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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东厂的优异表现,孙伯纶成功避免了最糟糕的事情,但是局势已经渐渐失去了控制,因为秦王府、大都督府乃至军机处都陆陆续续出现了各级官员支持秦王登极称帝的进表,幸好海陆两军的主要将领都收到了孙伯纶的明示,不要参与其中,才让这场变乱失去了有组织和暴力的色彩。
然而,形势依旧是不容乐观的,先是各类报纸上报道的各种署了笔名的劝进言论,接着便是社会各界以各种形式劝进上表,继而京城和主要城市出现了学堂学生的劝进游行,而京城尤甚,街道被打着劝进横幅的学生占领,其中不乏讲武堂和水师学堂的学生,而领导者则主要是他们的老师,而同样在街道上取得一席之地是京城左近州县,被人聚拢来的近千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耆老百姓再三劝进,让朝廷百官也打破了沉寂,在有人开头,且没有被处罚之后,朝中官员纷纷上表,生怕落在他人后面。
这一切虽然是突发事件,但确实是有组织的,组织者中最具能量的便是新朝勋贵和富商大贾,虽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孙伯纶想要看到的,但是那又如何呢,大势已成,难道自己要置身事外吗?
事情发展到最后,孙伯纶身边亲信重臣都开始上门劝说,意思很简单,竟然已经无法和平收场,秦王还是顺势而为的好,但是考虑之后,孙伯纶还是拒绝了‘被称帝’的处境,为了得到亲信的支持,孙伯纶只能摊牌。
“如今本王不过五十岁,至少还能再掌二十年的权柄,诸位,二十年太长了,大明也太强了,足够本王确定所有大事,那么世子怎么办?二十年之后,人们忘却了他在里斯本的功劳,他该用什么来获得接任本王权柄的威望和人脉呢?”
没有人能拒绝孙伯纶的理由,因为在场的人都身具父亲的职位,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呢?
在统一了亲信们的思想之后,孙伯纶以大都督府的名义发出通告,严词拒绝了各界群众贤达的劝进表文,并且私下警告那些从中兴风作浪的豪商和勋贵,但是这个口子是不好堵上的,秦王的通告发到第四次的时候,才有人相信,秦王真的不想做皇帝。
原因很简单,纵观中华数千年的历史,几乎所有的禅让都是惺惺作态,掌权者都会严词拒绝,但是一般也就是拒绝三次罢了,然后便是应天顺民了。
权贵、豪商、重臣都开始退缩,但是孙伯纶也一直未曾给这件事定调,所以无人站出来负责,自然这场风浪不会立刻平息,相反,虽然滔天巨浪已经暂时过去,却让藏匿在波浪下的暗涌暴露出来。
“一场风波,竟然让这么些跳梁小丑跳出来,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呀。”孙伯纶看着东厂拿出的报告,有些吃惊的说道。
在这场劝进风波之中,那个奔走疾呼,想要在南京搞出点事情的黄道周并未有幸进入这次报告之中,而出现在报告中的名字孙伯纶却是一个也不陌生,只是当这些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回忆中的时候,画面多会定格在各种宴会甚至是家宴之上。
显然,劝进风波已经彰显了一个无人可以否认的事实,那就是无论崇祯天子的禅位是自愿的还是为人胁迫,只要秦王想要皇位,唾手可得,而且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
但是也有一点可以确认,秦王成为天子,并不符合所有人的意愿,有人会失去利益,有人会失去权柄,有人会失去生命,但是面对大势所趋,这三种人多半会妥协或者藏匿,只有一种人会逆潮流而动,那就是会同时失去利益、权柄乃至性命的人。
漠南,归化城。
