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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迁那夜之后,没再去医院。
距离过年只有一星期,宋、夏两家因为联姻之事,忙得不亦乐乎。媒体也热火朝天,一方面积极报道盛大婚礼的筹备情况,一方面宣传世兴chenl品牌入驻,以及凌夏新股上市的消息,几乎每天经济网页和报纸头条都被两家所占。
病房里有电视,雨桐打开,看了几眼,又关闭。
她下了床,站在窗前静静眺望。此处五楼,视野不算开阔,外面有高高的围墙,墙边一片落了叶的杨树,枯黄落地在风中卷起。
她早知道,这是一家僻静的保密性一流的医院。孙秘书说,宋子迁跟公司其他人交代,说陆秘书顺利拿到CHENL的合约,功不可没,特许她休长假溲。
也对,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向来注重隐私,也不喜欢有人背后议论她的是非。一句“休长假”,可以堵住众多悠悠之口。
雨桐抚摸额头快脱痂的伤口,丝毫不觉疼痛。如此昂贵的医院,她多住一天,便多欠宋子迁一分,于是迅速做出决定。
走出病房,找到医生办公室恧。
“医生,我感觉身体已经没有问题,想尽快出院。”
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迟疑道:“这个得问问宋先生……”
“你是医生,我能否出院还需要他批准?”他竟然还在背后掌控她!雨桐暗恼,转身不再多问。
“陆小姐,等一下。”医生忙起身,来这里的病人都有来头,不可得罪,“您的外伤只有额头那处,确实没有问题了。但您脑部的血块,暂时不确定会带来什么影响,还需要再检查。”
“我现在耳聪目明,对答如流,能有什么影响?”
“这个……很难说。”
“每天继续呆在医院里,就能确定吗?”雨桐相信自己的感觉。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夏允风环着手臂,斜斜地靠在门边,“李博士,我来担保这位小姐出院以后,会定期回来检查,有任何异常随时向您汇报,怎样?”
医生惊讶道:“夏少爷也认识陆小姐?”
夏允风摸摸下巴,轻笑:“没人说吗?意外现场,只有我跟陆小姐在一起。”
雨桐看着他,这是受伤以来,两人第一次碰面。她犹记得自己失衡撞墙悬崖的刹那,是他一股大力紧紧拽住她,才不至于伤得更严重。她在晕厥之前,耳边尽是他焦灼的呼喊:陆雨桐!陆雨桐……
这个讨厌的男人,不但陪她一起跳崖,还救了她。
“呵呵,怎么?看到救命恩人不先说声谢谢?”夏允风走近,盯着她的眼睛。
“谢谢。”她很诚心的道谢,但是接下来一句,“不要期望我会报答。”
“哈哈。李博士,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有趣的女人呢?”他笑得肆意,邪气地眨眨眼,“我原本期望陆小姐醒来后,可以以身相许的。”
雨桐冷下脸,她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医生,我现在就出院。谢谢。”
李博士紧张为难地起身,夏允风对他晃动手指:“李博士,你怕被宋子迁责怪?呵呵,放心吧!他最近忙结婚,哪有心思理会别人。陆小姐的事,有我兜着。”
两人走后,李医生仍是打了电话给宋子迁。
**
宋子迁正在陪雪彤试婚戒,只低低回应一句“知道了,谢谢”。
婚戒请了大师特别定制,设计精美,尤其是心形粉钻价值不菲。
两人坐在珠宝店VVIP的贵宾室里,女经理介绍道:“五克拉以上的粉钻十分罕见,尤其是这种成色纯粹的,实属珍宝。整个凌江市,恐怕也只有夏小姐有资格拥有了。宋先生三年前开始预定,很有心哦!”
雪彤脸上荡着惊喜与感动:“迁,你怎么没说呢?原来三年前就在准备了啊!”
