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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公子登临敝宫,所为何来啊?”
南岩宫的执法长老曾上灵,同样是修道界赫赫有名的杀神,年轻时斩妖除魔,一柄灵威剑令邪魔外道闻风丧胆。
苏文秀面对这样一位老道士,脸色罕有的一红,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明来意。
李青莲手里捏着酒壶背靠着门框看着殿外。
扭头一见苏文秀扭扭捏捏的表情登时一翻白眼,“我徒儿呢,是想从你们家藏经阁里取一卷道藏。”
曾上灵脸上笑意倏隐,他强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淡淡地道:“我们家……我南岩道宫的藏经阁,向来不对外开放。”
“是没对外,对我们就行啦!”李青莲笑眯眯地道。
“你住口!”
曾上灵终于拍案而起,身上道袍无风自动,颔下三缕长须更是斜飞向天。
他转首盯住苏文秀,沉声道:“苏公子,确实是为道藏而来么?”
苏文秀站起身子,点头道:“不敢隐瞒真人,学生此来确实是想借阅贵宫道藏,但学生并不知贵宫有这等规矩,是学生孟浪了。”
“无妨……”曾上灵顶着突如起来的威压露出一丝微笑,道:“敝宫自朝廷敕封太上紫霄南岩道宫后,一直与青州府衙交好,常遣宫中弟子前往青州城协理道正司诸事。公子如只是想一览敝宫所藏,贫道还是可以做主的。可朝廷禁止文武两道修行道法,想必公子是知道的……”
“你真聒噪,让公西老头来见我!”李青莲瞪了一眼曾上灵。
曾上灵脸上一愠,可又忽然脸色倏变,淡淡地道:“好,掌教真人请你们到紫霄宫一叙。”
紫霄宫便是南岩宫的那座金殿。
又叫太上紫霄宫,乃朝廷拨金敕造,如今是南岩道宫的主殿,掌教真人执掌全宫事由的所在。
南岩道宫规制不是十分对称,未被敕封前不算是皇家建筑,是以整体格局乃是依山势建造,少了几分庄正,却非常契合道家的从心所欲,建筑似闲云野鹤一般掩藏在山岚青岩之中。
紫霄宫在南岩峰的最高处,从山门广场看时确实处在整座道宫的中轴线上,然则踏出会客殿后,则是有一条窄窄的凿石为阶的向上山道。
沿着山道往上行,踩着山间的湿气,入眼可以直接看到山峰外的茫茫云雾。
期间并没有高墙阻隔,甚至云雾之中有铁索时隐时现,不知连接着什么地方。
山风吹得众人衣袂飘飞,执法长老曾上灵缓缓走在前头,鞋底沾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面,带起些许泥水。
金殿明明就在头顶,众人在山道上折来折去,又绕过几座建筑,方踩上了一处略微宽阔的平台。
平台上的阶梯又长又阔,顶处便是一座恢宏殿宇,长而大的金匾在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敕造太上紫霄宫”
笔锋带着刀光剑影,令人心中凛然。
即便是李青莲这等骄傲的存在,见到此匾额竟也露出几分敬意。
“此乃太祖皇帝御笔亲书。”
李青莲看了苏文秀一眼,语气中难得稳重:“南岩宫道统纯正,当年颇得太祖尊崇。”
前头曾上灵面带得意,语带尊敬:“敝宫祖师当年随太祖大战鬼方,灭了鬼方的一支邪派。”
紫霄宫外守着两名玄衣弟子。一见执法长老带人前来,不敢阻拦,连忙稽首行礼。
在弟子面前,曾上灵不苟言笑,只轻轻“嗯”了一声。
入殿后,只见宽阔的大殿之内,公西晏雪面色苍白,坐靠在掌教座位之上,连刻意保持形象都难以做到,显然是重伤未愈,正处于一种极为虚弱的状态之中。
然而就是在苏文秀踏进殿内的那一刻,名动天下的一方剑仙双目如赤焰朝阳,飞快地扫了苏文秀一眼,脸色旋即大变。
他的身影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苏文秀面前。
年老的道士发若新雪,面如婴孩,只是那抹病态苍白中难掩憔悴,眼下两轮眼袋,更显老态。
公西晏雪双眸深似寒潭,将咄咄逼人的气势尽数收敛,只轻轻嗅了嗅,也不待李青莲说话身影又蓦然变幻,出现在了陈中玄身边。
大殿内,不止有南岩道宫的掌教,还有刚入金丹之境的陈中玄。
陈中玄跪在大殿之上。
公西晏雪脸上闪过一丝潮红,指着陈中玄又看向苏文秀:“我这孽徒被郭登峰诓骗,给一位妖族送了信。这个妖族,不知苏公子可否认识?”
