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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根本不止两人自己的情感困惑。
即使她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是顾家的子孙。他不屑于与顾炎清之流相交，甚至有天他们会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这个局，又如何破？即使再退一步讲，顾家一败涂地了，愿意将她拱手献上，那静妃娘娘和三皇子呢？他们断不会允许他，以跟那人有过瓜葛的女人为正妻。这又该如何？
睡得香甜的顾采薇，不知道宋铎这一晚上的天人交战，她一会儿梦见自己在考场上考试，已经快到交卷时间，她的考卷上还空空如也，却不知从何下笔。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在手术台上，不知道为何，开了腹腔的病人腹中，涌现出汩汩的鲜血，她却束手无策……
这都是从未发生过，但是却是她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事情，不知为何，一股脑地涌入梦里。
宋铎看她有些魇住了，一会儿喊一会儿哭，头上大汗淋漓，连忙用手巾蘸了冷茶水敷在她额头上，轻轻拍打她面颊：“悯敏，悯敏，醒醒。”
这个名字叫起来有些陌生拗口，却异常亲切，甚至让人在喊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亲昵温柔。
梦中恍惚听人唤“悯敏”，顾采薇一度恍惚自己回到了现代家里，等她茫然睁开眼睛，看清今夕何夕，才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还是回不去”。
“又做你的南柯梦了？”宋铎问道，眼底是她看不清楚的情绪。
“是啊，表哥，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过去了？”顾采薇抹抹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
“刚过卯时。打更的人刚从门前过。”宋铎回答道。虽然顾采薇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的面容若有所思，可是等她醒来，他就低头写着什么，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顾采薇看着他坐得笔直，打个哈欠又往上拉拉被子：“表哥，你一直没睡啊？你不累啊？还早，我再睡一会儿，你也歇一会儿吧。”
宋铎本来以为她会问，为什么她睡在这里，结果这姑娘心大，完全没当回事。
“别睡了，该起来准备了，一会儿拜年的人就来了。阿媛不是跟你说过，卯时开始就有人拜年么？”
顾采薇又打个哈欠，眉头皱着不开心地说：“唉，起这么早，好痛苦。啊，今天是春节了，表哥，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她猛地坐起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带着期盼望着宋铎。
宋铎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挑挑眉毛：“又不磕头，又不行礼，就想要压岁钱？”
“小气。”顾采薇冲他做个鬼脸，“坏了，我怎么睡在这里？”
宋铎心想，你总算想起来了。
可是顾采薇也不查看自己衣服，也不质疑宋铎，而是火烧眉毛一般跳下去，穿上鞋，棉袄都没穿就往厢房跑：“坏了，坏了，明珠会害怕的。”
宋铎无声叹了口气。
明珠早就穿好了衣服，坐在炕边等顾采薇，见她进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顾姐姐新年安康。”
顾采薇草草回了个不标准的礼，笑着说：“新年好。我给你准备的红包哪里去了？让我找找！”
说着，从褥子下面翻出来两个红色荷包，把好看的那个给她：“借花献佛，你大哥给我的。”
明珠打开，是两颗东珠。
“本来想给你四颗，又觉得四不吉利，六颗我又舍不得……”顾采薇不好意思地说。
“多谢顾姐姐。”明珠接过来，笑着说，“重在心意，家里不缺这些东西，可是顾姐姐送我的，我就很欢喜。回京后就让人镶簪子。”想想，她把脖子上因为节日而特意戴上的如意卷云纹嵌彩宝金项圈摘下来，伸手要挂在顾采薇颈上。
“我可不要。”顾采薇摆摆手，“把我脖子压坏喽。”
明珠执意给她：“虽是我戴过的，但是也是长辈所赠，我伴身的东西，姐姐莫要嫌弃。”
说到了嫌弃不嫌弃的话，顾采薇也就不再矫情，大方收下，但是也没戴：“村里人来拜年，她们可没那么多讲究，这个摸摸那个看看，我可舍不得。”
明珠会心一笑，看着她拿出手帕包好，放到柜子里。
两人携手到正屋去。
“大哥，新年好。”明珠端端正正地给宋铎行礼拜年。
宋铎答应一声，递给她一个红包：“里面是银票，喜欢什么尽管买去。”
“没诚意。”顾采薇站在后面，哼了一声。
“哦？”宋铎挑眉，从怀里拿出另一张银票，又作势往回塞，“既然悯敏觉得没有诚意，那我就不给你了。”
顾采薇往前一跳，一把抢过来，看看上面的数额，顿时高兴了：“有诚意，诚意大大的。”
明珠掩嘴笑。
草草吃过早饭，顾采薇和明珠开始干活。
“这是红纸，帮我裁一下，我们来叠红包，给来的孩子发压岁钱。”顾采薇说着，在地上铺了一张纸，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笸箩铜板倒在纸上，哗啦啦的声响在她听起来甚是悦耳。
“顾姐姐，一个包多少铜板？”明珠问。
“两个就行。如果四个六个，估计全村的孩子都能来。就是两个，来的人也会不少。”顾采薇早就算计好了，李家村是大村，想想所有的孩子都涌来，她的头皮都要炸了。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村民的热情，从第一批结伴带孩子来拜年的妇人出门后，见孩子得了两文压岁钱后，都奔走相告，甚至回家把自己没带的孩子又领来一遍，一上午家里的人络绎不绝。
宋铎躲到明珠屋里，阿媛和春花帮顾采薇招呼着来人。
“大哥，顾姐姐这里过年好热闹。”明珠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妇人高声说笑的声音，不无羡慕地说。
“村里人多受过她恩惠，所以趁着过年来给她磕头。不过她多半是不高兴，她最不喜欢磕头，也不喜欢别人给她磕头。”宋铎手持一卷书，斜靠在炕上的抱枕上，姿态闲适。想到顾采薇苦恼的样子，他嘴角扬起轻轻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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