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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已经两个多月了,况且依然还是闲的无聊,他几乎什么事都没有做,可是内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紧绷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中一惊。
他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而是身处的环境几乎就是死地,即便他视死如归,却也无法不正视这种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致命风险。
“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已是锦衣卫指挥使了,算得上是朝廷大员,谁要想杀你得想想后果。动一个朝廷大员可不是小事,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周鼎成安慰道。
“若是皇上哪里出了问题呢?给你的随时都能收回去,一个指挥使算什么?”况且道。
“若是皇上对你有什么想法当然就不好说了,不过皇上真要对你有恶意,不用等到今天吧,咱们刚进都城时,随便就把咱们料理了,何必多此一举,先封你个指挥使,然后再杀掉你?脱裤子放屁的事,皇上是不会干的。”
况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他最料不透的就是皇上的心思。
都说高拱和张居正是皇上的心腹智囊,可是这事他们两人也是都对皇上的心思感到渊深莫测。
锦衣卫作为皇上的亲兵卫队,是独立于其他军队之外的,但是兵部还是有一定管辖权,任命一个指挥使这种事应该事先跟内阁打了招呼,尽管内阁和兵部并不能掣肘。但此事却是皇上很少几件独断专行的事之一。
据说开始时高拱对此事意见非常大,他以为是徐阶和张居正两人私下串通好,想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的耳目。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况且都应该算是徐阶和张居正圈子里的人,况且是练达宁的门生,练达宁又是徐阶的门生,从此而论,况且得叫徐阶师祖爷了。况且又是陈慕沙的弟子,陈慕沙和张居正的关系朝廷里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前两年张居正打算把况且招为幕僚,没人感到意外。
过后,高拱才通过宫里司礼监的关系知道这事跟徐阶和张居正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皇上乾纲独断,由司礼监一手操办,皇上并没有打算给徐阶和张居正留顺水人情。
“皇上想要一个真正的自己的人?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高拱想这问题想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却也没想明白,他不敢太往深处想,否则岂不是说皇上根本不信任自己和张居正这些人了,想要另外组建一套私人班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多少年来,皇上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从没驳过自己一次建言。皇上绝对不会为一个毛头小伙子得罪众大臣。
所以高拱对况且一直非常客气,还带着明显的尊重,这种客气和尊重里却也带着明显的防范。况且对此也感觉到了,却不在意,两人间本来就等级悬殊,若是像酒肉朋友那样亲近反而太不正常了。
“你怕个球啊,不是有你哥我在么?”
现在况且家里唯一的常客小君如是说。
“有你管个屁用,你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况且没好气道。
“屁用管不了,不过你要是真有危险,哥可以保证你随时安全离开京城,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来着,就是偷偷地给你打造一条安全通道。”
小君喝着况且这个指挥使名下每月能领到的美酒,跷着二郎腿道。
况且转头无视他了,这货就是天天吹嘘他的“秘密通道”,在南京时就这样说。不过那时候他跟周鼎成两人可能真还搞出一条能通往南京城外的通道,现在嘛,这说法水分有多大就天知道了。
“我说你要是真想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也不难,哥教你一招。”小君诡异一笑。
“什么招儿?”况且急于求成,一时不察,还真上钩了。
不说他,就连周鼎成也很好奇,把脑袋凑过来洗耳恭听。
“你在街上随便找两个京城有名的衙内啊,青皮地痞什么的,开开杀戒,随后就看皇上如何处置你,是不是保你,一招便可看清楚皇上的心思。”小君大笑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况且怒骂道。
