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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飘落下来,穿过从窗牖里透出的微黄光域,看着有些杂乱,又像是光域碎了。
青衣夫人站在花院深处的黑夜里,看着光域里那些杂乱的雪花,神色异常冷峻。
北江南海,东临西蜀。
作为北江郡首族青家的家主,青衣夫人却没有住在北江郡城嘉城,而是常年驻于京城,深居于夏府,这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
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更没有人知道原因。
青衣夫人本人自然知道。
当年那个儒雅的男人放下尊贵的身份,在她面前长跪而泣,自称从此为她青家子侄,终于让她忍住了失去儿子的悲恸。
青家势大,人丁却薄。
作为青家唯一的后人,她当然只有招婿上门,但成亲后仅育得这一子,夫婿便病逝。
天幸儿子十分优秀,年轻轻轻便做了龙羽军将军,并育得同样优秀的孙子孙女,她实在想不到、也想不通,不过是随着那个男人去诛杀逆臣,儿子竟然就一去不返、天人相隔了。
她极度悲恸。
但那个男人却说,他们诛杀的或许并不是逆臣。
她很是震惊。
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只是有着值得和不值得的区别,这是她当初同意儿子出征的理由。
而听到男人这句话后,她却知道被诛杀者是不是逆臣,就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直接关系到儿子的是与非、功与过的问题。
她必须要弄明白。
她随男人来到了京城,并由他安排住进了夏府。
或许是因为同样失去亲人的感同身受,她很快就喜欢上了离离这个丫头,甚至极度希望有这么一个女儿,便在夏府长住下来。
经年二十载。
她一直深居在夏府,一直静静地看着天下事,一直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其间,她听说过无数关于男人忠奸的传闻,但一直没有真正怀疑,哪怕是有时候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比如在离离面前。
她始终相信,男人不一定忠于君,但绝对忠于国。
有着这样的坚信,不仅仅是因为儿子和男人的情谊,而是她知道男人所做的一切,都和她想知道的答案有关。
今天,或许就是有答案的日子。
这当然不是凭着直觉得知,而是北江青家有着不逊于唐河许家、却比许家更为隐密的消息脉络,为了将各种消息汇集、分析,再得到今天这个结论,她才不得不让孙女去替她办些事情。
那是那个男人请求她做的事情,同样和那个答案有着关系。
一阵寒风吹过。
青衣夫人微微回神,侧头看去,见门帘并未掀起,也没响起离离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
她将离离视为女儿,更理解离离疼爱自己女儿的心思,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离离知道为好。
比如今夜,那个倔强的小丫头,竟然跟着那父子俩进了宫。
她不是不去阻止,而是那个小丫头的消息是今夜才得知的消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阻止。
当然,和那个小丫头进宫的消息一道得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兵部尚书李梨亭也进了宫。
这个,不需要她去阻止。
…………
从寒士街到皇宫不算太远,但足够李梨亭想到、想通一些事情,也就确定今夜必然要发生一些事情,而且是大事。
龙羽军由都督府的大、副都督统领,而当大都督冉莫、副都督闵高均不在京城时,按以前的惯例当然应该由那个男人暂管
今天圣谕却让他暂管。
这便是大事。
他很容易就想通了这是一件什么大事,却又因为自己的判断而紧张,同时又有些兴奋。
紧张,当然是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像他这样地位的朝臣都知道,那个男人必定有一身不知深浅的修为,龙羽军并没有把握完成他尚不完全明白的任务。
兴奋,则是他到底相信,既然圣意如此,那么届时面对那个男人的,就不会仅仅是他和龙羽军。
念头几转,他有些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又有些担心起来。
领兵龙羽军必须要有龙虎符,否则就算他带着圣谕,也只能领兵两千,而不是两万,甚至三万等等。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既然陛下没有调龙虎符回来,想来定是有着周全的安排,而让他进宫的最大可能,则是只需要他和龙羽军辅助罢了。
而他坚信,在寿正殿那样荒芜而平旷的地方,两千龙羽军应该能发挥作用,至少能起到辅助作用。
心思缩短了路程,龙羽军军营很快已到。
在口宣圣谕后,龙羽军将军让两名提刀分领一千龙羽军军卒,向李梨亭风见礼呈权。
一名提朴则递上龙羽军特制银甲,侍着李梨亭穿戴齐整。
李梨亭接过双三刀,轻舞而生风,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眼前这名提朴有些眼熟,问道:“提朴贵姓?”
提朴回道:“属下古风。”
…………
城东五里,松滔如泣。
路平静静眺望着夜色下的京城,神情专注,有几片雪花竟然趁机飘落到她的头顶,沾着青丝不愿离开。
它们当然不愿离开。
毕竟天上地下,还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能像它们这样亲近这些青丝,甚至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能够近得这些青衣周围五尺之内。
它们想多停留片刻。
寒风拂过,和此前的任何一阵风一样。
路平神色突凛,同时迎风看去,头顶上那几片雪花则瞬时化为乌有,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冷声道。
寒风回旋,逆向而去。
数十里外的城北雪丘。
步青云微微一笑,道:“师妹何必动怒,我也只是好心提醒,毕竟没有规矩便没有方圆。”
寒风往来。
路平和步青云的对话就隐在风声中,任意来去,只是片刻后,寒风变得更寒了,隐有呼啸之怒。
“师兄,这是我最后叫你!”
“师妹,何必如此?”
…………
城东和城北之间有座庙,叫破落庙。
破落庙真是一座破庙。
雪花可以直接从裸露出椽木的烂瓦空隙飘进庙内,寒风可以直接从没有木门的庙门吹进庙内。
但庙内很温暖。
这种温暖不仅仅源于那一堆红黄相间的熊熊柴火,还源于柴火旁边那个冒着白气的老竹酒壳。
铁秀红面色微红,有些醺醺然。
又一阵寒风穿堂而过。
铁秀红拿起老竹酒壶啜了一口,叹道:“知道谢师叔为什么恼师父吗?就是因为师父取笑谢师叔给你们师兄妹改了名,什么平步青云,俗得很!现在你们师兄妹又闹成这样,有意思吗?”
声音并没随寒风而去,只在庙内徘徊。
有意思吗?
铁秀红似乎被被自己这个疑问给问住了,哑然住口。
半晌,他又忽然笑了,道:“为了那小家伙,当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