宋子迁将钻戒套进她的手指,沉声道:“我在等你回来。”
雪彤抱住他,“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摸摸她的发丝,没有说话。
在旁服务的女经理忍不住赞叹:“夏小姐,宋先生,你们是我见过最相配的一对。夏小姐也是我见过最幸运最幸福的女孩。”
“呵呵。谢谢。”雪彤回以甜甜的笑容。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家世、样貌、宠爱她的父兄,还有这个很快成为老公的出色男人,每一样都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女性羡慕。但是,要一辈子拴住他的心,还需多费心思。
宋子迁执起她,观察戒指:“好像大了一个码。”
女经理道:“没问题,我们可以尽快帮夏小姐修改尺码。”
雪彤拉起宋子迁的手:“想不到宋先生如此有心,呵呵,就让本小姐也为您试戴吧!”
宋子迁注视她快乐的笑容,闪过一抹惭愧。其实刚才,他分心了,孙秘书说陆雨桐提前出院,他很生气,差点想立刻找过去……
“迁,你的手真好看!”雪彤比量着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悄声道,“出去骗人家说,你弹得一手好钢琴,一定没人怀疑。”
宋子迁扯动嘴角:“我八岁拿过全市钢琴比赛金奖。”
“呀,真的假的?”她表示不信。
“有机会弹给你听。”
“记得哦,不许食言。结婚以后让你每天都弹给我听。”
“嗯。”
一旁的女经理两眼发亮,羡慕得无以复加,掏出手机道:“宋先生,宋太太,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做个纪念吧!”
听到有人喊自己“宋太太”,雪彤嫣然一笑,将头靠在宋子迁的肩膀,两人带着戒指的手交握。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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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收拾,不过是换了件衣服,雨桐很快离开病房。
夏允风让她等着,他去取车。可车子一出来,发现她已到路边去拦车。若非此处僻静,打车不容易,他估计自己这会见不到她了。
“陆雨桐,你信不信,除了急救车,一个小时内都不会有其他车子进来。”
雨桐颓然地放弃,拉开他的车门。
他满意地吹了声口哨,笑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你是冰做的。”
雨桐系好安全带,闭目,不想说话。
车子沿着白杨街道,缓缓往前驶出。狭小的空间里太过安静,夏允风有些不适应,放了音乐,再看看她:“陆雨桐,怎么说我都算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愿回报也罢,反正我也不稀罕,但是你能不能别这么冷冰冰的?”
雨桐沉默,没吭声。
夏允风叹气:“唉!我可算体会到踢到铁板的感觉了。陆雨桐,我承认最初为了雪彤,对你做了些过分的事,你讨厌我很正常。可后来我对你越来越刮目相看,欣赏、佩服。要知道,我虽然喜欢冒险,却也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你是唯一让我没有充足准备,就甘愿陪你跳下深渊的女人。因为——我心疼你。”
她交叠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眼底闪过震动。
想不到,他会跟她说心疼……
“看在我舍命陪你的份上,你不能稍微转变一下态度吗?”
“你想要我怎样?”她终于开了口。
他立刻如中大奖一般,嘴都笑裂了:“也不怎样,就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天,谈谈心。”
雨桐皱眉:“我不需要朋友。”而心事,无论如何不需要跟他说。
“怎会?哪有人不需要朋友的?”
