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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栈中的丁壮都是摩拳擦掌,他们多是来自吴堡、绥德左近的乡民,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又有绥德知州在面前,自然认定官府不会骗人。
贺一龙眼见周围人皆是被银钱弄花了眼,瞬间觉察不妙,他从贼也有两年了,流窜于陕西和山西之间,对于义军中的情况最是清楚,这些平日满口义气的汉子,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义军平日都是穷苦汉,活不下去才从贼,为的就是吃肉穿锦,如今官府给了机会,还不用拼命,大多人是挨不住这等诱惑的。
如今他带来的几百人已经深陷绥德之中,相互之间不得联络,手下有没有其他心思,贺一龙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明白,仅仅是一个免去前罪就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大家抢了那么多州县,身上银钱不少,若能免罪,回家就能过上好日子,更不要提还有现银厚赏。
贺一龙裹裹头巾,藏在几个汉子后面打量了一下,发现有两个手下凑在一起,不时张望,他不知道他们是想逃还是在寻找自己,也顾不得,趁着人群混乱,缓缓向后移动,趁着守卫不留神,翻过货栈的矮墙,进入街道,眼下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贺一龙跳进一小院,偷了两件衣衫换好,径直走了出去。
货栈之中一片混乱,当即有几个可疑人员被揪出来,也有流贼弃暗投明,孙伯纶让巡防营拿下后,才止住了场面。
到了傍晚,周士奇在州衙设宴,款待绥德卫诸官将,又将酒菜送达四门防守那里,有了白天这一阵,周士奇心中有底,也不甚惧怕了,酒宴之上,激赏官将,言谈举止,颇有了些上位者的气度。
最后,周士奇把孙伯纶留下了,见仆役退去,周士奇才道:“原本以为绥德转眼沦陷,却没想到一日功夫,便稳住了局面,孙大人,全都是仰仗于你啊。”
孙伯纶自然连连谦虚,周士奇道:“今日在东关货栈你也看到了,那些流贼招供,贼首贺一龙带了五百余精锐潜伏在城中,虽说巡防营忙活了一夜,也没有抓住,这终究是隐患啊。”
“大人勿要担忧。”孙伯纶轻拍周士奇的手臂,说道:“如今潜伏流贼都被分散到各丁壮队中,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者,本官也有所准备。”
见周士奇不信,孙伯纶又道:“大人,流贼潜入,所为即是破城,破城首要在于攻下城门,如今绥德四门,除了东门之外,全都被砖石土袋堵塞,潜伏之贼夺之无用啊,他们掀不起多少风浪了。”
“本官正要说此时,孙大人,不如把东门也堵上吧。”周士奇提醒道。
孙伯纶摆摆手:“万万不可,如今城中稳定,皆因我等手中握有钱粮,但粮食不足,虽然缙绅大贾支借存粮,但那么多饥民,也仅仅够吃用十日罢了,若徐大人援军不得破贼,我等还要等总督大人的标营到来,若所有城门都堵死,如何输送物资呢?”
为安抚周士奇,孙伯纶又道:“徐大人所率援军,三日内必到,届时内外呼应,剿灭流贼不敢说,稳住城防,等来关中援军是手拿把攥,周大人放心便是。”
且说贺一龙从商栈逃出,在城中转了两圈,待天黑前,到了东关,翻墙进了一别院,发出几声鸟叫,就有十余人从内院出来,见到贺一龙,一个提着刀子的汉子叫道:“哥哥,可是吓坏兄弟了,官兵这一手真是厉害,咱们好些兄弟都折了进去。”
贺一龙低声问:“如今还有多少弟兄在这?”
那汉子道:“进城后,您带三百余扮作饥民,其余都藏在这院子里,加上王国忠那狗贼的家丁,还有近三百能打的。”
“幸好其余人马并不知道此地,否则这内应之事,怕是前功尽弃了。”贺一龙不禁后怕,忽然道:“把王国忠那贼厮叫来!”
不多时,浑身淤青的王国忠被人提来了,这个曾经背叛王嘉胤的流贼头子,已然受了不少刑罚,早已再次从贼,只是一身伤痕暂时好不了了。
贺一龙见了王国忠,直接说道:“也不与你废话,你若听俺的,城破之后,你带上金银细软和一家老小有多远滚多远,你若不听,来日将你一家十七"koujiao"给紫金梁处置。”
王国忠哪敢不从,只说:“听从头领吩咐,只是我的家丁外出打探,西南北三门被堵死,只能夺东门,以接应义军入城啊。”
“听你意思,已经有了法子?”贺一龙问。
王国忠擦了擦汗,说:“小的与绥德卫的刘毅、张楚两个千户一向交好,二人因为孙伯纶清理军屯地,抢走大片良田的事儿皆是与孙伯纶有仇怨,几番找徐守备和知州衙门,都被人压下来了,心中难免怨恨,我手里还有他们杀良冒功的证据,小的们打听清楚了,这二人都在东门防守齐峰麾下,负责的就是下半夜的东门城防,不如一会去找他们,威逼利诱,二人不敢不从。”
贺一龙哈哈一笑:“你果然是个会钻营的,逃来绥德才几个月,便和千户老爷们混在了一起,便如你所说,待与他们合股,里应外合夺取东门。”
到了子时,刘毅、张楚二人全身披挂,带着百十个家丁行走在大道之上,身边一家丁打扮的汉子正是贺一龙,二人一身酒气,刘毅身材瘦削,提着灯笼,说道:“头领,巡防营那群蠢货得半个时辰后才巡视过来,咱们一会换防完,不如先等巡防营过去,再用灯号联络,这样绝对出不了岔子。”
贺一龙道:“这样最好,二位兄弟,此番夺下东门,盟主不会亏待尔等,日后两位兄弟也能在咱义军中自立一营,就与俺革里眼一般大了。”
刘毅、张楚纷纷赞贺一龙仁义,见到了东门,便上前与负责防守的千户交接,大家本就熟识,还热络的聊了几句,待那千户领着家丁走后,刘毅上前把负责协防的辅兵驱散,才回了东门。
这时张楚已经把巡防营的人敷衍走了,四周一片静寂。
贺一龙眼前东门在手,高声对城墙上喊道:“放灯号吧。”
喊了一声,城门上没有回应,贺一龙骂咧咧的登上城楼,喝骂道:“不过撒泡尿的功夫,就在这风口上睡着了?快给俺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