不过滚的不是小君,而是况且,他实在受不了继续跟这家伙在一个屋子里了。
莫说况且,就连一向跟小君穿一条裤子、狼狈为奸的周鼎成都受不了了,在桌子地下给小君一记武当旋风腿,差点把小君踢飞出去。
这家伙也太坏了些吧,明知道况且不到生死关头决不会开杀戒,哪里会闲着没事杀人玩,这不是明摆着调戏人嘛。
“你干嘛呀,你属兔子的,还玩兔子蹬鹰啊?”小君是从不吃亏的主儿,马上一记空空手打在周鼎成右肋上。
“小样,你属鹰吗,说我是兔子,咱俩找几个人评评,看看谁才像兔爷。”周鼎成知道打不过小君,主要是防不了他那无影无踪的空空手,只有况且莫名其妙地是空空道门这种绝技的克星。
所以他接下来也不动手动脚了,而是准备来一场口舌大战,其实这方面他跟小君比也得甘拜下风,只是差距跟武功比小了些而已。
“看着像有屁用,谁和说我是兔爷,就让他家妇女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小君得意洋洋道。
况且原先逃到隔壁,听着这两人越说越下道,赶紧逃进内宅了,耳不听为静。
“你这是怎么了,有狼狗追你啊?”萧妮儿看到他的狼狈相,笑着问道。
“真要是狼狗就好了,这货比狼狗凶多了。”况且苦笑道。
萧妮儿知道小君的说法后,就明白况且为何捂着耳朵逃跑了。
况且从小就接受只能救死扶伤,悬壶济天下,不得开杀戒的教规,不要说开杀戒,就是听着心里都过敏,心里会有种犯罪感。
“小君也就是随便说说吧,他们空空道门对杀戒看得不比你轻。”萧妮儿道。
况且点头,心里却明白小君早就开杀戒了,只是他杀人手法巧妙,无人知道罢了,死在他手里的都会被官府断定为自然死亡。
况且到北京这几个月,几乎断绝了跟外界的来往,除了跟张居正的那些幕僚们还有张居正的两个儿子经常来往,这些都是他身为张居正的幕僚不可避免的。
他在京城并非举目无亲,其实还不少,武城侯的岳父一家就在京城,按说跟他的关系非常近了,他到京城后,武城侯的岳父派人送过请帖,他拒收,又派他的儿子就是武城侯的小舅子来拜访他,他也拒之门外。
他这样做就是怕万一哪天他出事了,会连累武城侯岳父一家。
他孑然一身来到京城,说到底就是准备死中求活,但他心里也明白,生的面太小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后汉书》中所说的“滂死则祸塞”,希望能以自己的死来免除对家人亲属乃至老师朋友的连累,当然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他就可以破除悬在况家历代祖先头上的诅咒,不用再过逃亡的生活,不用活在被追捕、被追杀的阴影中。
这是他的生死关,也是打破诅咒的生死关,关乎况家的后人,也就是他的子孙的命运,所以他准备以死相搏。
南京周文宾家、凤阳左家在京城都有买卖,况且发信告诉这里的管事人,在情势没有明朗前,不要跟他接触,以免殃及池鱼。
周鼎成和萧妮儿都笑他杞人忧天,忧患意识过强了,在周鼎成看来,他们既然到了京城,危险指数已经大大降低,何况皇上还给他一顶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帽,这就是保护伞啊,但况且执意置自己于薄冰之上,噤若寒蝉,他们也没办法。
他不拒绝小君来,是因为没人知道小君的身份,另外就算在外面有无数人监视,小君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自如,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现在外面究竟有没有人监视他,他不知道,连周鼎成和小君也没查出来,但况且认定有,这不是迫害恐惧症,而是他知道皇上身边高手无数,具备各种特异功能的奇人异士很多,每一代皇上身边都会聚拢这么一帮人,这跟明君庸君无关,这些人自有能打动至尊的手腕,他们很享受在皇上身边受供奉的日子,所谓学成好武艺,售与帝王家。
这些日子里,最高兴的就是萧妮儿了,因为况且每天都会带着她逛街,在京城各处溜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其实仍然是况且的危机意识在作祟,他想要了解京城各个区域、各条街道,为不知何时降临的危机做准备,另外他也是想要选个好地方,准备大做买卖。
他想的就是先把药业做起来,这很简单,就是把在南京左羚的那一套原样复制过来,左家在京城的买卖很小,因为京城这地方龙蛇混杂,一般人想把买卖做大是不可能的,但况且现在有官方身份,相信明着敢压他的人不多,这就具备了把买卖做起来的条件。
他还想着把拍卖行也做起来,既然不想在官场上混,多赚些银子还是好的。
危机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厄运可能哪天会来,也可能根本不会来,他现在不去多想,不管怎样,银子还是要赚的。
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银子,可是他却还是觉得不够,不是他太贪婪,而是他心里有个梦想,就是把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舰队重新建起来,这可不是一两百万两银子能做到的。
但他下定了决心,只要他不死,就一定要做到,必须再现当年郑和下西洋的绝世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