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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把话说得漂亮,但赵无安看见乔溪的那一刻,也立刻明白了,做什么都已无济于事。
胡不喜昨晚只是开了一间房,将两人安置其中后,便又连夜驾着马车绕白马镇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间荒废的小院中。
打开门的时候,一袭黑衣黑盖头的诸南盏正靠床站着,床头燃着安神的檀香,见赵无安推门进来,她很明显地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别过头去。
但紧接着,胡不喜也踏入了房门。
其余诸人,或许对三人之间的羁绊不甚了解,却也移步跟了过来。毕竟当时杭州城中那件骇人听闻的洛神案,众人都有所耳闻。
小窗紧闭着,窗外白雪皑皑,在木格上印出一层寒霜。
躺在床上的乔溪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几乎换了个人,她瘦了一大圈,像是脱掉了一层厚重的画皮,只剩下瘦骨嶙峋。
身上盖着厚厚三层被子,乔溪却仍在发抖,脸色灰白,嘴唇乌紫,一头长发枯黄无光。与赵无安、胡不喜等人同龄的她,看上去却像已有了五六十岁。
诸南盏沉默地站在一边,赵无安走近床边,低头看着乔溪。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俗话说三岁看老,贺阑珊才三岁的时候,廖娘就摸着她的头说,以后阑珊再怎么长大,都不可能比现在要更漂亮了。
她说错了。乔溪显然比小时候的贺阑珊要漂亮得多,虽然那五官几乎没变过,无论赵无安还是胡不喜,都在看见她的第一瞬间就把她认了出来。
七岁那年,廖娘给他们三人每人都作了一副画像,画的却不是七岁的他们,而是十年之后,十七岁的赵无安、胡不喜和贺阑珊。
廖娘看人准。她画的像虽然是十年之后的,赵无安却几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十七岁的他和胡不喜,的确都长成了那副模样。他的眉角挂着些许懒意,胡不喜嘴角眉梢都尽是笑纹。
而贺阑珊,就是如今乔溪的模样。
如今又已过去了十年。漠北草原上那些两小无猜的岁月,转眼都已是接近二十载之前的事了。
休说是他,即便是胡不喜,怕是也忘光了吧。
他回过头去想找到胡不喜,却发现胡不喜已经定定地站在距床三步的地方,一动不动,凝固如雕像。
一片寂静中,诸南盏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早知道瞒不过你,却还是偷偷跟了一路。胡不喜了解你,所以才绝不会冒这个险……”
直到乔溪已病入膏肓。
如果能早日救治,指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而沿途颠簸、天气多变,想必只能加重乔溪的病情。
像是看出赵无安在想什么,诸南盏缓缓摇头道:“刚病倒的时候,我就偷偷找了京城里顶好的大夫诊过了,是不治之症。即使休养在床……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就把她带在了身边,看着她痛苦交加,早早死去?”赵无安断然问道。
他朝着乔溪,问话却直直指向了胡不喜。
胡不喜撇过头去。
“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我于心不忍。”
赵无安蓦地顿了半晌,才道:“你我说不定也是如此。”
诸南盏轻轻吸了口气。
“但至少我还能送阑珊走这最后一程……无人为我送终,本就没什么的。”胡不喜苦笑道,“而且老大你看,这不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你一心想惩治的凶犯,我此生绝对不会伤害的人,如今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了……对你对我,都再好不过了吧?”
赵无安只觉得如鲠在喉,沙哑道:“……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只能说我算是个混蛋。”
胡不喜捏紧了拳头,片刻之后,又无力地松开。
诸南盏关切道:“勿要动气……”
她与生俱来的观气之眼,看高手身上真气流动最是清晰显然。胡不喜周身真气如今倒卷逆冲,几乎顷刻之间就要自毁丹田,又怎能不令诸南盏着急。
胡不喜笑了笑。
周身真气倒卷得愈发厉害。
赵无安叹了口气:“若你早说乔溪命不久矣,我也绝非绝情之人……”
“但是这样的话,就得让老大卖面子了吧。乔溪毕竟是凶犯,这点我老 胡心里还是有数的。”
胡不喜笑道:“老大是救过我的命,舍了命替我讨口饭吃,为我挨了无数顿藤条打的人。俺老 胡这辈子谁都能亏欠,就是不敢再亏欠了老大啊。”
“即使是为了贺阑珊?”赵无安长叹一声。
“即使是为了贺阑珊。”胡不喜笑。
诸南盏一个健步冲出去,刚要出手,却被胡不喜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说你呀,一次两次还行,要想三次放倒一个一品高手,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你在堕境!”诸南盏喊道,“这样下去,休说乔溪生死,你自己倒是会先有性命之虞!”
