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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书有云,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
箭,终于是来了。
来自于那沙窝子之后的沙丘上,某一处。
姬正腾等到了那名善射者的箭。
然而他不明白,为何这善射者,现在才发箭。
在方才他与老枪赵怒的近身搏杀中,应该是擅长远攻的射箭者最好的发箭时机,但那一场厮杀开始结束直至赵怒死亡,过程里确实没有一支箭镞射出。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
还是因为那次反击
自杀战开启,姬正腾被那人接连射过很多箭镞,每一箭都诡异凶险,想要贯穿他的头颅或是心脏,钉死他。
姬正腾自然不可能任由那人如此嚣张。
他曾经做过一次反击。
在击杀九节鞭士杨青之前,他曾扬刀,劈碎了那人诡射而来的一箭。
而在姬正腾劈刀碎箭之前,姬正腾那柄龙庭制式朴刀,曾经在那片迷蒙惨淡的天幕杀机里,震翻了老枪赵怒的枪芒,砍断了唐门毒客唐小川借助天幕杀机贯穿而来的那些纤细犹如毫末的毒针轨迹线,更是砍出了一个清朗月明天
那个时候,朴刀之上,就被钉射了数枚纤细犹如毫末的毒针。
一箭袭来,姬正腾拍刀。
刀与箭尽皆崩碎。
借助暗淡月色里,那肉眼难辨的箭来轨迹,崩碎的铁刀碎片之上,那数枚纤细犹如毫末的毒针被姬正腾的气机贯注,顺着箭来的轨迹,倒刺而回
姬正腾当然不可能寄希望于那数枚毒针能杀死那名善射者。
但这善射者现在才射出一箭,难道是因为负伤了吗
还是说
这名善射者,叫什么暴箭客的,只是单纯地想吃独食
姬正腾自始至终,心神注意力就一直没有从那百十步开外的沙窝子离开过,他知道,矮胖糙汉王大盘、九节鞭士杨青、唐门毒客唐小川、碎星枪赵怒四人,连带着十余名打手,自那沙窝子旁走出,向着姬正腾联袂杀来,那个时候,这善射者就隐匿到了暗处。
如此善射人物,自然不可能是苟有德手下卖命冲锋作炮灰的打手,那么就是与其余四人一样,都是苟有德请来的了。
苟有德请人,花费必不会少,毕竟这是卖命的事情。
如果这名善射者,将王大盘、唐小川、杨青以及赵怒一干人等,都当作炮灰来使,为的就是消耗他,而这名善射者不时在一旁胡乱发两箭,倘若姬正腾今晚被几人砍死在当场,那么事情就是大家做成的,苟有德的钱大家都有得拿,可是如果姬正腾没有死,那么这名善射者此时才站出来,格杀已经经过一番血战消耗不少的姬正腾,只怕其余几个战死之人的钱份子,很可能都会算在他头上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善射者也未免对自己的箭术太过自信了些。
不去深思,那箭,反正是来了,气势汹汹。
这一箭,确实很强。
迅疾如电,裹挟风雷。
姬正腾眼明手快,猛然飞掠而上,一手抄住来箭。
但这一箭,所蕴之力,大得不可思议。
箭锋箭尾,吞吐气芒,锋芒毕现。
箭镞身后的夜空之中,一道巨大弧形白线横空而过,正缓缓消逝。
可见这一箭力道之大。
“喝啊”一声怒喝,
姬正腾长身而起,死死捏住那箭,虎口立即被那电芒一般的锋利气机震裂。
这一刻,姬正腾竟不敢一把甩去这支颜色呈金黑色、拇指粗细的箭镞,整个人生生被箭镞顶撞而退。
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白天里才捏碎了一杆由十二石大黄力弩贯射而来的巨镞,差点被洞穿心脏,整个人都要被撞碎,现在又来一箭。
他竟又有了面对大黄力弩的感觉。
那箭余力未消,余劲尚在,姬正腾步步后退,就像捏住了一条怒龙的脖子。
这条龙随时要穿透他的心。
姬正腾一退数丈,巨箭依然直钉不休。
正当他就要发力捏碎手中箭镞,忽地,“呼”的一声,另一箭犹似在洪荒射来,直刺其眉心。
