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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熳儿的悲伤和愤怒,护卫丁忠只能跪在地上痛哭不已,他只恨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夫人的墓冢不受恶人侵扰。
熳儿一把推开丁护卫,愤而转身要找那些恶人讨回公道去,一回头,却看见几步外,又来了七个人跪地啜泣,来人是三男四女,也皆是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并且男人们的脸上,也都烙有‘叛’字。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体弱妇人,那妇人由别人搀扶着上前,来到熳儿身前,却是未语泪先流。“是…是熳儿回来了吗?”
熳儿看清来人后,立刻飞扑过去跪倒在那妇人怀里,嚎啕大哭。“惠娘,惠娘,熳儿回来了啊……”
“孩子啊,这些年,你去哪了啊!”惠娘颤抖着手紧紧环抱住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惠娘,他们已经逼死了我娘,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娘的坟被毁,是熳儿不孝啊,让娘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啊!”
“孩子,不怪你啊孩子!”惠娘心痛的抱着熳儿。
熳儿抬起头,擦干眼泪,厉声问道:“是谁?究竟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如此残忍?”
“是城主娄占玖和姚轲,他们说不准我们把夫人安葬在这城外,也不准我们在此祭拜,姚轲带人来平了夫人的坟,我们阻止不了他们,若不是忌讳妄动尸骨怕会招天谴,他们…他们还要……”众人说不下去了,兀自掩面痛哭。
听到这,熳儿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恨意。“我去找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熳儿不顾众人阻拦抓紧皮鞭就要走,师兄弟们也忙跟着她要去帮忙。
可是那些奴仆慌忙抓紧熳儿。“小姐,您惹不起他们的。”
熳儿怒喝:“让开!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
怕熳儿会惹祸吃亏,惠娘也忙起身想要拦阻熳儿,可是她并不是直接到熳儿身边抓住熳儿,而是伸出手慌乱的摸索着,想要找到熳儿。“熳儿?熳儿别去啊,你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他们啊,熳儿你快回来……”
熳儿回首,泪眼朦胧中看到惠娘竟然睁着一双眼却茫然无措摸索着的模样,熳儿蓦然奔回到惠娘身边,惊呼:“惠娘,您的眼睛怎么了?”
惠娘紧紧抓住熳儿,焦急叮嘱着:“孩子啊,听惠娘的话,别去找他们,你斗不过他们的啊!”
熳儿只是望着惠娘空洞的双眼,焦急道:“惠娘,您的眼睛怎么看不到了?”
“唉!一言难尽啊!”惠娘长叹一声,黯然垂泪,可她仍是不放心熳儿,反复叮嘱道:“熳儿,听话,不要去找他们,不要去,你哥哥又不在,惠娘不能让你有一点三长两短啊!”
熳儿扑倒在惠娘的怀里,泪流满面。“可是惠娘,他们……他们太狠太绝情了呀!我娘有什么错?逼死了他们还不够啊!为什么还要毁了她的坟?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娘究竟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残忍?”
悲伤过后,那些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祭品摆放在那几朵小红花边上,今天是熳儿母亲的忌日。
来人都是熳儿家昔日的奴仆,惠娘是熳儿的乳娘,她一直跟随照顾熳儿母亲多年,护卫丁忠是熳儿父亲的旧部下。
这些人对熳儿的爹娘忠心耿耿,是以在熳儿家出了事后,他们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各奔前程,而是一直守在这里。他们也一直在等熳儿小姐和她的哥哥回来。
关于熳儿的家事,大家从来没有听熳儿提起过。
熳儿的家从前很有权势,她的父亲尹天鹤是位将军,常年带领将士守护在龙国西南边境一带,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屡次退敌,立下赫赫战功,尹家显赫一时,在这临圻城深得尊崇。
临圻城里的人尊敬拥护这位护国将军,他们敬重尹家,爱戴将军夫人,可是,这一切都在十一年前,变了。
十二年前爆发的那场战争,多国同时入侵龙国,尹天鹤将军再一次奉命带兵出征。
可是那场战争并没有像之前的那样顺利。
那场战争持续了很久,城中百姓们日夜期盼着将士们凯旋而归,他们在等自己的亲人回家。可那是一场最为艰难恶战,从战争开始后,前方就不断有噩耗传来,将士们死伤无数。于是整个临圻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慌和悲伤之中。同时城内也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尹将军吃了败仗,敌人要杀进龙国,杀进临圻城了。
那时,每天都有人围在将军府打探消息,尹夫人也一直竭力安抚大家,可是没有用。随着战争的延迟,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被送上战场,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们都说,尹将军怕是顶不住了。