南门外三里有一个占地规模极大的大车店,就在官道的一旁,来往于关内和漠南的重型载货马车都会在这里停靠,以等待进入归化城,所以这里形成了一个旱码头,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商从马上下来,捂着鼻子走进了一旁的茶馆里,登上二楼之后,眺望了一下东北方向,那里人头攒动,一个工程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富商嘟囔道:“什么时候火车才能开通,这样就不用忍受官道上的马粪和尘土了。”
“快了,也就三个月吧。”说话的是茶馆的伙计,极为灵透的样子。
“我还要和那些鞑子税务官打三个月的交道,真是受不了。”富商皱眉说道。
“掌柜的说的极是,就该把那该死的城墙拆掉,或者把贸易区建在城外,这都什么时代了,难道草原上还有马贼不成?”年轻的随员附和说道。
伙计连忙劝说:“哎哟哟,两位尊客,这话可是乱说不得的,若让那些狗腿子听去,不光你们惹祸,我们小店也是不保啊。”
说着,伙计往楼下眨了眨眼睛,富商往下一看,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地痞正在驱赶路上的小贩和行人,惹的鸡飞狗跳,这些地痞都穿着黑衣,梳着辫发,极为嚣张,富商也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些都是蒙古大汗阿布鼐手下的打手,和城门收税的那群鞑子税务官是一路货色。
待这群人走远了,富商才道:“真是目无法纪,要是在中原或者江南,这群恶奴早就进了劳改营,或者发配美洲去了!”
伙计,叹息一声,说:“哎,谁敢呀,他们都是大汗的人,尊客可能不知道,早在八年前,理藩司便发了命令,漠南之地,所以城池都要把贸易区和工厂作坊搬出城外,以方便来往客商贸易,或者索性拆除城墙,独独这归化城是特殊的,有大汗在前面顶着,谁也不敢拆迁,谁也不敢拆墙呀,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让大汗收税方便呀。”
“这大汗,像极了为祸一方的豪强。”随员说道。
“说的不错,如今归化城越发不如南面的云中了,云中是额哲殿下的封地,同为蒙古汗王之后,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伙计叹息说道,显然有些不忿。
富商一拳砸在桌子上,气愤问道:“阿布鼐汗如此横行不法,朝廷就不管吗?”
“您这话说的,有彻辰夫人在,只要不太过分,理藩司才懒得和大汗作对,毕竟有秦王的情分在。”伙计有些无奈的说道,继而他压低声音,说:“不过阿布鼐汗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富商问:“什么意思?”
伙计道:“听京城来的人说,朝廷已经开始废除漠北都护府了,您想,漠北都归于王化了,这漠南还不是要废藩建省了,听小道消息,只要火车一通车,漠南废除藩镇,各扎萨克变成县镇,归化城也不例外,估摸着阿布鼐大汗要去京城了。”
“不会吧,有彻辰夫人在,阿布鼐大汗也可以获得特权吧。”富商问道。
伙计呵呵一笑:“这就要知道另外一个小道消息了,彻辰夫人这个称号马上要易主了,听说下一代彻辰夫人便是乌日娜别吉。”
“哈哈,这可是个好消息。”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归化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整个漠南,能让阿布鼐大汗收敛的,不是理藩司,也不是彻辰夫人,而是那位乌日娜别吉,自幼年开始,乌日娜别吉便在所有蒙古王公子弟心里投射了阴影,阿布鼐也不例外,论嚣张跋扈,阿布鼐根本不能与他的外甥女乌日娜别吉相提并论。
乌日娜别吉教训蒙古王公子弟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连大汗阿布鼐都敢打,何况你们!”
