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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深渊,又走了半天,天色将暗,淇滺随楚郁鞅来到一座镇子。
淇滺对楚郁鞅的决定无法理解。楚郁鞅一直教导她,做人要低调,但楚郁鞅现在做的事情,明显是逆着他的话。
他们这二点五个人加一只羊的组合,从进镇子开始,就被万众瞩目。
淇滺为了降低关注度,甚至不惜贵脚踏地,自己步行,但作用并不大。若楚郁鞅抱着她走,大概人均回头八次,她自己走,人均不过降到回头七次,没什么统计学上的意义。或者说,楚郁鞅抱着她走,人们恨不得把这组合关笼子里挂城头供人观赏,她自己走,人们的欲望不过是降到把他们关笼子里放在三岔路口供人观赏而已,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清净的客栈,住处独门独户自带小院,估计是当地星级里最好的套房,楚郁鞅大概顾念她多日风餐露宿,难得地铁公鸡拔了一次毛。
从野人生活回归文明社会,尽管受了一路野人才有的关注,淇滺仍忍不住满心欢喜,也不再计较楚郁鞅的言行不一。她站在小池塘边长长伸了个懒腰,心里充满各种享乐的欲念,她真的离开它们太久了。
她在心里谋划着选哪一家店逛比较好,逛的时候,是带上楚郁鞅还是只带上楚郁鞅的钱(若要添行头的话,还是带上楚郁鞅比较好,楚郁鞅对服饰的品味可以让她免去被店主忽悠买回一堆穿一次就压箱底的废品),如果带上楚郁鞅,是不是把安朵留在家让羊照顾……想着这一系列问题,真正的问题就来了。
大门被轰然推开,她还没回过神,院子里就已被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她没移动,楚郁鞅好像也没移动,待看清眼前场面时,她却已被楚郁鞅挡在身后。
围住他们的人,不是惯常在惊险场面中出现的黑衣人。也就是说,现在的场面,不会很惊险,这让淇滺小小松了口气。她原以为,是楚郁鞅走那“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戏路时,不小心拆了哪个武林盟主或黑帮老大的闺女正常恋爱的机会。
眼前尽是身着衙门侍卫服饰的人。淇滺不怕,却很晕。楚郁鞅除了教导她,做人要低调以外,也一直教导她,珍爱生命,远离公务员。她从不曾拂逆,因此此刻真的弄不懂,怎么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就招惹了这么多公务员。
看看天色,实在不像符合劳动法定义的工作时间。
她很快想到那只羊,他们大概驾驶了非法交通工具,但天可怜见,他们真没骑过那头羊。那么,就是擅自养未经报备登记的宠物,这个倒有点麻烦,但凡事都有通融,他们大可以临时补办手续,即使出点通融费,楚郁鞅应该也愿意。
她刚想询问楚郁鞅对通融费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就见一名身形高大、面相甚是威严的中年男子方步踱入,本就严阵以待的侍卫再一挺身姿,拿出了领导巡视时能拿出的最佳风貌。
男子看向他俩的一刻,明显愣了一愣,淇滺感觉得出,他那愣,大头是对着楚郁鞅,零头是对着自己。
男子还在发愣时,楚郁鞅已恭恭敬敬作揖,道了声:“大人。”
璆锵琳琅的声音一出,男子本已逐渐消退的愣,再一个猛涨,生生从稳重老爷变成愣头青。
楚郁鞅又客气地说:“大人晚间造访,草民未及时得知,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请大人恕罪。”
淇滺觉得再这么下去,结果就是一院子人陪着那愣头青大眼瞪小眼到天明。
她及时阻断了这种残酷动向的发展,对愣头青喊一声:“没事回家洗洗睡吧!”再暗地里狠拧了一下始作俑者楚郁鞅。
愣头青一个微抖,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眼里立刻精光乍现,往淇滺面上一扫。淇滺缩到楚郁鞅背后,探出半张脸叫道:“那羊是临时在路上捡的流浪羊,来不及办手续,我们会补齐的。你要信不过我们,就把羊牵走吧!”
