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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生的学袍以白色交领直裰为主,外套一层灰色透明的罩纱。灰白色的学袍就像是这县学的白墙灰瓦,简单朴素之中又显中正大气,穿在年轻诸生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浩然之意。
瑶琼就在大成殿门口,她的目光追着苏刘二人的背影,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墙之后,她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殿内至圣先师的塑像,盈盈福了一礼。
然后,她便跟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在瑶琼看来,人间百态,每一种她都想瞧一瞧,每一桩她都想看一看,而确实这几日来发生的种种,都让她颇为意外。原本她心中所想之人间,当是众生受诸神诸仙教化千万年后,再无病灾之祸乱,再无人族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人人驱恶向善,归顺天道。
可她先行来到这人族聚居之城,所见百姓无不耽迷七情六欲,所见诸般景象又与千万年前何异?
人的衣裳华贵了,骨子里仍旧还是那般模样。
是以当苏文秀口中所言至圣先师之时,她是不屑的。先天之圣尚且不能教化万民,一个后天之圣,又能如何?
直至此时此刻,她才从这些性格不一的学子之中,看到些许的不同。
尤其是苏文秀,他对兄弟之间的信任和对正道的坚持以及秉承先人志向的信仰,都让她微微动容。
还有那名叫刘兆英的,其貌不扬,心中尚有怨怼之气,却在凝视孔子塑像时,眸中露出坚毅和向往的神情。
诚然,圣人教化并不会真正将人彻底改变成圣人,却是在无形之中引导着众人遵守规则。
这种规则和约束,不像是天地法则那样冷漠无情,不可更改,却是人间之中,大多人都同意的标准。
不管此圣人所言有多少是对是错,受她一礼,却是应该的。
…………
…………
青灵县城的县衙在城中的位置,青灵县学则在县城的东南角,人烟相对稀少,在这书香鼎盛处的周边,也多是高墙大宅,城中有些地位和财力的人,都在这里买地建造私宅。
一方面,图个清静;另一方面,都想沾沾县学的光。
这沾光呢,考量的也多啦!一来呢是沾沾这里的灵气,好教自家也能出个考取功名的;二来呢这县学里出来的,要么飞黄腾达愈往上行,要么在本地衙门谋个小吏,在外行走,多少也是个“大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住在这附近,总能认识那么几个。
话说苏刘二人步出县学,前行数十步右拐,沿着大青石条铺就的主干道一直前行,便能走到县衙本部所在。
这条大青石条铺成的主干道是青灵县城的中轴线,城中其余道路都是用烧制而成的小青砖铺地,唯有这条中轴线乃是以天然青石料凿成又宽又阔的石条铺成,就算是先天不识路之人,只消走到这条道上,左右皆能出城,中心位置便是有司衙门,十分方便。
主干道两侧皆是面朝大街开放的门面铺子,有高而大的酒楼,有宽而深的商铺,鳞次栉比,非常热闹。
眼下已入了秋季,青州大部相较南方更显湿冷,大白天的大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几乎都聚在酒楼里,喝着茶煨着众人抱团的暖意,谈论着近日发生的那件大事。
苏文秀低着头步履匆匆,刘兆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习惯性地四下扫视,目光对到旁人的脸上,又很快地扫向别处。
他非常喜欢观察细节,最爱干的事,就是蹲在地上看树叶子。
树叶的脉络清晰,一丝一缕分毫毕现。
赵毅引起的民愤很大,刘兆英怔怔想着,苏文秀若为此事出头,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届时衙门弹压不住民意,很有可能便顺应民意,卷宗还没递到青州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相关人的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刘兆英赫见苏文秀已经走出他好远。
何必呢?刘兆英苦笑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以刘兆英的性子,断然不会短短数日便认了一个兄弟,可苏文秀是猎户出生,乃父颇有豪气,待人赤诚豪爽,对苏文秀的影响很大。
苏文秀此时心中焦急,却是想到了一个不能算是办法的办法。赵毅是军户,军籍归属五军都督府,有权对他下最终判决的,不是刑部,而是五军都督府,青州都指挥使司归五军都督府管,那么能定赵毅生死的,就是青州都指挥使司。
青灵县县令虽已判了赵毅死刑,可只要五军都督府还没有勾销他的军籍,他的生死起码还有一半寄存在青灵百户所的最高长官百户邵节远手里。
只是此刻民怨沸腾,又有赵毅写给柳莺儿的书信为凭,邵节远没有理由不同意县令李由之的判决。
可以说,邵节远一旦被李由之逼得紧了松了口,赵毅被当即问斩,不过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苏文秀不敢押宝邵节远。
青灵县令在战时拥有指挥权节制地方卫所,可以临时指挥卫所官兵兼理兵事,所以即便是平时,邵节远与李由之平级,李由之也隐隐位次更高。
若非李由之与邵节远关系甚好,此时邵节远连青灵县衙的大门都不一定进得去。
县学的两位秀才急匆匆地往县衙方向走,当即便有好事者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低声朝身边伙伴说了几句,片刻后,周围好些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你就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两位身着学袍的诸生急匆匆地蒙头赶路,后方不远处缀着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也是一声不吭地紧紧跟着,默契地令人瞠目。
苏文秀心里火急火燎的,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只有刘兆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双眉纠结到了一起,怔怔地盯着众人。
众人便停下脚步瞧他,甚至有一起来围观的小姑娘,朝他敛衽福礼,明显对他大有兴趣。
刘兆英叹了口气,折身就走。
“允武,到了!”
