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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荣国府
接到军部通知单代善如同骤然老了十岁。
贾政当年与秦可卿勾结, 送出的各种文件现在终于被清查完毕, 因为他的原因，造成的损失也清算了出来。
现在, 贾敏给了代善两条路。
一条是，咱们公对公，该怎么就怎么。
荣国公的爵位罚没, 从此贾政这一脉以卖国贼算。
另一条就是看在荣国公面上, 不公开，但是荣国公自己主动放弃爵位传承，也就是荣国公这一代, 到代善这里就截止了。同时代善用自己的财产, 去跟那些受害人自己勾兑。
代善呆滞的看着贾敏给他的最后通牒, 都快傻了。
原来，他的小女儿, 从来都没有放弃仇恨。
她只不过一直在忍, 在忍。现在，她终于忍够了, 厌倦了。
原来，自己以为的, 可以绵延后世的设想，都是建立在沙子上的。
别人轻轻一推，就一切都不存在了。
他猛然站了起来, 抓起外套就直冲皇宫而去。
贾珠坐在外面, 作为长孙, 他也旁听了军部的通牒。
“老太爷，没有用的。既然军部已然下了通牒，祖父，您知道，您除了按照军部的要求，没有别的选择。”
代善喘着气，“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贾珠淡淡的道：“老太爷，其实你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女帝等了你很久，现在，她已经不耐烦了。”
代善颓然坐倒，“她就这样恨我们？”
贾珠苦笑：“祖父，或者应该说，女帝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以父亲的罪行，如果清算的话，我们早该被发落到苦役营去了。老太爷，毕竟，那些东西都是从您手里流落出去的。祖父，若是在大清，出了这样的事，该当何罪？”
代善一惊，他到底还是在贾敏他们的温情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了吗？
连自己该有的谨慎都丢了吗？
他默然回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呵呵，的确，自己太矫情了。
一边向贾敏他们索要权利，一边却又假装清高，对他们的奉献毫不在意。
可是，实际上，自己是在意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个荣国公的传承，耿耿于怀了。
其实，他跟老太婆有何区别。
只不过，老太婆的眼光放在贾政和贾宝玉身上。
而自己的眼光，则放在了贾政身上。
若是贾珠不出事，或者，就没有这场事了。
贾珠清润的声音响起：“老太爷，我们必须面对现实。选第二条路吧，第一条路，无论是老太爷您，还是我们，或者兰儿他们，都无法接受。我们还是应该谢谢女帝，她好歹还是给了我们选择之权。若是旁人，只怕就只有接受裁定的命了。”
代善胡子都在抖，拿手揉着脑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当初就该好好教导你父亲，不让他养成那眼大心空的脾性，或者？”
贾珠叹息：“老太爷，没有或者也没有如果，现在，一切都为时太晚。我们，都不是好孩子，如果我能坚守……？”他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唉，真是没有想到，我们这一房，竟然全部栽在女人身上。父亲是，我是，连宝玉也是。”便是给他机会，一切还是会照旧，因为，他的性格早就注定了。
他不会拒绝王夫人赐给他的丫头，也不会拒绝李纨将她的陪嫁丫头提成通房，因为在他原有的教养看来，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若非自己生病，自己只怕也仍然会延续那样的生活，祖祖辈辈都是那样下来的，他若不遵从，那才是大逆不道。
所以，哪怕一切可以重来，可是这悲剧也依然会重来，因为人们的思想，早就被禁锢了，他们只能在那个圈子里打转。
代善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混沌了，他拼命的揉着头，“为什么会这样？”
贾珠没有去回答代善这个高深的问题，他将一袋文件交给代善，“祖父，这是荣国府的资产分配。原本，我早就拟好了，只是老太爷您一直犹豫，我就没有交给祖父。原以为，女帝会忍到……”他到底没有说出贾敏会忍到代善身后，婉转了一下，“父亲去后再说，不过，想来女帝如此，也是有她的决断。”
代善拿过文件一看，全是荣国府的资产分布。
以及那些该留，那些该舍。
都罗列得非常详细。
“珠儿，做这些，你也费了不少心力吧，你的身子不好，还是多休养的好。”
贾珠疲惫的笑了下，“本就是家中的事，孙子自然是义不容辞。”
代善默然，若是按照贾珠先确的预定，贾家虽然要舍出大半家产，但仍可以说是名利双收。
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哪怕是选择第二条，他们日后都只能捉襟见肘的过日子。
他怎么忍得下这个心啊？
“我还是去找找你珍大哥，或者你敬大伯。”