心里暗暗对楚郁鞅说,还是给安朵寻个奶娘比较好。带一只羊官府会核查宠物手续,带一个奶娘,就算官府认为是楚郁鞅的老婆,也不会多事去取证核实他俩究竟有没有正式拜过天地。
只不过,羊不用付薪水,等安朵不用吃奶了,还能宰了炖汤,发挥余热,奶娘在这一点上就显出些瑕疵。不过以楚郁鞅的精明**诈,定可将那瑕疵缩到最小,谁扒皮也扒不过楚郁鞅,这点淇滺再坚信不过。
那担任青天大老爷一职的男子,听完淇滺的话,瞥一眼院角静静啃草的羊,竟真的捋着胡须一笑,问淇滺:“那羊,是路上捡的?”
淇滺点头。
大老爷面色一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是无人认领,自然归朝廷所有。你二人私据朝廷之物为己有,当算窃贼中的重犯,本该严惩,念你二人初犯,本官稍作通融,罚纹银百两,可有异议?”
淇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交了通融费,不但没得到一只有正规身份的羊,连黑户羊都保不住,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大老爷说得义正言辞,短短几句话逻辑严明,有根有据,有因有果,她又能怎么反驳呢?窃不算偷?
幸亏楚郁鞅一直坚信穷养儿子富养女,淇滺从小锦衣玉食,没什么钱的概念,否则知道了百两银子究竟能添多少行头,恐怕会当场哭晕过去。
她委屈地拉拉楚郁鞅的袖子,楚郁鞅拍拍她的手,小声安慰,都是潜规则,潜规则,入乡随俗。
大老爷看看二人明显矮下去一截的姿态,露出满意的微笑,语气也就和气许多:“罚的银两事后去师爷处缴纳就行,现在,本官问你们另一件事,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淇滺已懒得理会,心想还能有更坏的事。
大老爷问道:“据全镇百姓说,你二人来时,带了个孩子?”
淇滺一个悚然,心想还真能有更坏的事。虽然还不知具体怎么个坏法,但凭着对方剑拔弩张的架势,以及自己这两天磨炼出的一点母性本能,她还是基本确认,大老爷不会是专程给安朵送满月礼来的。
她早该猜到,同时安排那么多人加班,怎么可能就为一只羊?且不说加班费够不够,那么多人,起码也得唤五辆车,车费就得多少啊。她肯定脑子扭住了,才会天真地以为就为一只羊。
她刚想回答,看错了,是个布娃娃,安朵的哭声就从厢房里传来。
楚郁鞅急忙救场:“回大人,确是带了个孩子,乃草民和内子的长女。因马上满月,正要带回内子娘家,给岳父大人看一眼。”
说得亦是有因有果,诚恳之至。
大老爷更加和气:“如此,倒也说得过去。本官就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数到三,你二人同时回答。你二人的长女,是哪一天哪一个时辰出生的?”
淇滺急忙低头掰手指,既然是满月,那往前推三十天,关键是今天到底算不算在内呢,对了,该死的楚郁鞅说的是马上满月,这个“马上”根据常规思路,应该距三十天相差一到五天,那么算一算往前推二十九天到二十五天各是哪一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概率,选一到五中的哪一天接近实际情况的概率最大,固定日期再去固定具体时辰,以现在酉时为基准点,运用聚类分析……
她发现这是一道只可能出现在试卷最后,标明答对了送分答错了不扣分,普通考生视为白纸、顶级考试一分高下的那关键一招,那个层次的题目。很明显,她不是顶级考生,就算是,能在大老爷数到三的时间里算出来,她就不是淇滺,而是楚郁鞅了。
她发出绝望的咆哮:“孩子他爹忙着做生意,日理万机,哪顾得上孩子是哪一天生的?是自己的就成!他连孩子的名字都记不住!”
喊完,心里猛一阵敞亮。她听见遥远天庭里,悠悠圣歌在对她吟唱。她再次有了被普度的超凡感觉。
没人能否认她说出了至理名言,因为楚郁鞅都在附和:“最近生意忙,全在外地跑,刚回家不久,确实还没来得及问内子,孩子究竟是哪一天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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