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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出于蓝
一个静悄悄的清晨,孙奉背着一个小背囊,踩着『露』珠,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来送他的只有羊祜和杜预。羊祜将一个小荷包塞到他的手里:“这些钱留在我们这里也没用,不如放贷给你,也许能增值。”
孙奉咧嘴一乐,掂了掂荷包:“这可是我们平生赚的第一笔钱啊,你们不留着做个纪念?”
杜预道:“扶南学院已经有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以后所有人都会帮我们记住的。”
“呵呵呵……”孙奉拉开荷包的丝绳,从里面取出两块金币,在羊祜和杜预手上一人放了一块,老气横秋的『摸』『摸』他们的头:“一人留一个本钱吧,其他的我带走。好好读书习武,再等几年你们也该出去游历了,也许我们在异乡还能见面。”
“太子小心。”羊祜和杜预同时拱手道。
孙奉应了一声,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码头,码头上什么人也没有,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再次向羊祜和杜预拱手作别,迈开大步走了。
羊祜和杜预转过身,并肩往回走,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羊祜忽然说道:“元凯,你说大王如果知道我们来送太子,他会不会生气?”
杜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诧异的说道:“我们送他了吗?我们只是早起锻炼,很偶然的巧遇而已,并不知道他今天要走。”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
羊祜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要去哪儿,要坐哪艘船,从现在开始,太子就不存在了,就象这团雾气一样。”
“正是。”杜预少年老成的点头道:“无所不在,而又无所在。”
“噗!”羊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两个少年并肩而行,渐渐的消失在晨雾之中。
远处的高楼上,关凤举着望远镜,紧紧的锁着孙奉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孙奉消失在薄雾之中。孙绍背着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不大一会儿,涂虎走了过来,附在孙绍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绍点点头,扯了扯关凤的袖子:“走吧。”
“让我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儿子还没走远。”关凤央求道。
孙绍皱了皱眉,也不说话,只是神『色』之中有些不悦。关凤低下了头,偷偷的抹了抹眼泪,乖巧的跟着孙绍后面走了。她知道孙绍的用意,孙奉离开得越突然,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太子孙奉已经不见了,世上只是多了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
“阿母那儿,你好好劝劝,这两天我就不去了,要不然她恼了又控制不住情绪。”孙绍轻声说道:“在其他人面前,你要守口如瓶,不要『露』出一丝风声。”
“那羊祜和杜预怎么办?”
“他们是阿猘看中的人,你要相信阿猘的眼光。”孙绍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上,阿猘比你强,他知道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
“嗯。”关凤鼻音很重的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好象更重了,什么也看不到。孙绍在前面停下,等她跟上来,才又接着说道:“昨天刚接到洛阳的消息,岳父身体不太好,你看是不是让安国去一趟洛阳?”
“我想亲自去。”关凤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看着孙绍。
“你有身孕,能长途跋涉吗?”孙绍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的,当初我怀着阿猘,不是照样和你远征南海?”关凤抹了抹眼角,泣声道:“阿母去得早,父亲最疼我了,如果不能见我最后一眼,他会很遗憾的。可惜,阿猘要去游历了,要不然的话,他一定要去的。”
“你看你,只是说身体不太好,又没说一定就会怎么样。”孙绍责怪的说道:“自从昭烈王辞世,岳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最近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关凤摇摇头,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拉着孙绍的手臂摇了摇:“夫君,让我去一下吧,我一定会小心的。”
孙绍有些不是滋味,他能理解关凤的心情,关羽生了二男一女,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上次他带着孙奉在邺城,特地安排孙奉赶到洛阳去见关羽。见到孙奉,关羽十分兴奋,很难得的起身要教孙奉刀法,就象当初教关凤一样,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原本应该让孙奉去给关羽送终,但是孙奉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坚持要立刻开始他的游历生涯,一天也不想耽搁,关凤心里有些不高兴,还和孙奉发了火,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孙奉的决定。
“也行,你去吧。”孙绍同意了,“你到洛阳去,曹彰一定会找你谈西征的事,你告诉他,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来年就要和罗马人、萨珊人谈判,看他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嗯,我知道了。”关凤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曹『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按说曹彰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征,而且以关中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支持这样的战事,曹彰就是再好战,也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关凤收拾行装,很快就和关兴一起踏上了旅途,腊月底,她们赶到了洛阳,一进大将军府,关凤就跳下车,分开上来迎接的关平,径直进了府。关平看着虽然身形臃肿,但矫健不亚当年的关凤,不禁笑了一声:“银屏还是和以前一样急『性』子啊。”
关兴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关平一眼:“兄长,你可发福了,看来洛阳的差事真的很清闲啊。”
“当然清闲了,除了巡视八关守备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洛阳陪着父亲,哪象你,跟着奉先东征西讨,怎么样,看样子过足瘾了吧?”