“嘘嘘,小声一些,大汗的仪仗来了,莫要冲撞了。”忽然茶馆的老板跑上来,见伙计与茶客聊的开心,赶忙提醒道。
富商连忙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向下面的官道,只见远处,苏鲁锭大纛的矛尖已经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了金色的光辉,近百匹白色战马扈从着一只巨大的非洲大象出现在了苏鲁锭大纛之后,大象身披银光熠熠的银甲,上面的座位上还镶嵌着纯金薄片,极为的奢华。
座位之上,坐着两个青年男女,男子看起来二十余岁,正值青春年华,面容白皙,衣着华丽,正与那个艳丽的女人说着什么,逗的她掩嘴娇笑,而男子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领,享受着那一抹的柔滑。
这个男人自然便是蒙古大汗阿布鼐,而仪仗左近的百姓都是弯腰行礼,却无人敢于发出声音,这里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个脸上总是带着迷人笑容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嚣张霸道,凶狠歹毒,无论是谁,只要惹的他的注意,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官道两侧的贸易街上一时寂静无声,就连恶犬都被那高大的长鼻子怪兽吓住了,除了阿布鼐大汗那放荡不羁的笑声,再无人敢于出声,那笑声一直远去,待苏鲁锭大纛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贸易街上才恢复以往的喧嚣和吵闹。
“看到没有,这就是阿布鼐大汗的威风。”伙计低声说道。
“哎,漠南百姓苦阿布鼐久矣。”富商叹息一声,一招手,对随员说道:“商队暂时交给陈管事,让他在这里等待入城,你随我跟上阿布鼐的仪仗,今日我就要通过报纸,揭露阿布鼐的丑恶,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
说着,富商扔下一枚铜圆,便起身离开了,伙计拿着那铜圆微微笑着,茶馆的老板走上前来,笑道:“怎么对这富商这般上心?”
“我等了他可有七八日,这厮表面上是个富商,实际上是京城《皇明通报》的采访使,上头交给的任务,若是让这厮加入进来,事半而功倍呀!”伙计嘿嘿笑了笑。
“这么说,真的要对阿布鼐动手了?”老板问道。
伙计笑了:“老徐,你我潜伏在归化城已经四年了,机会总算出现了,你我同心协力,此事成了,未必不能在东厂谋得高位呀。”
且说阿布鼐的仪仗离开归化城,一路向南而去,下了官道,直奔大黑河边,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隆起的小山,翻过山之后,一副极为壮阔的山水花卷在阿布鼐面前展开。
大黑河边的地段极为和缓,正值春季,淡青色的草地在河边逶迤展开,众多精致的亭台楼阁依靠山水修建,而在中间,一座极富泰西风格的别院在林间若隐若现。
阿布鼐指着林间的别院说道:“乌琪格,那便是本汗向你说的别院,是你我今晚的爱巢。”
女子脸色晕红,软软的道了一声讨厌,却是把身子放在了阿布鼐的怀中,乌琪格能得到大汗阿布鼐的喜爱,不光是她的美貌与风情,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作为卫拉特联盟中,最强大的一支,准格尔部大汗巴图尔珲最宠爱的女儿,乌琪格别吉是足以配得上阿布鼐的。
而对于乌琪格来说,从西域赶往京城,她没有达到巴图尔珲交给的第一目标,即与秦王府小世子联姻,那么只能追逐第二目标,阿布鼐大汗了。
而好女色的阿布鼐显然比秦王家的小世子更懂情趣也更容易上手。
乌琪格与阿布鼐说着情话,坐着大象一路前往了别院,然而,仪仗忽然停止了,阿布鼐正要发怒,抬头却看到道路的尽头,别院的门口停着另外一支仪仗,虽然规模不如自己的大,但是官牌和大纛都告知众人,那是乌日娜别吉的仪仗。
阿布鼐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这个时候,卫队之中跑过来一人,低声说道:“大汗,小人刚刚去打探了,别院是被乌日娜别吉占了,而且......听人说,别吉在别院里宴请的是云中来的额哲。”
“走,回去!”阿布鼐的声音从牙缝里出来。
“大汗,怕什么,彻辰夫人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您贵为大汗,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别吉挑战您的尊严吗?”乌琪格高声说道。
阿布鼐冷冷一笑,说:“乌琪格,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乌琪格忽然欣喜万分,问:“大汗......您终于下定决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