然而,那时人们仍然相信最终尹将军会再一次带给大家胜利,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可是,越来越多的死伤讯息传来,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临圻城内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因为将军尹天鹤带兵不利,因为他的无能,才会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并且还是一直没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个说法让那些有亲人上了战场却一直生死不明的人们无法接受,他们每天到将军府大闹要求将军府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管尹夫人说什么也平息不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开始在将军府闹事,在临圻城闹事,他们散布谣言,说尹将军昏庸无能,害死了那些将士,说他根本打不赢敌人,说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侵略者就要杀光尹将军的军队入城了。
可是那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将军府的,还是有很多人选择相信尹将军,他们不相信那些谣言。
直到战报传来……
敌军突破边境进入龙国境内了,尹将军率领的那只部队近乎全军覆没,将军尹天鹤…投靠敌营,叛变了,之后更是被乱箭射杀而死。
消息传来,轰动了整个临圻城,人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悲痛,伤心,失望,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化为了愤怒,化为对尹天鹤和他所有家人的恨。
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府一夕之间就全变了模样。
无数的人们闯进了将军府,抓住了尹夫人和她的孩子们,还有那些奴仆,也是一个没有放过。
人们不能原谅背叛者,更无法接受背叛者的亲属继续在临圻城生活。按照城中规矩,他们抓走了所有尹家的人,对他们进行了最严厉的惩罚,他们毒打了尹夫人,尹家大少爷和其他所有下人。
他们在尹家男丁脸上烙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叛’字,最后将所有人赶出了临圻城。
尹家没落了,那些下人们大都走的走逃的逃,他们选择远走他乡,冀望着能摆脱这场噩梦从新开始生活。
只有剩下的这些人,他们念及尹家的恩情,不肯离去。
因为尹夫人不相信尹将军会叛变,坚持要等将军归来,她意志坚定不移,什么都不能迫使她离开临圻城,所以他们也就一直守在这里。
可是尹夫人致死都没有等回来尹将军,夫人临终前交代,死也要葬身临圻城,做鬼也要等将军归来洗涮清白。
尹夫人去世后,被安葬在城外山坡上的树林里,以便她在天有灵,继续等着将军。而这些奴仆也就在距离尹夫人葬身处不远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临圻城几乎断绝了他们所有的活路,所以这些年,他们的日子过的很是艰辛。
这么多年,临圻城的人来驱逐打骂了他们无数次,可是他们都熬过来了。
惠娘的眼睛和丁忠的腿伤,就是在熳儿的哥哥送熳儿走后不久,临圻城的人来要平了尹夫人的坟茔,他们拼死阻拦时,被打伤的。
大家围在火堆边听着这些熳儿家昔日的奴仆们,叙述着当年的旧事,由他们口中知晓向来活泼开朗的熳儿幼年竟有此遭遇,师兄弟几人也是禁不住热泪盈眶,甚是心疼熳儿受到的苦和她多年隐藏在心底的伤。
奴仆们倾其所有招待着众人在他们简陋又残破的茅草屋中好好休息休息,他们拿出他们所拥有的所有东西来款待大小姐和她的同伴们,虽然也都是些寒酸破烂的东西,但是大家知晓他们的心意,并打从心眼里感激他们的盛情。
熳儿不想和大家在一起听着他们谈论她家过去的事情徒增伤心,想一个人去陪陪母亲,便独走开了。
“那师姐的大哥呢?他去了哪里?”
“师姐的大哥本来每年都会去山上看望师姐的,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有一次突然说以后可能会不方便再看来师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书信传来报平安,可是熳儿这么多年没见到他,心里一直都很担心,而且熳儿非常非常的想念他。”
“五师姐一定是以为这次回家就能见到大哥的,怎么都没有看到他呢?难道师姐的大哥不在这里吗?”
“唉!”提起熳儿的哥哥,惠娘满是不舍的长叹一声。“那孩子深信将军没有叛国,他不甘心尹家世代都要背负叛逆的罪名,他不想永远都要带着背叛者的骂名生活,更不愿让父母死后都要受人侮辱,所以决定要到军营充军,要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唉,那个傻孩子,他不该去啊!”
“大少爷做的对!” 丁护卫激动的站起来大声反驳道:“既是在战场留下的屈辱就要到战场上讨回来!我丁忠一辈子跟随将军征战沙场,若不是腿瘸,我也要随大少爷一起去!大少爷是好样的,他一定会在战场上立下丰功伟绩,为尹家光宗耀祖!”
“我不管什么丰功伟绩!”惠娘心痛喊道:“我只要他们兄妹两个都好好的,将军和夫人都不在了,尹家只留下他们兄妹两个这点血脉,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能光宗耀祖,我只求他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
可护卫丁忠却不这么觉得。“大少爷身上流着将军的血,他注定要像将军一样到战场上奋勇杀敌,成为龙国的英雄!”
见他冥顽不灵,惠娘是又气又恼!“英雄?说起来多么容易,可我们在此苟且偷生尚且难以度日,那孩子背负着叛国通敌的罪名,脸上带着背叛者的烙印,他在军营的处境该有多么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