“小意思。”关兴故意气关平道:“这才到了天竺而已,过了年,我可能还要跟着去罗马呢。”
“竖子,看你得意的。”关平又羡慕又好笑的拍了一下关兴的肩膀:“在奉先身边呆得远了,跟他一样没个正形,也不怕人说你村?”他看了看后面,忽然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没看到阿猘?”
“他没来,他去游历了。”关兴沉下脸,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他对孙奉为了游历而不来见关羽非常不高兴,迟几个月去游历有什么问题吗?罗马就在那里,迟一年半年的又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必非得现在就赶着去。
关平愣了一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父亲还一直等着他呢。”
关凤冲进了府,一直冲到关羽的床前。关羽卧在床上,魁梧的身躯瘦成了一副骨架,脸颊深深的陷了下去,一对凤目之中再敢没有了那种让人心寒的杀气,相反显得很平静。
“是银屏啊。”关羽偏过头,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关凤,责怪道:“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些,还象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丫头啊,你现在可是王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关凤泪如雨下,拉着关凤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泣不成声。关羽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去抹她脸上的眼泪,柔声劝道:“不哭,不哭,我关家的虎女怎么能流眼泪呢?”
“父……亲,阿猘……阿猘……”关凤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向关羽解释,关羽一定希望孙奉能一起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孙奉却辜负了关羽的疼爱,为了游历,不敢来看关羽。
“阿猘是个好孩子。”关羽笑了,他拍了拍关凤的手,关凤有此诧异的抬起头,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关羽,关羽挪开一只手,费力的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东西,悄悄的塞到关凤的手里。关凤不解的『摸』了『摸』,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脱口说道:“这不是……”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好了。”关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全是笑意,竟然有一种孩童般的调皮。他拍着关凤的手道:“这小子比你强,跟他父亲一样,不,比他父亲还要聪明。”
关凤破涕为笑,偷偷的瞅了一眼手中白『色』小海螺,这正是孙奉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件玩具,形影不离,游历的时候还特地带在身上,没想到却出现在这里。这也就说,孙奉根本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西行去罗马,他实际上来了洛阳,见过了关羽,并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了关羽。
这一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孙绍和她在内,都以为孙绍跟着商船去了罗马,谁知道他居然北上。关凤又高兴又生气,眼中却『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你知,我知,他知。”关羽挤了挤眼睛,颇有几分得意的笑了笑。关凤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关平和关兴说话的声音,连忙打住了话头,再看关羽时,她惊讶的发现关羽已经换了一副沮丧的神『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关兴一看到关羽这副羸弱的模样,忍不住抢到跟前,失声痛哭。
“嚎什么?”关羽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全无刚才和关凤说话时的和气,反倒有些杀气腾腾,尽显以前杀场杀伐的本『色』:“老子还没死呢,先听你嚎丧,预演给我看么?”
关兴一下子被吓住了,哭声咽了回去,茫然无措的看着关羽。
“把眼泪擦干净,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战事跟我讲讲,老子闲得刀都锈了。”
“哦。”关兴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他草草的擦了把脸,开始给他讲这两年在天竺的战事。他在孙绍身边做了两年郎官之后,陆逊率吴军在天竺帮费罗兹征战的时候,他被派到陆逊身边做联络官,几乎看到了陆逊用兵的全过程,从中学到了很多本事,现在讲给关羽解闷正是合适。
关羽听得很细心,一直很安静的听着,不时的还问一些细节,最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陆逊小儿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是啊,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人看不起他。”关兴附和着:“陆大将军多思寡言,一有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看地图,每天都要到子时才睡。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但是他任何人都别想瞒他。有一次费罗兹想诱使吴军帮他攻打华氏城,说他发现了一条很隐秘的通道,可以抄贵霜人的后路,很多将军都动心了,陆大将军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费罗兹说的那条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那些天竺人都吓得面无血『色』,从此再也不敢虚言诳骗了。”
“人才啊。”关羽沉默了好久,又喃喃说道:“能发现这样的人才的,更是人才。”
关平三人各自点头附和,陆逊虽然是陆家后人,但是他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历次大战中他都没有参加,和比他年长几岁的吕蒙相比,他几乎寂寂无名,和吴郡陆家的名声非常不相衬,谁能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有才干的人。包括关凤和关兴在内,当初孙绍决定由陆逊主持天竺的战事时,他们也觉得这是孙绍对天竺人的借口,并没有想到孙绍实际就是看中了陆逊的能力,陆逊这个吴国大将军在很多人的心里和大汉朝那些外戚大将军并无二样,不过是裙带关系而已,并非是有什么真材实料。
两天后,在迎新年的爆竹声,关羽安祥的离开了人世,享年七十六岁。
正和皇后曹节、太子刘兴以及诸皇子一起守岁的天子得到消息,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大年初一早上朝会时,他带着来朝贺的群臣赶到关府吊唁,命丞相顾雍主持丧事,赐治丧钱二十万,以王礼葬之,以感谢关羽对大汉的再造之功。随即又命三公议谥,三公经过商议,最后决定,谥曰武。上报天子,天子制曰:可!