刘兆英唤停苏文秀的时候,苏文秀这才停身抬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双鬓坠满了汗珠,在这阴冷的天气里,将他的脸变得十分冰凉。
苏文秀抬头看着青灵县衙。
青灵县衙位镇一城中央,凛凛威严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便感到紧张。两个身材魁梧的皂隶手提杀威哨棒,目不斜瞬,冷冷地逼视前方。
见两位身材单薄的县学诸生带着一大票老百姓直杀过来,那两位大汉也不禁有些惊诧。
这不是要造反吧?
两个大汉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折身进了衙门,另一个则是一脸寒霜,向前踏出几步,喝道:
“官家重地,你们这是作甚?”
如果是普通百姓站在这,老早就要被这两个皂隶轰走了,如今带头的乃是两位有功名的,见官都可不跪,自然不敢恐吓。
苏文秀定了定神,向前拱手作揖,道:“学生是本县生员苏文秀,有要事请见县尊大人。”
那皂隶走下台阶上下扫视了苏文秀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刘兆英,语气已然软了下来,“你呢?”
“学生刘兆英。”
“你们呢?”皂隶越过刘兆英,冲着身后的一大群人吼道。
众人忙作鸟兽散。
方才进衙门禀告的皂隶穿过大堂东边的甬道直接来到了县丞衙。县丞吴宗道在此办理公务,协理一县诸事。
理论上来说,如果连县丞都见不到,想见县令,基本也是枉然。
那皂隶朝守班的衙役打了个招呼,道:“四哥,外头有两个县学的学生,要请见县尊大老爷。”
那被唤作四哥的衙役点了点头,折身进了屋,而那皂隶却不能进去,只能在门口候着。
县丞吴宗道这几日被县里的士绅们闹得焦头烂额,偏偏又不能学县令李由之避不见客,只好当一个出气筒被士绅们每日指着鼻子骂。
眼下好不容易清净片刻,又听县学里的学生也来参合,登时气的两撇八字胡飞上了天。
偏偏这县学诸生更不能得罪。
吴宗道二话不说,双手提着袍裾就小跑了出去,后面的差役也连忙跟着,生怕出了乱子。
吴宗道一路小跑,跨出县衙大门时脸上就带上了笑意,一直趋到苏文秀跟前,作揖道:“在下县丞吴宗道,二位入内说话。”
在诸生面前,也唯有县令能称本官或者本县。
县丞优待二位诸生,二人却不敢怠慢,并掌朝吴宗道行了礼,这才进了衙门。
衙门两侧有寅宾馆、衙神庙、三班院、膳堂和看押人犯的临时监狱。过了仪门,则是单檐硬山顶的县衙大堂,高大壮观。堂前设有宽阔的月台,几人步上月台,在差役的引导下进入大堂的东甬道,这一侧的吏、户、礼三房,都属县丞管,县丞的衙署也在此处。
引路的差役便是那四哥,走到屋门口便自觉停了下来守在门外,吴宗道将二位诸生引入门内,亲自从客堂的桌子上倒了两杯清茶。
“二位请坐吧,呵呵。”
刘兆英大大方方坐了,苏文秀却是作了个揖才坐下,只坐了半边屁股,明显随时想要站起来。
吴宗道何等人精,看出苏文秀脸上平静,内心却甚为焦灼,倒是那其貌不扬的刘兆英,倒像一个局外人一般。
方才在外头二人已经通报了姓名,吴宗道知道二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来头,此刻便有意轻慢下来。
苏文秀见吴宗道笑眯眯地站在那,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好忍不住道:“吴县丞,学生有要事请见县尊大人。”
“呵呵,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的。在下身为李大人的佐官,自然有权处理你的事。”
“吴县丞知道学生要说的是什么事吗?”
“这几天往衙门跑的,谁不是为了请命杀赵毅来的,想我堂堂青灵县,几十年也没出过这档子事。”
吴宗道说着,低下头眯着眼用指腹揉着太阳穴道:“你们也是来要求衙门速速处决赵毅的吗?”
“赵小旗是冤枉的!”苏文秀掷地有声。
吴宗道的动作停顿在那里,他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苏文秀,脸上露出重重的不可思议之色,就连一旁的刘兆英,都是双眉紧蹙,似是没想到苏文秀说得这般肯定。
吴宗道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替赵毅开脱,尤其这个人是一个县学的诸生。
他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苏公子,这话你可是认真的?”
“赵小旗没有杀人。”
苏文秀对上吴宗道的眼睛,没有半分犹豫之色。
吴宗道连忙飞转身子到案几上坐下,提着笔睨着苏文秀沉声道:“说出你的想法。”
苏文秀站起身子,道:“赵小旗与那柳家小姐不过是初识,如何能使柳小姐怀有身孕?仅凭一封书信,就能断案吗?”
吴宗道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苏文秀说出来的话是如此浅薄,丢了笔气极而笑:“谁跟你说他二人乃是初识?谁跟你说本县衙断案,只看一封书信?”
“那布告上写得清清楚楚,赵毅与柳莺儿私通媾和,未婚先孕,未免事情败露,赵毅这才出手杀害了她。可那封情书不过是六日前学生替赵毅书就,赵毅投书表明心意,二人这才相识,如何能在六日之内,让柳莺儿怀上身孕?凶手分明另有其人,定是见柳莺儿移情别恋,这才怀恨在心!”
吴宗道豁然起身,森森盯着苏文秀,道:“这信是你写的?”
“是学生所写。”
“苏公子,你言辞凿凿赵毅没有杀人,那你是否知道凶手是谁?”
“学生不知,还请禀明县尊,令其详查!”
“有理。”
吴宗道笑了笑,蓦地喝道:“来人!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