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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将熄,张承歌号令列出防御阵势,持防御灵器的修士在前,其余人在后。张承歌观察漠北人,一千多人聚成一团,慢慢向前推进,虽然还有拥挤踩撞的情况出现,比之开始强了不啻百倍。发号施令的人都在中间位置,显然是有所防备。张承歌眼睛一眨不眨,仔细搜寻敌方弱点与可乘之机。
很快双方接阵。局面上看起来西林镇占优,倒下的都是漠北人。张承歌心知这只是开始,西林镇一方战术早就练熟了,前排抵挡、后排攻击。漠北人则初次相互配合攻击,手生,而且士气不足,心中畏惧。人在生死关头学习起来最快,漠北人很快便会适应这种节奏,越往后越能打。而自己一方越往后越疲惫,一涨一消,局面就难说了。
果如张承歌所料,漠北人越战越强,渐渐能与西林镇相持衡。西林镇修士本来就数量少,又派出去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压力更大。所幸前排持防御灵器的修士状态甚好,抵挡敌人的攻击干脆利落。张承歌控制着火候,一点一点后撤,卸去部分攻击,减轻压力。同时,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漠北人背后,观察自己布下的一支奇兵所在的位置。
漠北阵营后方,零零星星有漠北人汇入其中。本来就有不少漠北人逃散,此时回来,也不惹人起疑。这些人一点点往前摸,渐渐靠近中心的位置。
远处的张承歌待到人已就位,令旗高高举起。那边得令,披头散发,伪装成漠北人的苏云骅率先出手,长剑猛地刺向不远处的一个首领。张承歌嘱咐,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要用尽全力。苏云骅自然也知道人群中一击不中,就再没有机会了。这些首领,只防备着云中人,哪会想到身边的人反水,有心算无心,苏云骅又是名门弟子,剑势凌厉,直接将那首领的头颅挑到天空。这也是张承歌的安排,要让人头飞起来,越多人看到越好。
周围的漠北人看到这一幕,先是惊愕,大惑不解。苏云骅哈哈大笑,骂了一句:“蠢猪!”周围的人一听是云中话,明白过来,这人是奸细,是云中狗,怒骂着冲苏云骅攻来。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招呼到苏云骅身上。与单打独斗不同,单打独斗身法飘逸可以寻机躲闪。群殴之下,四处都是攻击,躲根本躲不掉。不论是在远处观望的张承歌,还是伪装在旁边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的都在为苏云骅担心。谁知苏云骅身上竟然裹了一层朦朦黄光,将所受的攻击弹开。虽然如此,同时受到的攻击过多,黄光颤动,再有一轮攻击,怕是就要涣散了。
一旁伪装的修士,趁漠北人注意力都在苏云骅身上的时机,纷纷对就近的首领进行攻击,有得手的,也有失手的。凡是得手的,都是将人头挑到空中,让四面八方的人都看到。不待云中人反应过来,另外一部人马上大声喊:“有内奸,杀光这些云中狗。”边喊边挥刀四向,口中用漠北话大声咒骂云中人,好似与云中人有血海深仇一般。弄得周边的漠北人,真的以为他砍杀的都是内奸。“有内奸”的喊声此起彼伏,一时人心惶惶,生怕身边的人冷不丁朝自己砍上一刀。也顾不得去攻击别人,先护住自己再说。这时,不断有人喊:“首领都死了,要败了,快逃啊。”“快后撤,这里有内奸。”首领的头颅飞到了天空之中,这些都是漠北人亲眼看到的,耳中又不断听到有内奸威胁。死去头领的势力,无人管束,开始逃散。首领未死的势力,也被这股恐慌一冲,不少人也跟着逃散。气得剩下的几个首领不停喝骂,乱势已成,岂是几句喝骂能阻止住的。这时,张承歌令旗一挥,隐藏在暗处的修士一手抓着一具尸体包抄过来。漠北人一看,都是须发尽被烧焦之辈。前不久,这些人先前曾经冲阵,修为高、速度快、手段狠,杀了好几个首领。云中人竟然还藏了这样三百多个好手,连首领们也不敢再坚守,开始逃跑。
张承歌见了彻底放下心来,传令所有人不要惜力,杀、杀、杀!于是小镇修士四处追杀人数多于自己的漠北修士。这便是余书元与李云泽来到时看到的一幕。