“朋友不是符号。互相尊重和了解的人,才能是朋友。”
夏允风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激赏更浓:“或许,你说的对。”
对他而言,事业上的朋友只能成为“伙伴”,他们敬他怕他,因为他狠辣的行事手腕。而身边其他狐朋狗友太多,大家在一起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他们尊他捧他,因为他是凌江市首富的儿子,出手阔绰。然而认真说起来,似乎没有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陆雨桐,你一下把我带到高深的人生哲理上,呵呵,还真不适应。”
雨桐转头看向车窗外,人迹渐多,打出租车不成问题。
“麻烦你,前面路口停车。”
夏允风笑容挂不住:“你住哪里?我送你。”
她的手摸在门把上,“停车吧,夏少爷。”
夏允风无奈地耸耸肩,将车靠路边停下,她推开门。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她立刻回头冷瞪。
“OK、OK!别误会。”夏允风放开手,飞快从皮夹掏出一张红色钞票,“我是想说,你好像没带钱包,应该需要这个。”
雨桐愣了愣,想起自己确实身无半文,脸上闪过窘迫。他将钱塞到她手里,笑道:“就当我送你到家了。”
“谢谢。”这一次,口吻不再冷淡。
她这个人,恩怨分明,并非不懂得感激夏允风,只是他跟宋子迁一样,是跟她不同世界的男人,也是危险的男人。夏允风对她的兴趣如此浓厚,无论真假,她都不愿碰触。
累了,一个人的世界,会轻松许多。
**
雨桐沿街走着,没有立刻打车。
这座从小生长的城市,从未有一次停下脚步,细细欣赏。进入世兴三年,每天来去匆匆,习惯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突然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漫步在街头的感觉如此轻松。
前方,有座现代人很少使用的公用电话。
她忽然想起从小到大,无数次跑到电话前,踮起脚尖假装拨打号码,再假装已经接通,假装那头的人正在听。
——喂?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把青桐照顾得很好,你说过,如果我做得很好很乖,你就会回来看我们。青桐真的好棒,他这次代表学校参加全市的比赛,又拿了第一名,大家都夸他是少年天才……
——妈妈,好久没跟你打电话了,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她也很盼望你回来……
——知道吗?奶奶昨晚过世了……是邻居们帮忙办的后事。奶奶临终前说,你是个很聪明很漂亮的女人,一直寄钱回来,让我和青桐衣食无忧。妈妈……你是牵挂我们的,可这些年,为什么从来不回来看一眼?
——妈,今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原来你改了名字叫金叶子。为什么当我知道你消息的时候,你却因为车祸躺在医院里?医院好多保安,还有好多记者日夜守着,他们认识你妈?我想尽办法悄悄溜进去,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到你……
记忆,沉重地压在心口。
雨桐站在公用电话前,呆呆地看了会,拿起话筒,轻轻按下几个数字。
“妈,是我。不知不觉七年了,你从医院失踪后,去了哪里?大家都说你已经不在了……但我相信,你还活着,对不对?”
她低下头,陷入沉默许久,才又抬起,眼睛亮晶晶的。
“妈,青桐已经长大了,比我还高出一个头,是个很帅气很出色的大男孩了。他马上就要攻读博士,我打算送他出国深造,呵呵。”她笑了笑,眼角一颗泪水滚落,抬手抹去,嗓音逐渐哽咽,“妈妈……其实我想跟你说,这些年,我跟青桐都很好。不管你在哪里,都可以放心了。”
**
夜色微澜。
宋子迁独自站在清冷的房中。何时起,他也学她一样,喜欢站在窗前俯瞰外面夜景?
摆钟一声一声敲进了心里。
从接到李博士电话后,他心神不宁,陪雪彤试完戒指便直接回到这里,连公司都没去。据说,她被夏允风接走的,他本不想直接找那个花花公子,迟疑之后,仍是拨打了电话。
夏允风也不掩饰,开门见山承认了,语气也是讥讽至极。
“我是接走了她,不过她半路下车要自己回去。呵呵,妹夫最近公务繁忙,又为婚事操劳,还有心思关心一个秘书,真难得。”
“陆秘书是世兴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功臣,做老板的岂能不关心?倒是夏公子,如果看上了我的秘书,不如直接说一声,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呵呵,谢了。我夏允风要追的女人,何须别人帮?陆雨桐再怎么说,终究是个女人,希望妹夫对她注意点分寸,免得我家妹子一不小心想多了。”
……
宋子迁直接用手指掐灭烟蒂,面孔藏在白雾之后,阴沉得可怕。
她去哪里了?何时角色悄然转换,变成了他等她?
