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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该从哪部分说起呢?
虽然中南大路上的国家总的而言算是富庶的一方,至少和常年大雪纷飞的北方大陆比起来,这里的的阳光会温柔得多。数个时代以前,国与国战事连连,为了把更广阔也更肥沃的土地收入囊中,南边的罗叙王国可没少动脑筋,而以神教势力执掌国家大权的泽尔修斯王国,也发起过不少打着“圣战”旗号的吞并战争。这两个国家,一南一西,灭亡了不少以部落和氏族为形态存在着的城邦小国。虽然他们的君主美其名曰“加盟”,但那不过是为了掩饰强权实质的一颗糖衣炮弹罢了。骗骗孩子和憨厚的老实人还凑合,但对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没人会把这种冠冕堂皇的戏言当回事。只是,这些国家一心想在东南大陆这块肥美的大蛋糕上切下更多的一块丰满自己,但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盘踞大陆东部的国度——曼德兰王国。
泽尔修斯王国靠宗教植入,由内向外地吞并小国;
罗叙王国商贸兴旺,可以用贸易手段俘获小国;
但曼德兰王国却不是这样的:这个国家长久以来和北国蛮族的冲突与战争,鲜血与剑刃让这个国家的意志在某一个时代里变得相当彪悍。
时势造英雄,这对一个国家同样适用。
大体上,现在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五大王国,都多多少少在历史的关键时期赌过国运。赌赢了的,昌盛不衰;赌输了的,消失在大陆的版图上。
对于曼德兰王国而言,这个事关王国兴衰与否的关键节点,正是取决于东方之邦“宁王国”。
总的来说,是一场豪赌,虽然就结果而言曼德兰算是全胜而归,但在形势最严峻的时期,做出这样的决定则是要冒着亡国的风险。
当然,正如现实呈现出的姿态一般,曼德兰赌赢了:海峡对岸的广阔土地得以收入版图不说,在这历史性关键时刻,也没有挑起与宁王国的战争,这让曼德兰有充分的精力去对付野蛮的北国亚森和盘踞西边与南边的两只的“老狐狸”。“天时、地利、人和”,也算得上是国之强运了。
该说是那场跨越大陆的王室之恋左右了这个国家的命运呢?还是说神明眷顾着这份爱情,并赋予其足以改变国家命运的力量?
即使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宁王国数百年“以和为贵”的传统,没有因为这位坠入爱河的皇子与曼德兰兵戎相见,但一个国家若是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实力,那一切的憧憬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的奢望罢了。
遗憾的是,这稳固了百年以上的、看似不可撼动的大环境,如今却因为一个重磅的大事件。无形中,将这国与国之间保持的微妙平衡渐渐地推到了危险的边缘。
“……宁王国的‘皇帝’,病危了。”
昆和巴克面面相觑,却并没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
“你是说,‘宁远帝’病危了?”巴克的手托起下巴,重复着女性的说辞。在他看来,这确实算得上是重磅消息了。
“嗯……皇帝病危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没记错的话,宁远帝在位也有三十年左右了,如果按照20岁继位来算,现在也有50岁了。比起这个,我还是比较关心宁王国的皇位继承人。”
毕竟皇位在谁手里,谁就能代表这个国家。昆和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皇帝没有半点交集,他还是更关注当权者的秉性,这对异邦人往来一个国度的影响会更大些。
龙人族的女性还是板着张脸,旁人对情报本身表现出何种反应她并不关心,只是尽到自己的责任,将脑袋里的东西逐一诉说就完事了。
“宁远帝在26岁时继位,今年58岁,已经在位32年。顺便一提,皇帝病危的消息,即使在‘帝都满陇城’也鲜有人知晓。至于我的情报来源,你们不用过问,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就忘掉。接下来的谈话也是如此,如果对我的回答难以置信,你们可以自由打断……钱是不会退的。”
她的话音风轻云淡,却从字里行间溢出斩钉截铁的态度。
“当然,情报交易的规矩我们都懂的,你只要继续说下去就好了。”
女性沉默片刻,表示默许。
“回答你的上一个问题,‘王位的继承人’……是二皇子‘铭旌’。”
“铭旌……”昆眯起眼睛,低声呢喃道。巴克的反应比他快,很快点明了这个名字的出处:“是曼德兰二皇女远嫁宁王国的夫君,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缪雅·厄妮维尔·曼德兰迪亚兹。
“王女缪雅么……我听艾格文斯说起过她,与未来的丈夫素不相识,就自愿远嫁宁王国。”
经历与“文成公主”类似的女性么……只不过,缪雅公主是老国王如假包换的亲女儿,而文成公主原是唐朝宗的室女,“公主”一位是后封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异国他乡,数年都见不到一面,这对疼爱女儿的父亲而言是莫大的痛苦吧。
昆顿了顿,这短暂的瞬间,他一边在脑海里梳理着记忆中,艾格文斯提及缪雅公主的部分。而另一方面,他也在整理这些线索间的联系,但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得到称得上是“特别”的情报。
“所以,那位迎娶了这个国家公主的‘铭旌’皇子如果继位了,又会怎样呢?”