末了,何云同道:“师伯临走时,一再嘱咐要将师伯行踪保密。弟子等人无能,不知如何被漠北人摸清了虚实,致有此患。全是弟子等人的过失,还请师伯降罪。另外,弟子鲁莽,对敌之时曾许下三个内门弟子、三十个外门弟子的奖励,还请师伯明察厚赏。”余书元听罢经过,大手一挥,道:“过错在我,为了其他事,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你们身为东华弟子,临阵勇往直前,应对进退有方,没有辜负师门和你们师傅这么多年的教养,看到你们如此,师伯十分欣慰,我东华后继有人。你所许下的奖赏翻倍,剩余诸人,若是自愿,可入东华为杂役。另外,我会开坛讲道三日,只要参与战事的修士,修行之中的疑难不解可以尽情提问。”何云同听了“东华后继有人”的评语,心中不胜之喜。这位师伯人虽亲和,且诲人不倦,但眼界甚高,门中师兄弟若得其一句嘉评,足可以傲视同芥。
在何云同向余书元禀报事情经过之时,李云泽跑过去找到张承歌,劈头问道:“小叶呢?在哪里?”张承歌一指茅厕的方向。李云泽撇下张承歌,跑到茅厕里。茅厕是北方的旱厕,以条石或块木架起悬高,下方是便池。李云泽伸头向下方看去,一个小小的脑袋藏在阴影中,颈部以下都淹在便溺里。看到一个人探头下来,眼神里都是恐惧,待看清是李云泽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李云泽伸手进去,一把把柳叶拉出来。柳叶死死抱住李云泽,脑袋恨不得挤进李云泽心口里,再不出来。便溺沾染了李云泽一身。李云泽也顾不得,轻拍安慰。不知柳叶在这脏池之中泡了多久,想想真恨不得把张承歌抽死。又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好的藏身之地。
张承歌直到看见李云泽将柳叶抱出来,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躺在地上不愿意动弹。虽然从交战到现在,不过半日,但一面要算计战事,耗费心力,一面要忧心战局,承担压力,还有一面要时时担心柳叶出事,毕竟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成人犹自嫌恶难以承受,何况那么小的女孩子。何云同过来,道:“小兄弟,余真人要见你,快来。”态度很是亲热。见张承歌软躺如泥,呵呵一笑,抓起扛在肩上,带到余书元面前。
到了余书元面前,何云同将张承歌放下。哪知张承歌依旧是好死不死的模样,懒洋洋地上一躺,两手对天抱拳,有气无力地道:“拜见真人。”何云同急道:“臭小子,起来好好跟真人行礼。”张承歌道:“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操过这样的心,让我歇会,歇会。”何云同还待再说,余书元一摆手,道:“去做你的事。”何云同只好拱手告退,临走不忘向张承歌使眼色。
张承歌对何云同的暗示视而不见,就这么躺着,抬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余书元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张承歌道:“能活着,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现在回过头想想,虽然赢了,我们也死了好多人。其实有很多好办法,能让更多人活,当时脑子乱,没想起来。比如说,不该在镇子里傻傻的死磕,把这些漠北蛮子勾引到山包包里面,兜兜转转,借用地形地势;比如说,一开始胆子小,生怕敌人杀不死,非得多砍几刀,多放上几个术法,好多攻击都是重复的,把灵元、灵符都浪费了,要是能省下来,后面不至于这么紧巴;比如说,最后那招浑水里面摸金鱼要是能早一点想起来,根本就不会给漠北人结成一伙的机会。唉,那会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我这死脑筋。”余书元听了这番话,忽然想到,以前还奇怪为什么李云泽和他性子完全不一样,两人却一直交好,道理原来在这。怕张承歌想太多,走过去,衣袖拂过张承歌脑门,施术令他沉沉睡去。
其后,便是打扫战场,收敛遗体。此战虽胜,小镇修士也死了一小半人,更是人人带伤。因一时无有香烛金箔等物,便焚草为香,余书元亲自主祭,张承歌陪祭,慰送亡灵。其后余书元为这些修士讲法三日,数百修士围着余书元做成一个半圆。余书元考虑到这些都是散修,修炼的功法千奇百怪。每讲一个时辰,便令众人提问,回答问题的时间占了一大半。这些修士十分欢迎,他们修行的过程中,最缺少的是长辈的指点,心底不知道积压了多少问题,恨不得一张嘴就全部问出来。余书元往往只要三言两语便让提问的修士恍然大悟,是以问题虽多,耽误的时间不多,人人都有机会。
张承歌一直懒洋洋提不起精神,除在祭奠、安葬战殁修士时少有的严肃镇定,其余时间都躲在房子了不出来,多数时候呆头细想,偶尔写写画画。连余书元讲法也懒得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