不用她说,房间中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一束束真气的散逸。
安夫人对安广茂耳语了几句,安广茂怔了怔,老老实实走出了门。
“照顾好你娘。”临走前,他对安南吩咐道。
安夫人满不在乎地扭过了头。
胡不喜也一如既往地不以为意:“是啊,我在堕境,所以呢?”
“放着他去。”赵无安冷淡道,盘腿在乔溪床前坐下。
诸南盏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看胡不喜的眼神满是焦急。
胡不喜也不急不躁,静静走到乔溪面前,伸手替她抹了抹白皙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真气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冲撞,四面窗户咯吱作响,段桃鲤几乎站立不稳。
没有人说话,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墙角的香炉静静焚着,胡不喜嘴角始终挂着惨淡的笑。
安广茂回来了,出乎意料,他请来的不苦和尚。
不苦僧也没有与屋内的其他人作多少交流,只是静静在地板上铺开蒲团,盘腿坐于其上,口中喃喃诵起了经文。
诵经声回荡在客房中。
诸南盏推门而出,在身后关紧了门。
乔溪大约在未时三刻的时候停了呼吸。没有人前去确认,只是看见那被褥底下的瘦弱身躯停止了颤抖,她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淡青的死气。
不苦和尚诵经的声音逐渐大了一圈。佛声阵阵,透窗远传其外。室外行走的人们听见其声,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那座并不起眼的客栈。
窗格忽然被一股无名力扯断,放入惨淡风雪。
代楼暮云一挥袖子,几百只灰白蝴蝶自袖中翩然飞出,盖住了乔溪的身躯。
像是解释似的,他对胡不喜道:“是安魂的蝶。没有毒的。”
胡不喜没说话,赵无安却道:“算了吧,你的好意心领了,她该配的是漠北的葬法。”
漠北好土葬,或干脆投入深涧喂于秃鹰,然而这深冬蜀山之中又何来秃鹰?
胡不喜走上前,自层层被褥之中,打横抱起了乔溪。
“我去去便来。”他脸色灰暗道。
而后他猛然一踏窗格,便如那一日在余杭镇上行凶的乔溪一般,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赵无安站起身子,肃然道:“多谢高僧助力。”
不苦僧淡淡应道:“往生不苦。”复又继续念诵起来。
赵无安走出门外,正碰上了躲在走廊角落抹眼泪的诸南盏。
他苦笑道:“你怎地比那个胖子还难过。”
“他要堕境了!你知道什么是堕境吗?他会跌出一品境界的!而且有可能从此往后……再也无法跨入那一境了!”
诸南盏的声音带着哭腔。七分惋惜,三分苦痛。
屈指可数的一品境界,自然不是说入就入,说退就退。胡不喜一身刀道得天地见证,足入一品。
然而若在此时堕出一品境外,再要重回那凌驾众生的境界,则是难之又难,不亚于从头再来。古往今来多少高手年少有成,却受情伤所扰而堕境,终生再未能步入那一境界。
二人说话间,更多的细密真气从屋中泄出,倾注入幽长的走廊。
赵无安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胡不喜一身境界来之不易,是冲击那天命境界的有力人选。”
诸南盏喃喃道:“我只是觉着痛惜……”
一品良才,却要在此地跌堕。
窗外白雪纷飞。
赵无安走到窗边,默默凝视着纷飞的雪,一缕缕真气伴着悠远庄严的佛声,自身边划过。
“那匹马呢?”赵无安忽然问道。
诸南盏一愣:“什么?”
“那匹拉车的瘦马,胡不喜把他藏去了何处?”赵无安没头没脑地问道。
诸南盏怔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和马车放在一起吧,你没能找到吗?”
赵无安沉默了一小会。“知道了。”
诸南盏莫名其妙:“那匹马……怎么了吗?”
“没什么。”赵无安望着窗外的飞雪,“发生在白马镇的事,我大概有些眉目了而已。”
散逸的真气忽而一顿,而后轻啸着冲向屋外,逆卷着风雪,在长天之上凝集。
这一日,生于漠北的贺阑珊,葬身蜀地十万大山腹中。
这一日,天下刀道豪杰胡不喜,堕出一品境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