为她担心、着急、紧张或愤怒,这该死的算什么?在乎吗?他从不否认自己在乎她,一只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他吗的,每一种失控的情绪都让他厌恨!冰山不破的理智才是他该所有!
“陆雨桐,你死哪去了!”
想辞职,不想再在他身边?翅膀硬了就想离开主人单飞了吧!她恐怕忘记,离两人的十年之约还差三年,没有他的允许,她哪里都不可能飞!
雨桐刷开门卡,一进屋子,立刻被人按在墙壁上,霸道的吻扑面而来。她一时头昏脑胀,稍微清醒,立刻毫不客气地咬过去。
两人同时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宋子迁放开她,抹了抹被咬破的嘴唇,阴沉暴戾。
雨桐吸着气,“宋子迁……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他冷笑:“彼此彼此,你何尝不是越来越无理取闹?”
她无理取闹?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无法沟通!
“宋子迁,你到底知不知道‘尊重’两字怎么写?除了使用野蛮的武力让人屈服,你还会什么?”
“我会的很多,看来你都忘记了。”
雨桐甩开他,换了鞋,走进客厅。在外面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又去了房屋中介找房子,她很疲累。
宋子迁伫立在原地,冷眸如鹰般捕捉她的一举一动。
雨桐为自己冲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轻啜,情绪终于缓和了许多。
“我想——”她望着他,“我们需要心平气和地谈谈。”
宋子迁仍是站着不动,回答铿锵有力:“如果是谈你想离开的问题,没有必要!”
雨桐皱眉:“我知道,十年之约还没到期,我现在想离开属于毁约。但是,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结束,你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公司需要你。”他踱步到一旁的单人沙发,轻缓补了一句,“我,也舍不得你。”
她怔了几秒,忽然抚着额头自嘲地笑起来。
笑完,很冷静地看着他:“问题就在这里。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这种心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马上要大婚,却还留我在身边,因为想体验偷-情的快感吗?”
一席话,忿怒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我没那个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舍不得我吗?呵呵,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涵义?这可能表示你喜欢我、在乎我,甚至是……爱我!”雨桐眼中闪过一抹灼亮,瞬间消失,“宋子迁,你问问自己,这些感情,你都有吗?”
宋子迁心口一紧,有簇火苗迅速点燃。他深沉凝视她:“陆雨桐,我看,是你爱上我了吧?”
雨桐身子瞬间发僵,又笑了,笑得绚丽夺目,像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让人移不开视线。她清晰地问:“如果我爱上你了,你会怎样?你愿意放下夏雪彤,跟我在一起吗?”
他屛住呼吸,眼瞳骤然缩了缩,死死锁住她的笑。
“你会因为我爱你而离开夏雪彤,跟我结婚吗?”
“不可能!我也警告过你,绝对不要爱上我!”
简直开玩笑!宋夏两家有头有脸,联姻的消息早已全城皆知。他跟雪彤门当户对,各方面都是结婚的最佳人选,就算——就算她说爱他,就算他也为她心痛过、害怕过,那又如何?
决然的语气让雨桐笑得连嘴角都在抖动,答案根本不需要他说。她半真半假表白心迹,不过想亲耳听到残酷的话语,让自己彻底死心罢了。
她笑完,抬起下巴:“宋子迁,继续留我在你身边,不怕我有一天会缠住你,破坏你的婚姻,让你抛弃夏雪彤吗?”
宋子迁的手指渐渐握紧,凛冽的瞳孔凝住她:“你会吗?”
她耸了一下肩:“谁知道呢?女人善变,通常也会贪心。像你这样英俊多金出类拔萃的男人,谁不想名正言顺地跟着?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也许某一天突然想站出来,把我们的一切告诉夏雪彤……”
“陆雨桐,你这是威胁我?”
“呵呵,我客观陈述事实罢了!你是聪明人,如果不介意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非让我继续呆三年,也未尝不可能。”
宋子迁终于怒不可恕地起身,居高临下睨视她:“陆雨桐,你行!我到今天才认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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