贾珠拦着他，“老太爷，求您了，您有没有想过女帝的感受？您且想想，您这样做，置女帝于何地？身为子女，她跟父亲是一样的，可是在父亲对她做了那些事后，老太爷，你是怎么处置父亲的？您觉得，小姑姑她就该那样逆来顺受。您这样看似维护父亲，其实，您已经将父亲的路都堵死了。换句话说，老太爷，若是父亲得罪的是外人，您难道敢这样糊弄人家？”
代善气道：“珠儿，你在胡说什么？那是你爹，女帝，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女儿。”
贾珠静静的看着代善：“老太爷，自古帝王家有几个是有情的？女帝没有一杯毒酒赐死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昔年武皇，便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亲侄儿亲侄女，谁敢不听她的，也都是杀完了的。帝王，不容违逆。”
代善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又矫情了是吗？
“那珠儿，我们该怎么办？”
贾珠咳嗽了几声，“祖父，女帝肯留我们一命，已经是够宽大的了。”
代善苦笑：“我终究还是俗了，当年我就该依你的说法，现在，只怕还能做个士绅。偏偏，我还不知足，还想着将这些东西传给你们，子孙绵延。结果，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他握住文件袋的手紧了又紧，“我，这就进宫，把这些交给女帝，看看女帝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走了几步，又转身道：“记住，不要告诉你祖母。”
贾珠捂住胸口：“孙儿知道。”
等到代善走远，贾宝玉带着贾兰，如同幽灵一般闪了出来，“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本来是过来向贾珠请教问题的，谁知道却碰到这种场面，作为与贾政一样的不肖子，他可不敢在代善面前出头，便拉住贾兰，躲了起来。
当然，也听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密辛。
贾珠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匆匆用帕子擦了下嘴，瞟了一眼，赶紧将帕子塞到裤兜里，“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
贾宝玉垂头丧气的坐下，“为什么会这样？”
贾珠喝了口水，“不过就是，物归原位而已，我们本就坐在不属于我们的位置上，现在，该回去了。”
贾兰静静的听着，“父亲，是因为祖母吗？”
贾珠赞赏的看了眼儿子，“兰儿，以后，我们可能会离开这里，去过苦日子了，你怨不怨恨父亲？”
贾兰摇头，“兰能来到这个世上，全托赖父母之恩，无论贫富，兰都感激父母恩德。”
贾宝玉惭愧的低下头，“因为我的缘故，老太太数度逼迫女帝，甚至逼的太上皇与太后离世，算来，我更是罪莫大焉了。”
他现在已经大了，也懂事了，回想起当年贾母闹的荒唐事，屡屡心惊胆战。
现在这靴子终于落了地，他反倒是心定了。
该怎么就怎么吧。
这本就是对贾母与他痴心妄想的惩罚。
只是因此牵连其他人，却非他本心，不由的惭愧起来。
贾珠见他如此单纯，忍不住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儿看出来，贾宝玉可以支撑这个家族的。
他虽然说的好听，却还是用了心思，要代善在离开荣国府前，在这里最后宴请女帝一次，算是变相的女儿归家省亲吧。
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其实却满含机心，贾珠他就是想要籍用亲情来打动女帝。
自己到底还是做不了好人啊！
贾珠感叹，或者身为贾政和王夫人的儿子，天生，便传续了他们血液中那阴暗善谋算（痴心妄想）的一面吧。
说的好听，要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可是终究，最舍不得的，还是作为享受了最多好处的自己。
谁能忍受把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出去？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自己后继无力的情况下！
拿出去，就是永远的失去，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这是在割他的肉，放他的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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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正在慢慢走向他的既定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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