相似的一箭,像是凝练了所有的锋芒,激射而来,刺破夜空,带着细长的白线,锐劲之狂烈,仿似沛莫能御、无坚不摧。
姬正腾抬起左手,一把按在那朝着自己眉心激射而来的箭镞锋锐之上。
后退之势愈疾。
就在这个时候,嗖,又是一箭激射而来。
姬正腾头皮酥麻,这一箭,目标是他的天灵盖。
嗖
沙窝子上的沙丘之中,某地沙粒微动,又一箭飙来。
姬正腾自觉如鲠在喉。
这一箭,直刺他喉咙。
嗖嗖嗖
又是数箭,夜空里的细长的白线渐渐交织,然后缠绕,像是十余条小白龙,缠绕成一条大龙,撞向姬正腾。
姬正腾只有两只手。
怎么办
砰砰
两声惊天爆响,姬正腾终于是将手中按住的两条细小白龙生生捏炸。
箭碎。
化作碎屑崩飞。
飞屑如刀。
姬正腾胸臆一阵刺痛。
他白日里,被那十二石大黄力弩撞破的伤,溢出血丝。
旋即,足尖一点地,身形骤然急退。
就在这时,突然间,炸响轰鸣,犹如一道道惊雷,轰鸣在耳际。
那十余支激射而来的箭镞,轰然在半空中,就炸开了。
轰轰轰
雷鸣之声连绵不绝。
霎时间,姬正腾眼里,便乍起了片片凌厉的白芒。
一根箭镞,炸开出八九片白芒。
一片白芒,崩飞过程中,骤然崩解成七八片更加细碎的白芒。
于是,白芒便不止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而是无数片。
白芒闪烁,掠过姬正腾的面颊和眼瞳。
顿时,骤然疾退的姬正腾,就感觉自己犹如面对着一片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大湖。
每一片白芒,尽皆厉烈无比。
每一缕粼粼波光,森亮逼人。
这还没完。
沙窝子所在沙丘之上,忽左忽右地,嗖嗖之音连绵不绝。
无数根箭镞激射而来。
箭镞刺透夜空,在墨黑空间里划过的白线,渐渐复杂起来,交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在这张大网之王,无数激射的箭镞轰然炸开,爆溅出寒意森森的锋锐白芒。
这那里还是射箭
这是雨。
箭雨。
铺天盖地的箭雨。
以及仿似自九天之上垂落、闪耀着粼粼波光的箭瀑。
真他娘好一个暴箭客宋子行。
姬正腾扭头,他转身就跑。
速度很快。
眨眼之间,就已经掠过了那根竹竿。
那根在他挥刀冲进迷蒙杀伐空间里斩杀杨青、唐小川二人的时候,就被他插在地上的那根狭长竹竿。
他掠过了这根竹竿,继续往后飞奔。
这证明,他今夜的突进,完全白费了。
今夜,对敌不足一百,就已经有两人将他逼退,一人,乃是西部马仔盟三当家大戟手周浪,另一人,就是这暴箭客宋子行。
这让他感到很不爽。
长箭厉啸,锐劲激荡。
箭雨磅礴,铺天盖地砸落下来。
每一滴雨都注入了大力,每一片白芒,都像是飞掠的刀芒一般。
噗噗噗噗
姬正腾身后的沙土地面,瞬间如同沸水滚油一般,轰然暴动了起来。
沙土冲溅,地面气劲撕裂如刀,那极为狂暴的气劲冲击,直接是周围十数丈范围内,撕刮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
姬正腾的耳际,传来的箭雨落地、大地滚沸之音,喧哗得像千军万马在浩荡冲刺。
暴箭客,真他娘好一个暴箭客。
饶是姬正腾狂奔的身形如何潇洒,都有一种被人打狗一样追撵的狼狈。
姬正腾亡命飞奔。
但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要找出发箭的人。
那名早早便隐匿起来的善射者暴箭客。
这是一个一直躲在暗处、工于心计、善于掌握时机的高手。
在他的感知中,对面,苟有德背后的沙丘之上,尽管一直接连不断激射而出数十上百箭,但是他却没有在沙丘上感受到气机波动。
或者说,没有感受到属于活人的气机波动。
这让他很困惑。
这个情况说明,如果这暴箭客不是一个死人,那么就是隐匿在了更加阴险的地方。
他更宁愿相信后者。
所以才没有贸贸然出手。
他滚地避箭,但有箭雨砸落,有森白碎芒崩溅飞射;
他纵身上掠,但有箭雨砸落,有森白碎芒崩溅飞射;