——“战争。”
女性的答复紧随其后,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战争?那个皇子……想发动战争?对谁的战争?曼德兰吗?”巴克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一般的表情,他很少会这样。
“没有人会蠢到向一个实力相近的国家发动战争,更何况还是有政治联姻的国家。国内的舆论、民心、军队和贸易,既然要成为宁王国的皇帝,这些事情他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如果铭旌只是一个被把战争当游戏的毛头小子,那宁远帝还真是瞎了眼呐。”
巴克摊了摊手,主观上否定了女性的说法。而昆却微微低下头,眉眼间露出的神情却与巴克处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频道上。
“不,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果他对中南大陆上国与国间的微妙关系了如指掌的话,就会发现曼德兰正在逐渐面临内忧外患这个事实了。虽然现在曼德兰兵力雄厚、贸易发达,但贫富差距的扩大、权利的分散、地方贵族的壮大、阶级的隔阂。这就像把一堆强壮的碎片拼接在一起,表面上仍是个强大的国家,但实质却是个经不起波澜的琉璃雕塑。”
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契机,像一把细长又坚硬的“楔子”钉入这个这个,形同虚设的和平表象便会彻底坍塌。
这个世界的各方势力将会面临千年一度的大洗牌。
如果这个女人提供的情报真实可信,那就是足以震动这个王国的大事件。两个国家从蜜月期一下子跌入敌对的战争深渊,这对旅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唯一的疑问就是:女性为何会不假思索地说出“战争”这样的字眼。
归根结底,如果不是对当事人了解至深的话,一般人很难做出这样的判断吧?而且是以近乎咬定的态度说出。
话说,这种关乎时代激荡的消息,先不论真伪与否,光是对外流出就会被扣上“造谣”的帽子,然后摊上一大堆麻烦事。想必女性也是充分意识到了这点才会说出口的吧?她已经咬定,这两位深夜的造访者绝不会把这种情报公诸于世,毕竟脑子稍微正常点的旅人哪个会给自己找麻烦?
营帐外传来了一些动静,人声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一些人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火把的恍惚的光。
女性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龙人族的五感远超人类,哪怕只是极为细小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男人醒了,在发脾气。”
“反正有人哄他,暂时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巴克特意把耳朵朝向入口的方向竖去,装成一副听得见动静似的模样,实际上他只能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昆不为所动,他只想再获取些其它方面的情报。尽管“战争隐患”这个消息着实让他的内心震动了一下,但这个消息本身还有很多未知数,更何况铭旌还没从宁远帝那里接过的王位。昆可以确信,如果一个国家的君主进行了更替,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风声。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昆快速地就之前的一些基础问题,诸如:宁王国最近半年的现状以及国内的社会环境等。而实际上,宁王国的现状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大的变化,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在二皇子铭旌治下的某些地方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其中动静最大的莫过于对民众灌输浓厚的民族主义情绪,对外来种族的文化排斥也在增强。
单纯从治国方面来看的话,这样的做法昆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宁王国和曼德兰不一样,构成其社会主体的民族超过总人口的九成,甚至更多。挤压少部分外族人的社会地位让大多数本族人享有民族自豪感,使国家达到信仰统一、权利统一、军事统一的状态,确实有巩固君权的作用。
对旅人而言,这不是个好消息。在一个君主排外的国度里,碰上什么麻烦都是难以预料的。
女性督了一眼快要燃尽的灯芯,站起身来。
“姑且就说到这里。如果还有想知道的事,可以明天稍早的时候再找我。毕竟收了你的钱,我有这个义务。”
时候正好,昆现在也没什么将情报推进下去的头绪。这个晚上,想要睡好是不可能的,但稍作休整还是很有必要的,两方也都能为彼此腾出一些私人空间。
“也好,反正时间还充裕,在外面的麻烦被排除之前,我也没有离开这个镇子的打算,只是……”
昆的眼神在一瞬间,极为短暂的犀利了起来,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想,话都到嘴边了,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能把人类变成野兽的巫术或是黑魔法?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
——“别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这是忠告。”
昆原本只是随便问问,但女性那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却在他的心头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只有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才从女性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强烈的情感波动,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但他的感官不会出错。
“明白了,我不会再对此深究,今天就先告辞了。”
他用眼神示意巴克,两人默契的,按照与先前进来时颠倒的顺序。由昆走在前面,巴克跟在后面,默默走出了营帐。在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帷布内侧后,女性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话音,那声音和账外的脚步声混在一块儿,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在种环境下听得清楚。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化名也可以,我想要一个称呼你的词。”
很明显,是刚才走出去的男人的声音,他还没从帐前离开。女性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诺依菈。”