消息随着大汉公报传到邺城,裹在锦被里的曹『操』躺在躺椅上,手里捏着曹植刚刚送过来的大汉公报,却没有看一个字,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声“云长去了”,然后便沉默得象一块冰山,直到大汉公报从他手里轻轻的滑落。
共和十四年正月初三,魏王曹『操』薨于邺城金井台,享年八十岁。消息很快传回洛阳,天子且喜且悲之,初十,天子下诏赏钱二十万,同时令魏太孙曹睿为魏王。接到诏书后,曹睿即日继位为魏王,以大母卞氏为太王太后,其母甄夫人为王太后,夫人『毛』氏为皇后。三日后,以夏侯渊为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曹植为征西大将军。
正月末,刚刚接到魏大将军印绶的夏侯渊登高西望,长叹三声,溘然而逝,享年七十三岁。其子夏侯霸星夜赶回邺城报丧,魏王曹睿为之痛哭,将正在邺城服丧的曹植请进宫中,两人密谈了两个时辰后,曹睿下诏拜曹植为大将军,即日起奔赴关中主持大事,夏侯霸任征西将军。
越王孙绍、吴王孙权和蜀王刘禅的吊唁使者很快到达邺城。
共和十四年的春天,大汉国是忙碌的,而其中最忙碌的就是魏国。在内有太王太后卞氏,外有曹彰和曹植坐镇的情况下,曹睿做出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很快平定了魏国的政局,魏国政权的暗流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无形。
五月,魏王使者隐蕃到达特牧城。
隐蕃是青州人,长得风度翩翩,而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他向孙绍表达了曹睿对于孙绍派出使者吊唁的谢意,又重申了魏越交好的声明,最后表达了曹睿希望双方进一步加强合作,早日实现西征之事的意愿。
孙绍仔细打量着隐蕃,暗自赞叹魏国真是人才太多,象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看他的口才,如果加以调教,只怕又是一个蒋干,是个做外交的人才。
“故夏侯大将军和今曹大将军在关中经营多年,现在究竟能有多少实力,支撑得起西征吗?”孙绍淡淡的问道:“另外,夏侯幼权现在是何官职,牧守何方?”
隐蕃客气的说道:“我魏国前后两任大将军努力经营关中,已有小成,但是万里运粮,千钟而致一石,实在不是个小事,所以,我家大王与群臣商议后,希望大王能从海上予以运输,转送到葱岭以西的康居一带,或者直接从天竺一带购粮,我们愿意以两倍于关中粮食的价格向大王购买。”
孙绍忍不住笑了。这个主意倒也不差,但是这个价格却有些小气,看起来双倍于关中的粮食价格,但是如果算上运费,他是一个钱也赚不到,而魏国却省下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个曹睿更如他评价的那样,大格局未必有,但小聪明绝对不缺。
“夏侯幼权在何处?”孙绍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件事太重大,没有合适的人选主持根本办不成,如果能让夏侯幼权来主持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们这个条件。”他对隐蕃『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以不赚钱,但总不能亏给你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隐蕃有些为难:“大王说的自然在理,只是夏侯幼权现在身为镇北大将军,正在北疆部署对鲜卑人的最后一击,要让他到越国来,恐怕实在困难。”
“是这样啊?”孙绍很失望,他想了片刻,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们另外派一个人来也可以,只要他能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