他向左闪,还是有箭雨砸落,有森白碎芒崩溅飞射;
他向右闪,依然是有箭雨砸落,有森白碎芒崩溅飞射;
箭如蛆附骨,箭如影随行。
“找到你了”
就在某一刻,姬正腾忽然停止了狼狈狂奔的身形,他猛然转身,手中竹竿高高举起。
面对着那漫天箭雨,面对着那如同一挂银河一般轰然砸落的碎芒,竹竿重重挥下。
铿铿铿铿
气机炸鸣。
随着姬正腾的挥竿,其周身三丈之内,箭雨雨势骤乱。
璀璨森冷的森白箭芒,像是受到惊扰的漫天萤虫,又像是炸碎的水珠,还像是阳光下光影细碎的珠帘,铺天盖地地散落
这当间,姬正腾慢慢地长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气势骤然一变,变得像是一支搭在满弦上的箭矢。
一触,即发。
姬正腾朝前激射,迎向漫天箭雨。
箭雨炸碎。
姬正腾一手捏住竹竿中部,高高举起,整个人朝前大踏两步,右臂后拉,而后重重前挥。
竹竿破空激射而出。
如同一直饱含箭气的巨镞。
这只巨镞一朝脱离弓弦也就是姬正腾的右臂,顿时便炸响雷霆轰鸣之音,气势骤然磅礴,变得像一道倒冲上天的瀑布。
瀑布轰然倒卷。
所过之处,漫天箭雨崩碎。
粼粼波光骤然崩解开来,细碎仿若流萤。
气势雄浑的竹竿,在夜空里一闪而逝。
轰
旋即,在漫天崩碎的箭雨之中,数百丈开外,那座沙丘,猛地乍起一道冲天沙尘。
血光陡现。
血花在空中炸开。
那根竹竿直直插在沙丘之上,三丈竹竿没土二丈余,如同一只激射而出的箭镞,竹竿尾部兀自震荡不已,可见劲道之绝顶恐怖。
箭雨落。
天朗气清。
结束了吗
还没有。
那箭又出现
暴箭客没死。
他又来了
而且近在咫尺。
姬正腾骤然转身。
月色皎洁,朦胧如轻纱。
一个穿暗赭色的绸袍的人,诡异地自姬正腾面前两步之遥的沙地里站了起来。
他手里一张弓。
金芒光辉的大弓。
弓里搭着一根箭。
一根已经离弦而飞的箭。
那可怕的、可怖的、可畏的,像是可以夺去任何求生者志魄的大箭,挟着仿佛自盘古以来就聚集的呼啸,向姬正腾的眉心飞射而至
姬正腾眼睁睁看着那人站起,然后抽箭,开弓,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而他自己,却一动不动。
他不需要动。
“怎怎么可能”暴箭客宋子行喃喃开口,满脸震骇,眼瞳里,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我的箭”
他的箭已经射出。
他的箭却没能射出。
他的箭确实已经射出,因为箭镞已经离开了他的手指,甚至离开了弓弦。
但他的箭确实没能射出,因为箭镞在离开弓弦以后,就那么稳稳地停住了。
诡异地滞空不动。
在那箭镞锋锐直指处,是姬正腾的眉心。
那根离弦而出的箭镞,一动不动,诡异悬停在他的眉心之外半寸之地。
那箭镞,如入泥潭,不能自拔。
姬正腾踏前一步。
铿的一声,那根箭镞寸寸崩裂。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这些破箭吗”
“操你娘,想把你找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一步之遥的距离,姬正腾伸手,自小腿上拔出那根锋利的尖刺,噗嗤一下,一下子扎进对面那人目瞪口呆的头颅里。
“怎么可能”
“我明明算计好了一切”
姬正腾嗤笑“这叫算计好了一切死人即便是才死的人跟活人之间的气机我都分辨不清楚吗”
“傻逼,演戏给你看呢”
暴箭客宋子行仰天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至此,今夜姬正腾前冲而行,想要抓捕北大荒麻黄粉中毒事件的罪魁祸首苟有德的行动,所遇到的一切阻拦,都已经倒下了。
姬正腾遥遥看向那高高站立在马车之上的苟有德,缓步走了过去。
他好想看看,他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