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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自己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把自己裹成一团。
忽然,一双大手按在他背上,强而有力,温暖。
阿水抬头,却看见了高剑飞。
二百人团团围着他。
眼中是难过,是怜惜。同时也有一股恨意。
难过——阿水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又不能跟随而去,反而要去照顾心爱的人和仇人的女儿。多么大的嘲讽。
怜惜——阿水身体残疾,衣衫单薄。虽武艺高强,却终究孤苦伶仃。
恨——恨的是柳千秋,恨的是上官柔。他们恨上官柔嫁给了柳千秋,临死却还出了这么一个难题给阿水。他们恨柳千秋,恨他心肠狠毒,害了阿水。
阿水觉得心中感动,但也觉得心痛。
心痛。
心痛。
咳嗽。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大,咳嗽得很快,很剧烈。
他的身子开始蜷缩,就像是雪地里的小乞丐,又饿又冻,只得努力去抱住自己。没人抱你,只能抱着自己。
最爱你的,永远是你自己。
两百人围着阿水,心中都是酸楚,这顶天立地的男儿,到头来如此可怜。
几人擦了擦汗,心道:“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还热?”
有更多的人觉得热,擦了汗,但没去多想。
他们只是想着阿水,看着阿水,谁也没去留意为什么会热。
阿水咳出了一口鲜血,终于是缓缓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体内的鲜血,只剩下皮囊。
他惨然一笑:“都站着做什么?按原计划!”
两百人散得干干净净。周围的痕迹都被清理掉,没人看得出来此处曾有两百人吃吃喝喝。
水沟里的水没了。就连水沟里都被人填了土,似乎此处根本没有过一条河沟一样。
半山腰有个小小的凹处,就像是一个盆子,四面是小山坡。
这“盆”里被挖了一块地,长约十丈,宽约五丈,四面高约一丈。
周围越来越热。
阿水也擦了汗,道:“来了。”
高剑飞奇道:“什么来了?”
阿水道:“火。”
来的不是火,但却是火的使者。
火行者没带多少人。他的身边跟着吴欣,身后跟着八名红衣弟子。仅此而已。
但相比,阿水这方人更少,只他和高剑飞。
火行者哈哈大笑,笑容似是火一样热情。道:“没想到你敢与我决斗。”
阿水微笑道:“我明知非你敌手,所以时间地点均由我定了。”
火行者哈哈笑道:“激将我对我没用。”他神色一凝,道:“但我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一切随你。”他顿了顿,加了句:“只要武功够高,任何地方都是可以杀人的。”
阿水点头:“我当然也是这样觉得。尤其是火行者您,您的武功之高,天下闻名。可惜我不是杀手江南或者烟雨,要是他们二人在此,倒可与你一战。”
火行者哈哈笑道:“江南和烟雨有那么大的名声,实力自然不可小觑。我虽然未必是他们敌手,但要是一战,倒还是可以的。听闻阿水是近年来武林新起之秀,以前都没听过你的名号,近几月来却有许多人请我杀你。但我看你,却十足的病秧子,难道练的是少林‘苦禅’一脉的武功?”
少林禅宗有七十二门绝技,那是天下闻名的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各个派别的武功。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所谓的“苦禅”,亦称“枯禅”。修炼此等佛法,须得承受极大的苦。即为“身修”与“心修”两类。
许多人在“身修”一关便承受不了,是以不少高僧不愿修炼此等佛法武功。所谓“身修”,就是要克服人的身体的极限。一般便是饿、冻、热、伤四类。
饿,便是使修行者在一定时期内不可进食,一心参悟。冻,便是使修行者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修炼。热,一般是将修行者放在蒸笼里,或是**身子对着红日。伤,便是将人的身体尽可能的伤害,却又不损及性命。
如此“身修”下来,已是很少有人能够坚持。
火行者听闻阿水武功了得,再看他面色苍白,活脱脱是病苗子形象,加上一只腿残疾,心中陡然一惊,便以为阿水是少林弟子,练了“苦禅”。他向来是心直口快,想着什么便说什么,便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阿水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是少林弟子。你那几个师弟无不幻术了得,真实功夫虽也高强,却终究是排不上武林一等一。武林传闻,只有火行者和金行者是真实功夫,半点不假,今日若有幸领教,实可告慰平生。”
火行者一面是得意,一面却又是愤怒,道:“我的武功哪里及得上金师兄,但比起木、土、水三位师弟来,倒是略胜一筹。他们三个平日里练功偷奸耍滑,我早就劝诫过,偏偏不知悔改。先是木行者前来,死在你手上。而后是土师弟,听闻他和十二生肖联手,却仍是死了。”
阿水面上带着谦虚之色,轻咳一声,道:“哪里哪里,当时是有贵人相助,在我临死之际有人救我脱困罢了。”
“哦?谁?”
“你那木师弟在客栈内刺杀于我,同行的还有五行门一众高手。但恰好杀手烟雨也在那间客栈,被他们制伏。我当时救了烟雨一命,她感激于心。而后我遇上你的土师弟时,本来是必死无疑,幸好烟雨出手相救,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阿水尽量说得很谦虚,身子更是略微弯下,似乎是下级在向上级汇报事情。
火行者很是满意,将声音提高了一分,道:“如果是烟雨助你,那我无话可说。毕竟烟雨的名气比我们兄弟响亮,想来她的手段也是极为高明的。”他以傲人的姿态瞧着阿水,这位残疾人,道:“你约我比武,是怎么个比法?”
阿水淡淡道:“当然是江湖规矩,一战定生死。”
火行者挺直了胸膛,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在弯着身子的阿水面前,他觉得无比的自信,忽然就觉得:“木行者、土行者以及水行者三位师弟的死,多半是烟雨动的手,这位阿水不足一提。残疾人,哪里能是我对手?”
他尽量装出怜悯阿水的模样,柔声道:“也不必如此,咱们也可点到为止,毕竟你身有残疾,活着也不容易。怎么个比法,还是你来定吧。”
活着本就不易。
阿水手一伸,道:“我已请人在那里挖了一块空地,我们便在里面过招,无论谁输了,就埋在里面。”
火行者哈哈大笑,道:“好。”
他的身材高大,腿脚也就够长,只一纵跃,便是数丈之外。
阿水瘸着腿,缓缓走着,见火行者已经跳进了那个圈子,微笑道:“兵刃自带,手段自备。”
火行者哈哈大笑,道:“江湖上都知道我的兵刃是什么。你呢?”
阿水拍拍腰上的无情剑,道:“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