突然道:“十八年前邪宗命案,路大哥你知道多少?”虽然内心路中驰已不再是之前敬爱的人了,可毕竟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朝子回觉得,这声路大哥还是喊的蛮有水准的。
路中驰本就不想搭理他,何况他要时时紧盯前方,当下没好气道:“景山真宗万余人尽被曲殇屠戮,就这些了。”
“道源宗追本溯源已有万余年,如今方才五千余人,一个刚刚立世的邪宗能有一万多人?”朝子回语气有些嘲讽,知道路中驰只是敷衍。
路中驰沉默片刻,嘿的冷笑一声,盯住朝子回的眼睛说道:“我不管你道听途说了些什么狗屁传闻,我都不感兴趣。”
“这不是传闻,更不是我道听途说而来!曲前辈与我师父乃是旧识,他是真正的深明大义之人,景山真宗另有莫大隐情。”朝子回面色涨红,据理力争。
路中驰愣了一瞬,接着嘲讽道:“小子,在这里我可以任你胡说八道,可在外人面前你要是敢对我说这些,小心我第一个翻脸不认人!”
朝子回不知道,事实上,路中驰才不管那老头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现在唯一能与老头挂钩就是这项跟踪任务而已。老头是被冤枉的?关我屁事,我还要赚钱养家,还要修仙问道,可以说我没空搭理你。你真的是杀神?那又如何,大不了躲你远远的呗。退一万步说,就算曲殇是他爹,混到眼下这般人神共愤的境地,他也会把眼一闭,两眼不闻窗外事,任他自生自灭。
反正,与他无关的都是破事。
再次受到如此冷漠的对待,朝子回傻楞了片刻,眼中满是苦涩,肚子里的三千道德、天地至理再也说不出口,就像霜打的茄子,不再言语。
怎料一下刻,路中驰忽然扯住朝子回的头发往一旁灌丛隐去。火辣辣的疼痛一阵阵的涌来,朝子回正想严辞质问,可转眼望见了前方的身影,登时呆立当场,现在深究路中驰的粗鲁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意义了。
朝子回眼中,那位老人,不,是杀神,他抱着小厮,似是带着疑惑,慢慢转过身子,远远的望过来。
虽然掩在灌丛后面,可朝子回觉得那目光能够穿透虚无,更别提一撮灌丛了,一瞬间,朝子回手脚冰凉,不能动弹。他的目光在远方,所以没注意到旁边的路中驰已经昏死过去。
老人放开步伐,踏出一步,像是乘着微风,一步十丈有余。
带着天上圆月,举止飘逸,潇洒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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