苏文秀原本不知其意,可公西晏雪方才的行为像极了曾经在青灵县城隍庙的怪道人,心思只微微一转,登时明白了所有。
又思及迎客楼上郭从善之语,脸色微变,心中却已翻起滔天巨浪!
青衣不仅来了青州城,甚至和陈中玄这个小道士有过接触!
来不及深思,苏文秀躬身行礼,道:“学生认识。”
眼见这书生居然大方承认,公西晏雪反而稍放疑心,只不过他感应到苏文秀体内那似有似无的煞气,手中豁然多了一柄剑身如镜的仙剑。
李青莲原本抱臂不语,一见公西晏雪祭出仙剑龙湖,不禁脸色一沉,跨出一步挡在苏文秀身前,寒声道:
“公西老儿,你这是何意?”
公西晏雪并起食中二指轻抚剑身,淡淡地道:“剖心取剑。”
“就凭你?”李青莲冷笑一声。
“凭他呢?”公西晏雪乜了李青莲一眼,眼中露出几分讥讽,又闪过一丝恐惧。
李青莲心中一沉,道:“你究竟跟谁动了手?”
公西晏雪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一双湿润双瞳露出厉色,双颊肌肉鼓动,看上去竟有些癫狂。
“他以为是施舍了老夫,却不想教老夫此生仙道无望!这差距如鸿沟一般,老夫踏不过去,这辈子都追不上他。李青莲,你可敢接这一剑!”
“剑来!”
李青莲高叫一声,向曾上灵伸出右手。
曾上灵却是双目一赤,对着公西晏雪发出一声清啸:“掌门师兄,切勿入魔!”
公西晏雪恍若未闻,双眼则渐渐盯向了苏文秀。
苏文秀被公西晏雪眸光锁定,通身一寒,终于醒悟过来,眼前这位修为高超的一门掌教,竟不知何时,被他的煞气引动了!
苏文秀心中暗暗叫苦,连忙暗诵太玄篇定清诀!
不知是否是面临生死之故,太玄篇定清诀一俟运使,苏文秀周身灵气弗似一池满溢之水找到了发泄之口,疯狂涌入了苏文秀的身体之中。
周身所有穴窍近乎贪婪般地抽取着四周的天地灵气。公西晏雪凤目一瞪,豁然叫道:
“这是什么妖法?”
说着,催动手中仙剑龙湖,只听龙吟声起,仙剑飞来!电光火石之间,挡在苏文秀身前的李青莲素手一招,已跳入殿内护法的其中一名弟子背后的仙剑呛啷出鞘,被李青莲牢牢握于掌中。
一俟有剑在手,大殿之中仿若神魔出世,时光倏缓。李青莲将苏文秀往后一撞,自己则是执剑上挑,普通的仙剑仿如神犀拱角,撞向公西晏雪的仙剑龙湖!
大殿之内骤然迸起一道极为刺目的光芒,待光轮消散,便见李青莲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一抹惊色。
公西晏雪则是执剑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干,双目之中却露出了更多的灰翳。
那是一种绝望的眼神。
老道士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他收起仙剑,又大笑了几声。
“贫道输了,但你也没赢。”
李青莲手中的仙剑应声而碎,他掷掉剑柄,语气沉重:“青州,有妖神了。”
“不错,郭登峰郭大人,给一名妖神,送信了。”
李青莲闻言,却似并不意外,只挑眉问道:“此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公西晏雪扶椅而坐,一指苏文秀,冷笑道:“那他,贫道总有资格插手。”
“我的徒弟,你也没资格。”李青莲负手而立。
公西晏雪不愿缠夹,只道:“他与妖神勾连座下小妖有染,若是妖族奸细,贫道定要上奏天听,请有司彻查。”
“顺便再参一本郭从善么?”
李青莲摇了摇头,嘲笑道:“你们这些老杂毛,乖乖修行了事,非得参合这些做甚来?”
听闻此言,执法长老曾上灵居然连连点头,一点不顾自家掌教面子。
又听李青莲道:“这信可是你家小徒弟送的,你是想把南岩道宫往火坑里推么?纵你有人证又如何,大战在即,天子是信你这天门道士,还是信他忠心耿耿的白马骏才?”
公西晏雪闻言一愕,看向跪在殿中老实巴交的陈中玄又是心中一痛,出口却骂道:“你送得一封好信!从今日起,你便去还虚殿闭关,不渡过四九天劫,不准出来!”
说完,公西晏雪长透了一口气,看向苏文秀道:“今日,苏公子总要说点什么吧?”
只见苏文秀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竟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固所愿,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